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郡主的生辰,除了固定的慶賀與酒宴,一般都會在府院外邊搭上粥棚,由丫鬟們施粥三五日。
不管是府中的夫人小姐們真心慈善,還是一場各自遮羞的作秀。
貴人家的老夫人經(jīng)常都會吃齋念佛,而京城里的各路府邸,若有慶典或重要節(jié)日,夫人小姐們都會拿出一點散碎銀兩做點善事,搏些周邊的名聲。
今年冬天的郡主已是年滿十八,比往常熱鬧了許多,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青年才俊,都紛紛自報家門上門慶賀。
只是他們是見不到傳聞里美麗善良的郡主,男女大妨,賓客們最多在前廳放下禮物,在其父面前露個臉,留下一個好印象。
來日才能在媒人登門時,說起某家公子或哪家兒郎,其父才能有一絲印象,不至于全無希望。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魯王府的彩蝶郡主,早已心有所屬,便是山東布政使的公子白圣樸,不僅郎才女貌,還門當戶對。
只是兩人并未正式定婚,按理來說所有人還是有機會的,再說,堂堂周王府的郡主,長得貌美如花成年之際卻沒人登門求親,實在讓人笑話。
所以不管是帶著僥幸,還是僅僅以提親為由頭來結交,周王都會一一招待,并回贈厚禮。
彩蝶郡主的外廳擺滿了各種珍奇美艷的物事,都是說送的生辰賀禮,往年本郡主也過生辰,怎不見這么拿的出手。
還不是想要巴結父王,郡主悶悶不樂,父王在京就是天天聲色犬馬,或是借各種名頭交游會友。
女兒生辰,除了拿這一堆禮物送來,就是陪女眷們吃個飯后,便又去了大廳里喝酒。
這么些年了,父王雖說疼愛有加,卻很少真正的陪過自己,在他眼里,銀子比什么都重要。
作為第十一代周王朱恭枵,其祖上是太祖的第五子、也被封為第一代周王的朱橚。
其封地河南開封,商旅繁盛,百姓富饒之地。經(jīng)過十幾代周王的財富積淀,周王可謂是富甲一方。
家中妻妾成群,金銀珠寶、古董字畫無數(shù)。開封幾乎半個府的良田都是周王府的,并按祖制,每年還能拿朝廷給予的一萬石米俸祿。
這次是新皇登基,周王才能奉召入京祝賀,作為一字親王,不僅希望朝中文武百官為其說說好話,這文臣武將,更希望周王能照顧一二。
按理說親王是皇室的宗親,百官乃皇帝的家臣,如果不是奉旨入京,周王絕不敢踏出封國半步的,更不敢借女兒生辰擺酒設宴招待文臣武將。
大明對于宗親即放任也嚴苛,放任是指只要不想著造反,不干涉朝政,你就是封國內的土皇帝,大明律的管轄之外。
比如強搶個民女,打死幾個刁民,那都不是大明律能治的,得由宗人府管,如果宗人府認為無傷大雅,那就算了,最多罰些錢糧。
如果宗人府認定這罪大惡極,那么輕則受罰,重則廢除王位,這宗人府的宗人令和左右宗正都是正一品,都是地位非常尊崇的世襲勛貴。
好在周王從不搭理朝廷的事,一心只為撈銀子屯置土地。終日沉迷奢華享受,在皇帝和宗人府看來,乃是一代賢王。
周王宴請也大都是暢談風月,絕口不論政事,再借著各種名頭,你來我往也是人情所在,理所應當?shù)摹?p> 如今已是深秋,草木凋零,唯有園中雛菊開的鮮艷,這是白圣樸托人從各地運來京城的,菊花品種繁多,爭奇斗艷。
還是他送的禮物最是貼心,比那些只知道送金銀珠寶的俗人強多了,我堂堂周王府的郡主,打小就見慣了奇珍異寶,早就膩煩了。
還是這花好看,在這蕭瑟之秋,為這院里添加不少顏色??ぶ魃頌榕?,不好輕易拋頭露面,唯有日夜枯坐于閨房,除了賞花,還能做什么?
正是百無聊賴之時,侍女小環(huán)似是了解郡主心事,說道:“郡主今日生辰,府中王妃特意送來了郡主妳最愛吃的冰糖燕窩”
“側妃也送來不少玉器珍珠,還在府墻外搭了粥棚,說是給郡主廣施慈善,添福添壽”
“母妃和側妃都用心了”彩蝶郡主突然想到幾位王兄,他們估計和父王一樣,終日只知飲酒享樂,不曾把自己放在心上吧。
王府樓高院重,雕梁畫壁,這如此美景在寂寞守著深閨的女眷看來,何嘗不是一種心靈上的貧苦。
“小環(huán),妳帶我去吧,也算日行一善,做些有意思的事”彩蝶突然說道:“這只是在府墻外,父王知曉,該不會說些什么?”
