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清晨,邢斌收到鄭子娟的短信:昨晚已回,今天開門。上午來店里談的兩件大事。
兒子邢曉華正在“娟子燒烤“店門口放鞭炮,邢斌遠遠發(fā)現(xiàn),上大學后的兒子明顯帥多了。邢曉華似乎心有靈犀,抬頭一眼看見了邢斌,便迎了過來:“爸爸,過年好。身體沒有問題吧?”
邢斌沒有說話,只是一把抱住兒子,半天不舍得放開。
當兩人手挽著手走進店里時,鄭子娟正一人邊喝茶邊吃著瓜子想心事。初八開門,只是討個吉利,并不準備營業(yè),因而店里并沒有其它人。面對到正月十五這段空閑,該怎么安排自己和兒子。
讓不讓兒子去看看他的爺爺奶奶?讓不讓兒子認識秦杰?我自己是不是要去看看秦杰的老婆?胡玉清如再找來,我該怎么辦?唉呀,頭痛!都是左右都有問題的事。
當她—眼看見帥氣的兒子,挽著曾經(jīng)帥氣的邢斌走進來,不免一番激動:不虧為父與子,多和諧。倘若不是那個艷事,我們一家現(xiàn)在多幸福?哪怕邢斌現(xiàn)在已經(jīng)病了。如果我一直在她身邊,吃住睡正常,欲望不要太大,壓力就不會太大,又怎么會得這個病呢?
“鄭老板,開年大吉!在想什么宏偉計劃呢?”邢斌今天看到了兒子,心情特別好。
“少貧嘴。談談你的所謂的兩件大事,我剛回來忙得很。這半個月我不在,你3點鐘吃飯的問題是怎么解決的?”
“3點鐘吃飯的事,反正已經(jīng)過去,就不提了??傊瑳]餓著,當然質(zhì)量不能與你在時比。好在是過年,好打發(fā)。關于那兩件事,必須認真與你商量商量……”于是,邢斌就那兩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鄭子娟。
聽完邢斌的敘述,鄭子娟轉(zhuǎn)身又看向了墻上的那幅畫。好久,她問邢曉華:“華兒,你覺得這幅畫怎么樣?”
鄭曉華脫口而出:“我很喜歡!它使我看到媽媽年輕時候朝氣蓬勃的樣子,它使我看到了爸爸年輕時的才氣,和對媽媽的一往情深的樣子。”
“是的,我也很喜歡。你現(xiàn)在缺那兩萬塊錢嗎?我給你。這么一幅對華兒有意義的畫,干嘛要賣?你相信胡玉清的鬼話嗎?藝術家要曲不離口、拳不離手,你本是就是一個自學成材的業(yè)余愛好者,無門無派,多年來又是斷斷續(xù)續(xù)的畫畫,你能成為大家?反而我不信!還是老老實實地做你的普通勞動者吧。這幅畫就暫時掛在這里,將華兒結(jié)婚了,就作為傳家寶送給他,你說呢?”
邢斌無語了。面對這對母子,他作為父親、前夫,他還能找出更好的理由嗎?盡管他是這幅畫的作者,也只得服從。
“關于第二個建議,我覺得對你來說,還真蠻合適。做過透析后,你與正常人有什么區(qū)別。由于你從一開始就聽了我的話,堅持每周做三次,每次都做足四小時,你既不臉黑,手臂也不起包,哪像個要死的尿毒病患者?于是,我就在想,你五十歲不到,不能整日想著自己是個大病患者,然后理所當然地啥事也不做,日復一日就是為了做一、三、五去做透析。這不就是在等死嗎?生命的價值呢?你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仍與時代同步,你的愉快心情會幫助你活病。
對你我還是比較了解的,似乎多才多藝,但沒有一項特別突出,否則,你也不會至今一事無成。不過,正因為你是個萬金油,去電視臺搞搞活動策劃與組織,倒是挺合適你的。不過,必需申明不能坐班,否則,你透析怎么保證?還有就是那里女孩子多,你不能以權謀色,再犯老毛病,那可是要坐牢的……”
兩件所謂的大事,鄭子娟已分析得頭頭是道。邢斌突然感到,眼前這個鄭子娟,似乎早不是他以前的前妻,怎么水平這么高啦?竟然指導我來啦!人不學習,真的會社會摔得遠遠的。
當著鄭子娟的面,邢斌果斷地給夏淑玲打了電話:“夏總,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電視臺你的辦公室報到。咱們好好大干一場?!?p> 當邢斌還沉浸在對未來工作該如何下手之時,卻見鄭子娟低聲對邢曉華說:“好歹你是邢家的骨血,又是唯一的孫子。跟你爸爸去看看爺爺奶奶吧。趁他們老人家還健在,去認個祖歸個宗吧。”
這是邢斌沒有想到的。鄭子娟競?cè)恢鲃咏袃鹤尤ヒ娖吣昴┮姷臓敔斈棠蹋媳笙矏傊翗O,轉(zhuǎn)身抹掉了眼角的星星淚珠。
這個兒子別看已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可對媽媽的教誨,一直是言聽計從的。于是,很愉快地同父親一道出了門,朝位于楊家山村的爺爺奶奶走去。
在人民市場十字路口,邢斌無意間看見了一輛小車,似乎很面熟,正朝著他們走來的方向駛?cè)?。對,那就是秦杰的車,他一定是去找鄭子娟的???,順其自然吧。鄭子娟把她獨自養(yǎng)了多年的兒子,都給我了,我還能有何不滿?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那車確實是秦杰的,也是去找鄭子娟的。不過,他們今天不是去約會,而是專程去看人民醫(yī)院腎內(nèi)科,看望他們之間的紅娘,正在那里搶救的秦杰的老婆。
據(jù)秦杰講,去年臘月后,他的老婆已沒有一滴尿,日夜顛倒,再好的飯菜都不愿試一口。半夜睜著眼睛,不停地問秦杰:“你喊許多人來家里干什么?站都站不下,爬得滿墻都是人,叫他們走吧,我現(xiàn)在樣子太難看了,等我好了,再叫他們來。”
起先,秦杰也聽不懂,家里明明沒一個人,怎么……?后來,他反應了過來,知道可能要發(fā)生什么事了。果然,就在除夕之夜,她突然昏迷,差一點就在年夜飯桌上。
走進秦杰老婆的病房,鄭子娟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多好的一個女人,多稱職的一名小學教師,已瘦得不成人形了。兩只大眼睛,空洞洞地看著鄭子娟,一言不發(fā)。顯然,她已沒有什么意識。
突然,她閃了閃眼皮,露出了一絲微笑。她聽到了鄭子娟的哭喊聲,從鄭子娟握著她干瘦的手心里,她的心神又回來了:這不就是自己最想見,最想拜托的鄭子娟姐姐嗎?她來了,她和秦杰一起來了。她看看鄭子娟,又看看秦杰……
鄭子娟明白了她的意思,拉過秦杰的手對她說:“好妹妹,你放心,我已答應跟秦杰在一起?!?p> 鄭子娟的話音剛落,她的手就軟了下去,閑上眼睛永遠地睡去了。病房里傳出了一男一女的呺啕大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