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6月7日前后,高考永遠是人們談?wù)摰脑掝}。而今年的6月7日,則是邢斌最掛念的一次高考。一大早,他就起床了,昨夜一宿未眠。
時間真快,兒子邢曉華都高中畢業(yè),要去上大學(xué)了。可自己40多歲,不僅一事無成,還落下了這么個死不死活不活的大病。唉,當(dāng)初何曾想到,悲慘呀!過幾天,我將如何面對六年未見面的兒子?
邢斌想去高考現(xiàn)場遠遠看看兒子,可鄭子娟死活不告訴他兒子在哪個考場,并反復(fù)告誡,你千萬別去。倘若因你的出現(xiàn),影響到你兒子的情緒,你會后悔終生。于是,他就會盯著網(wǎng)上看動態(tài)。
在焦慮中,邢斌等到了第五天。大約2點20分,他感覺到了鄭子娟的腳步聲。他抬頭朝門口張望,可透析機恰好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急得額頭上細汗直冒。王清蓮護士注意到他的不安分,清脆的嗓子立即響了起來:“邢斌,你想干什么?不能亂動,當(dāng)心別把針頭帶掉了!”
“我想看看誰來了。”邢斌的話音剛落,鄭子娟就已經(jīng)走到了邢斌的床頭。更讓邢斌控制不住激動的是,在鄭子娟身后,分明站著一個25年前的自己,挺拔、英俊,眉宇間不乏一股儒雅之氣,只是此人比當(dāng)年的自己高了不少。無疑,這就是六年多未見的兒子邢曉華。
小伙子手捧一束鮮花,怔怔地盯著病床上的邢斌,半晌沒有出聲。
鄭子娟走到邢斌跟前,低頭小聲說:“還認得嗎?沒讓你失望吧!別怪孩子不懂事。給他一點時間?!?p> 是啊,兒子的心情一定是很復(fù)雜的,在自己從兒童成長為青年的關(guān)鍵六年里,你這個本應(yīng)該指導(dǎo)自已步伐的父親,卻從沒有見過。在媽媽的堅強的精神和不屈的力量鼓勵下,他才沖過了一個又一個困難,終于順利長大了。
既然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xiàn)在何必還要再見面?
他本不想來,可媽媽說,狗不嫌家窮,兒不能嫌父母丑。無能如何,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如今,他病了,又沒有工作單位,十分孤獨,他需要與人交流。在大街上,你既然能伸手幫一位陌生的乞討者,你是他的兒子,為什么你都不愿去幫他一下?那他還指望誰呢?他對不起媽媽,他已受到了懲罰,媽媽都原諒他,你又何必放不下……
略微地僵持一下后,還是邢斌開口了:“曉華,爸爸對不起你……”
此刻,父親一聲對不起,仿佛把多年的委屈勾起,他真想問一句:你真是我爸爸嗎?然而,看著媽媽這么輕松地與父親說話,邢曉華驚詫不已,媽媽太善良太強大了。想起一路上媽媽的反復(fù)叮囑,便艱難地開了口:“爸爸,你現(xiàn)在還好嗎?”說完,就將那束花輕輕地放在了邢斌的床頭。
邢斌立即熱淚盈眶,甚至泣不成聲。
他何曾想到今生還能見到兒子,還能聽到兒子的這一聲親切的呼喊。邢斌用右手緊緊抓住邢曉華的手,兩眼緊緊盯著他的臉反復(fù)掃瞄:“我現(xiàn)在好多了,能吃能睡能跑了。過兩個月,就可以出去找事干了,都是你媽媽的功勞。你高考順利吧?”
“還好!至少二本沒多大問題吧。”邢曉華還是十分生疏,不知該說什么。
邢斌一家人的舉動,特別是邢斌的哭泣,驚動了管床護士和周邊的病人家屬。他們紛紛圍攏過來問長問短。因為一個多月相處以來,他們發(fā)現(xiàn)邢斌是個開朗、喜歡說笑的人,什么時候見過他如此多愁善感?
“這是我兒子邢曉華,他來看我了……”
當(dāng)大家得知了邢斌與鄭子娟、邢曉華之間的關(guān)系后,無不為他感到高興,紛紛把自已的椅子讓給他們坐。7號床的周老板更是感慨萬千:“臭斌子,你小子原來還雪藏著一個這么帥的兒子。今天你全家人團聚,下班后該請大家喝喜酒吧?”
“人家邢斌下崗多年,哪有錢請你喝酒?吃碗大腸面差不多?!崩贤瑢W(xué)李燕開口要幫邢斌了。
人不想,周老板爽快地答道:“邢斌請客,我買單。我們這一組的人都去。大家有緣成的鄰居,都沾沾邢斌的喜氣。”
“真的嗎,周老板?”李燕以為自己聽錯了。
“當(dāng)然啦!一頓飯而已,你們這些人這不能吃,那不能吃,還能吃多少?我馬上打電話叫辦公室安排一下?!?p> 李燕有點激動了:“人間還是有真情呀!,老同學(xué)呀,你真有福的喲!”
不想,恰好路過這里的護士張瓊月,卻亮出了她那清脆的聲音:“你們想干什么,又是酒又是豬大腸的,都不想活啦?不知道這都是你們的大忌嗎?”
大家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唉,我們連稀飯都不能喝,還去什么飯店?。
3點整,,護士量過第一次血壓后,就是病人開始加餐的時間。當(dāng)鄭子娟打開帶來的飯盒后,邢曉華主動說道:“媽,讓我來喂吧!”
鄭子娟非常樂意地把飯盒交給了兒子,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什么是家教?這就是最具體的言傳身教。想要兒子成長為“三觀”正確的人嗎,就別把憎恨延續(xù),多把愛的種子培育。而當(dāng)邢斌吞進兒子親自喂給自己的第一口飯時,再次抑制不住失控的情緒,淚水滾滾而落。
一連半個月的一、三、五下午3點前,鄭子娟都帶著兒子準時出現(xiàn)在邢斌的床前,這讓邢斌很是不解,便問:“你南京的生意不管啦?”
“我這次之所以好長時間沒來銅官山,就是在做我爸爸媽媽的思想工作,同時,轉(zhuǎn)讓那個店鋪,我準備回銅官山干?!?p> “什么?回銅官山干!為什么?”邢斌瞪大了眼睛。
“你說為什么?孬子!還不是為了你嗎?現(xiàn)在天氣暖和,隨便買個面包、蛋糕、山芋、包子還能兌付。天冷了怎么辦?你吃涼的呀?我想了好久,還是回來吧。這樣,一、三、五下午,我抽一個小時時間,來給你送飯……這幾天,一邊陪兒子等成績,一邊叫兒子陪我找店鋪?!?p> 媧子要回銅官山了,每次都有人給我準備吃的了。邢斌向鄭子娟投來了感激的眼神。同時,暗暗地思忖,她能與我復(fù)婚嗎?當(dāng)然,我不能這樣整日無所事事。我要干活,我要多掙錢……給娟子,給兒子一個真正溫暖而安寧的家。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