“八年前,劉靜秋還是個十六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编嵡帮w望著窗外燈火闌珊的城市說。
這時候鄭前飛想點一支煙,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戒煙已經(jīng)十幾年了,家里根本沒有香煙。
自己活到現(xiàn)在這三十幾年里,只有在美國留學(xué)的時候,和朋友在酒吧里學(xué)會了喝酒和吸煙,想想那時候是自己人生中最松弛的時候。
回國之后他就戒了煙,但酒始終還是沒有戒掉。
他回頭看了看眼前這兩個十九歲和二十歲的年輕人,思緒倒回八年之前:
當(dāng)時他坐在一個簡單的木桌子里面,桌子外面坐著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清瘦男子,和一個眼神冷漠的十幾歲短發(fā)小姑娘,再往后是兩個黑西裝的墨鏡男子。
能來到這里看病的人非富即貴,帶幾個保鏢過來的人大有人在,鄭前飛對此也早已是習(xí)以為常。
“你感覺哪里不舒服?”身穿白大褂的鄭前飛問面前那個男子。
“我總感覺我很累?!蹦莻€男子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圈很黑,面容憔悴地有些可怕,好像幾天沒睡覺了一樣。
“最近一直在失眠嗎?”鄭前飛問。
“不,不是失眠!醫(yī)生,我總感覺我的靈魂要脫開我的肉體,沖出那個黑暗的小空間,醫(yī)生,我想咨詢你一下,靈魂離開肉體會怎樣?”那個面容憔悴的男人興奮地說。
鄭前飛笑了笑:“你一定是壓力太大了,世界上根本沒有什么靈魂?!?p> “真的……真的沒有靈魂嗎?”那個男子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雙手,縮了回去,在胸前的位置團(tuán)在一起。
“聽說你是這最好的醫(yī)生,請你救救我的哥哥?!北砬槔淠男」媚镒龀隽艘粋€哀求的表情。
鄭前飛從桌子里面走出來,左邊嘴角輕輕上揚,沖小女孩露出一個微笑,但笑得并不怎么好看。
“放心,你哥哥只是壓力太大了,雖然神經(jīng)科不是我最擅長的,但是我想我還是可以幫你哥哥治好的?!?p>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鄭前飛問她。
“我叫劉靜秋,我哥哥叫劉錦夏?!?p> “你哥哥平時是做什么工作的?”鄭前飛知道眼前這個男子神經(jīng)有些問題,直接問他還不如問他妹妹。
劉靜秋遲疑了一下說:“他……他是一名科學(xué)家?!?p> 鄭前飛沖劉靜秋做出一個撇嘴的表情,意思好像在說:我們?nèi)A夏的科學(xué)家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靈魂?你TM是在逗我嗎?
“是真的,劉錦夏先生是個生物學(xué)家?!焙竺娴囊粋€穿著黑西裝的保鏢說道。
鄭前飛皺了皺眉頭,心中想:竟然還是生物學(xué)家?孩子說的話可以不信,但這保鏢怎么看得有四十了吧?該不會是跟自己開玩笑。
“看來研究工作確實壓力很大啊?!编嵡帮w將手放在劉錦夏的肩頭,用了很小的力氣給他輕輕揉捏:“怎么樣?這個力度能感覺到疼嗎?”
“疼……疼……疼?!眲㈠\夏嘶喊著。
就像是按在他傷口上一般。
“靠,神經(jīng)反應(yīng)這么嚴(yán)重?”鄭前飛直接爆了粗口。
一般精神壓抑,睡眠不大好的人,肩膀就會容易酸痛,鄭前飛經(jīng)常用按壓患者肩膀來判定他的病患程度。
沒想到年紀(jì)輕輕的劉錦夏反應(yīng)竟然是如此劇烈。
“劉醫(yī)生,聽說你是我們國內(nèi)最好的醫(yī)生,其實我并不是想治病,我知道我自己的情況,我現(xiàn)在其實很興奮,我感覺我的實驗馬上就要成功了,真的,我只是對它成功之后的事情表示擔(dān)憂?!眲㈠\夏突然死死抓住鄭前飛的手說。
鄭前飛通過他那明明十分疲勞還瞪得圓圓的眼睛和他癲狂的語氣心里下了一個判定:這是個瘋子,說好聽一點兒叫神經(jīng)?。?p> “方便透漏下他從事什么研究工作嗎?”鄭前飛試著問道。
因為剛剛剛注意到這兩個人進(jìn)到院子來的時候是開的一輛紅旗牌的轎車,車牌是黑色,所以有些問題是必須要征求允許的,這個他自然也是知道。
“對不起,鄭醫(yī)生,這個我們不方便透漏?!北gS很痛苦地拒絕了他。
鄭前飛搖搖頭:“劉先生,您今年多大年紀(jì)?”
