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各坊燈火通明,映照著長安的城墻格外的鮮明。
放眼望去,有一座府邸的燈火尤其明亮。
小廝踩著急切的步伐穿過蜿蜒曲折的回廊,停在一處房門前,低著頭畢恭畢敬道:“爺,夏家二公子遞了帖子來”。
里面?zhèn)鱽硪宦曅蹨営辛Φ哪凶拥妮p笑聲,接著就聽那人說道:“他來的倒是勤快”。
小廝彎著腰站在門外候著,不一會兒,里面就傳來一聲:“進來吧!”
房門被丫鬟打開,小廝邁著小而密的步伐彎腰進去停在書桌前,雙手把帖子舉過頭頂,將帖子呈上。
“唔”,那位老爺坐在椅子上嘬了口茶,“讓我來看看”。
小廝垂著頭站在下面等候吩咐,不一會兒,就聽見頭頂傳來一陣冷笑。
“圖窮匕見,有的人,拿我當(dāng)藏匕首的圖?。 ?p> 良久,杯子磕上桌子發(fā)出的清脆的響聲傳來。
小廝渾身一顫,腰彎的更低了。
“請老爺吩咐”。
“下次他再來,你就告訴他我會考慮的”。
小廝有些疑惑,卻也不敢多問,道了聲:“是”,就下去了。
半夜,夏有良的院子仍是燈火通明。
午時,院門傳來了一陣細小的敲門聲。
明德打開門,只伸出一只手打黑夜里接過來者的信。只有片刻,門便又合上了。
夏有良借著昏黃的燈光看著手里的信,良久,他把信折疊了一下,放在燭火上燒了。
他看著火越少越大,在最后快要燒到自己手指的時候,才忽然松開手指,讓火苗落進水盆里。
“李大人怎么說?”,明德見夏有良面無表情,心里一驚,不知信里說了什么內(nèi)容,卻又不敢多問。
“他都知道了”,夏有良有些煩惱,看來自己的計劃要加把力度了。
“那……少爺想如何?”,明德不知道夏有良心里的打算,畢竟雖然自己一直在給夏有良傳信,但他具體的行動明德卻是一點都不清楚。
“想要釣大魚,當(dāng)然要用更大的魚餌”,夏有良整了整有些凌亂的頭發(fā),讓明德重新去打了一盆水。
“你要記住,無利而不往,沒有人能擋住利益的誘惑”。
正在出門的明德身影一頓,然后輕手輕腳地出去。
次日清晨,夕何迷迷糊糊地坐在妝鏡前打扮,柳兒正端了水進來。
夕何沒睡醒,習(xí)慣性的問了一句:“元明來了嗎?”
就見柳兒愣了愣,然后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元明是誰???”。
夕何看著愣神的柳兒,忽然恍然大悟,元明應(yīng)該走的時候把其他的人記憶都消除了,所以柳兒才想不起來他。
“喔,沒誰”,夕何裝作無事地開口。
“小姐,老夫人那邊叫你去用早膳”。
夕何應(yīng)了聲,整理好后就跟著柳兒出去了。
兩人走到花園,聽到花園里有人竊竊私語。夕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是一柳兒不要出聲。
花園里兩個小丫頭談話內(nèi)容逐漸清晰。
“你今天是要出去嗎?”
“嗯,老夫人讓我出去買些香料”。
丫鬟的聲音忽然小了,但花園萬籟俱靜,兩人的聲音依然能清楚地傳到夕何的耳朵里。
“你還是讓別人去買吧”。
“怎么了?”。
“聽人說,昨夜郊區(qū)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兇手還沒找到呢!”
“那……”
“讓別人去吧!我光聽他們說都心驚膽戰(zhàn)呢!”
夕何聽到這兒心有疑惑,不知此事與那邪物有沒有關(guān)系。她忙拉著柳兒離開了,心說等元明回來了在將此事告訴他。
二人匆匆去了老夫人的院子用了早膳。
正午時分,府里忽然吵吵鬧鬧的,人聲鼎沸,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夕何趕緊讓柳兒出去打聽打聽,沒一會兒,就見柳兒高興地跑回來了。
“小姐,好消息”,柳兒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跑進屋的時候還差點被臺階絆了一下。
“怎么了?大驚小怪的!”
“二少爺……二少爺他被舉薦入仕了!”
夕何拿筆的手一頓,墨點在紙上染成了一片,將剛才畫好的圖案全毀了。
“你說什么?”,夕何眼睛都快震驚的要掉出來了,這還沒科考呢,怎么就入仕了?
柳兒又將剛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邊,夕何原本驚訝的臉變得更驚訝了。
夕何的筆掉在了桌上,從發(fā)黃的紙張上滾過,墨跡被劃了一桌子。
“圣上派了人來宣命,現(xiàn)在就在正廳呢,要把所有人都叫過去,小姐你也快去吧!”
夕何在水盆里舀了把水將手洗干凈,墨汁在手掌上都深陷進紋路里了,夕何使勁兒的錯了幾下也搓不掉。
最后,夕何嘆了口氣,抓起一旁的手帕使勁抹了兩把,然后扔到了一旁。
夕何看著手掌上黑色的紋路,覺得自己在某一刻也如同這張被掌控的手一樣,陷入深深地泥濘之中,無法自拔。
夕何第一次見這么大這場面,夏府被禁軍圍了一層又一層,門外車馬皆停,所有的禁軍穿著有結(jié)云流水花紋的甲胄,左右肩頭龍虎相望,不威自怒,站在夏府的門口。
夏府大大小小的一群人,全都跪在大堂里,卻都靜謐無聲,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緩慢的腳步聲,以及禁軍甲胄摩擦抖動的聲音。
一雙暗紅色的胡靴踏進大門,身穿深藍色的寬大朝服,下擺繪著金絲雀紋,隨著走路的節(jié)奏起起伏伏。
夕何在角落里抬眼朝那人望了一眼,只見那人展開黑牛角做成的卷軸,里面是絲綢紡織而成的綢面,背面繡著仙鶴祥云。
見那人的用不屑的眼神環(huán)顧了一圈,夕何趕緊低下頭。
不一會兒,就聽頭上傳來宣命的聲音。
“門下,天下之本。夏府第二子夏有良文辭縱橫,外柔易而內(nèi)剛勁。見識過人,能興天下事,特受諫義大夫,受忠于我朝。欽此?!?p> 夏府拜答領(lǐng)命。
夕何轉(zhuǎn)首看向夏有良,發(fā)現(xiàn)他正在笑著看著自己。
夕何匆匆低下頭目不斜視。
夏德勛諂媚地跟著那位大人出去了,把人送到馬車跟前,又偷偷塞了好些錢。
那位大人倒是見多不怪,沒有避諱直接把錢收下了。
“你也不必謝我”,那人把錢塞進袖子,提點道:“你家少爺可是李大人親自舉薦的,我也只是跑個腿而已”。
夏德勛聽得有些疑惑,問道:“不知是哪位李大人,日后我也好去登門答謝”。
“還有哪位李大人,當(dāng)然是當(dāng)朝宰相李林甫大人了”。
夏德勛聽得腿肚子一軟,差點沒跪下去。心想怎么被這尊大佛看上了!
他一個小小的商賈之家,怎么會被宰相瞧上了,其中定有隱情,也不知是福是禍!
夏德勛心里雖然七上八下、翻云覆雨,但臉上還是裝模作樣地把商場上左右逢源的那套拿出來施展的淋漓盡致。
那位大人在官場上混了許多年頭,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也不想聽他多說,囑咐了兩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