“我?我多大年紀(jì)?”劉錦夏竟然問旁邊自己的妹妹,他連自己年紀(jì)都記不住了。
“哥,你二十二啊?!眲㈧o秋話一出口,自己的眼淚就唰地流了下來。
鄭前飛鼻子也是抽搐了一下。
“妹妹,你別哭啊,你知道哥哥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沒用的東西的,哥哥的實驗真的馬上就要成功了。”劉錦夏竟然也會伸出雙手溫柔地給自己妹妹擦拭眼淚。
這個動作讓鄭前飛感覺到這個人還有得救。
“好了,我們還是繼續(xù)我們的治療吧?!编嵡帮w待劉靜秋止住哭聲之后,繼續(xù)說道。
“鄭醫(yī)生,聽說你是著名的人體學(xué)專家,您知道人的靈魂在哪里嗎?”劉錦夏再一次死死地抓住鄭前飛的手臂問道。
對待一個神經(jīng)病,有必要講道理嗎?
答案是顯然的:根本不用!
“來,劉先生,你趴在這張床上,我告訴你靈魂在哪?!编嵡帮w指著病診室里的那個床說。
“真的?”劉錦夏像個要糖果的孩子一樣看著鄭前飛。
鄭前飛沖他點點頭,像哄孩子一樣。
劉錦夏一下?lián)涞酱采瞎怨缘嘏吭谀抢铩?p> “把上衣脫了,我好指給你看?!?p> 鄭前飛此時搓起自己的手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要按摩的架勢。
兩個保鏢互相對視了一眼,仿佛做了什么決定,其中一個上前幫劉錦夏脫掉了上衣。
就在將他外衣脫掉的那一瞬間,鄭前飛倒吸了一口冷氣。
劉靜下后背,一塊一塊的青紫像整齊排列的魚鱗一樣,尤其是靠近脊柱部位的皮膚上更為密集,樣子就像剛剛拔過一堆密密麻麻的小火罐一樣。
“之前別的醫(yī)生給他拔過罐嗎?”鄭前飛小聲在一個保鏢耳邊問道。
對方搖搖頭,說:“沒,我們是慕名而來,之前沒有看過任何其他一個醫(yī)生?!?p> 鄭前飛皺了皺眉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鄭醫(yī)生,快,快來告訴我,靈魂到底在身體的哪里?!眲㈠\夏興奮地催促道。
鄭前飛輕輕將手放在他的頭上,給他做舒緩神經(jīng)的按摩,并用極為舒緩地語氣說:“人呢,有三魂七魄,它們呢主導(dǎo)著你的思想,可能大部分呢在你的腦袋里,你現(xiàn)在放松,放松,再放松,你現(xiàn)在感受到它了嗎?”
劉錦夏跟隨著著鄭前飛話松弛下來。
“三魂分別呢,是指天魂、地魂、人魂,古時候呢,叫胎光、爽靈、幽精,它們啊,就是你的精氣神兒,它們就這樣游離在你身上每一個地方?!?p> 說著,鄭前飛的手開始游離在劉錦夏的背上,輕輕地給他舒緩每寸肌膚。
“要想感受它,你必須沉睡,沉睡,再沉睡……”
鄭前飛耳語般的嘟囔,像是一種催眠,劉錦夏漸漸起了酣睡聲。
鄭前飛為他蓋上薄被,示意屋子里的眾人出去。
……
屋子外面的院子里一棵大楊樹下。
鄭前飛和劉靜秋一同將背靠在樹干上。
“謝謝你,鄭醫(yī)生,你真的能救我哥哥,他已經(jīng)五天沒有睡覺了。”劉靜秋說。
“沒事,舉手之勞,現(xiàn)在工作壓力大是很正常的事兒,更何況是科研工作。”鄭前飛說。
其實他還是很好奇的,一個科研工作者怎么會迷上靈魂那一套?竟然還是能開紅旗車掛黑車牌的身份,這很難讓人理解。
尤其是看到劉錦夏背部的那一瞬間,即便自詡對人體無所不知的他,還是被嚇了一跳。
“外面的天空真大,真美,哥哥一定很喜歡?!眲㈧o秋突然仰望著白云浮動的藍(lán)色天空說。
“放心吧,你哥哥只是精神受到了某種刺激,好好休息下可能就好了?!编嵡帮w當(dāng)時以為劉靜秋是對哥哥的病沒了信心,才會生出這種感覺“剩下日子不多了”的哀嘆,于是自己便安慰這位可憐的小姑娘。
“鄭醫(yī)生,您剛剛說的三魂的事情是真的嗎?”劉靜秋突然問道。
“假的,看過一些中醫(yī)古書,上面有些記載?!编嵡帮w笑著說。
“您是個忠實唯物主義的人體學(xué)專家嗎?”劉靜秋問他。
他點點頭堅定地說:“對,我從不信鬼神,修仙那一說?!?p> “那您想知道我們在研究什么嗎?”劉靜秋突然問他。
他點點頭。
……
于是自己來到了這里,轉(zhuǎn)眼已是八年。
看著眼前這倆小年輕,鄭前飛有種歲月催人老,舊人換了新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