“郡主,還是奴婢代妳做這事吧,這流民粗鄙不堪,怕是不小心沖撞了郡主,奴婢就萬死莫辭了?!?p> “也罷”彩蝶無奈,小環(huán)的意思其實也是怕王爺知道,堂堂一個郡主,竟然做這種低賤之事,怕是會生氣的。
側妃也只是吩咐了奴仆,做個樣子,讓百姓感記周王的仁愛之心,這些事本就是下人們去做的事。
或許是一種慣例,普通王公大臣家遇上壽誕生辰,節(jié)氣或喜事都會做這種廣施仁義的善舉。
不過這規(guī)格雖然沒有明文,卻也是約定成俗。像周王府這種一字親王府,最少也得施上三日以上。
小環(huán)只是丫鬟,并不像那些深閨中顧影自憐的大小姐,她身為郡主的貼身近侍,是經(jīng)常要去街上采買各種主人歡喜之物。
所以小環(huán)是可以隨意進出府院,這京城各大脂粉綢緞鋪子,小環(huán)也算熟客了,上午的施粥完了,小環(huán)要去西直門一帶給郡主置買些徽墨宣紙。
說起城西一帶,最近可是出了不少新鮮事,有一種名曰“華聯(lián)百貨”的商鋪最為稀奇。
像小環(huán)采買的各種物什,原本要走上半天,尋五六個最好的鋪子才能買到,現(xiàn)在不管是上好的徽墨,還是普通人用的炭墨,在這一家商鋪統(tǒng)統(tǒng)可以買到。
而且價格并未高出多少,不知是那個聰明絕頂?shù)纳倘讼氤鰜磉@么省事的法子。
一趟就置辦齊了,小環(huán)不由四處逛著,要是還能看到些什么新鮮事,或打聽到有趣的傳聞,回去說給郡主聽,說不定能解她不少煩憂。
一路過來,小環(huán)發(fā)現(xiàn)這種百貨商鋪還挺多,大概隔上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就能看到一家。
剛剛還沒細看,小環(huán)見那牌匾之下還刻著一個一四六分店的字號,問了一個路過的大姐,才知道這是華聯(lián)百貨第一百四十六家分店。
這么多分店,還只是在西城一帶,逐漸像其他方向蔓延,如果開遍這整個京城,那不得三百多家店鋪。
小環(huán)剛剛采買的時候可是排著隊進入的,進門每個人都會發(fā)放一個盛物的竹籃,經(jīng)過一排柜臺,出來的時候,沒幾個人的竹籃是空的。
各種針頭線腦,綢鍛麻布,干果脯仁,糕點酥糖,應有盡有,所有人排著隊交錢,光收錢的賬房就有三個之多。
這三百多家這樣的鋪子,那可了得,說是京城首富也不為過吧,什么人居然有這么大的能耐。
恰好一個商人打扮的熟人經(jīng)過,是自己曾經(jīng)常去買徽墨鋪子的掌柜,他是來送貨的,滿車貨物自然有人裝卸。
這掌柜悠哉悠哉的站在那里指揮,小環(huán)忍不住上前問道:“李掌柜,你怎么來這里送貨,這家掌柜你可曾認識?”
“哦,是周王府的小環(huán)姑娘”掌柜的笑臉相迎道:“真是巧了,妳是來采買徽墨的吧,抱歉我那鋪子關了,現(xiàn)在每天都忙著送貨,也沒來的及同姑娘妳說”
掌柜的應該是經(jīng)常遇到老客戶,然后已經(jīng)練出一套說辭,意思就是勞煩白跑一趟,以后只要是需要他家上等徽墨的,無論哪家華聯(lián)百貨都可以買到,而且分店很快就會開到妳家門口不遠的地方。
小環(huán)十分好奇,這個一百多家商鋪的掌柜是哪里人,怎么京城沒怎么聽說過他的名號。
“說來慚愧,同華聯(lián)百貨合作這么久,我也未曾見過背后真正的掌柜”
“聽說掌柜的姓李,是滎陽人士,今年才到的京城”
“哦,此人倒本事不小,今年才進京城,便能短短幾個月間開到百家商鋪,非常人能所為”小環(huán)是由衷的佩服。
“哈哈,小環(huán)姑娘就有所不知了吧,這百家華聯(lián)商鋪還不算厲害,厲害的是這個李掌柜另一個產業(yè),不知道姑娘可曾聽說過華能煤業(yè),或者見過京城兩個新物事,蜂窩煤和無煙煤爐”
“這個倒未曾聽說?”小環(huán)不是很了解,畢竟也不經(jīng)常在外走動。
“說起這華能煤業(yè),無人不豎大拇指,不僅為京城百萬人解決了寒冬取暖之難,更是救了無數(shù)流民乞丐的命。”
“以往每至冬雪飄零,清晨路上便總多幾具凍死之骨,現(xiàn)在好了,不僅取暖所費不多,他們還能憑些力氣去挖煤運煤討口熱食。”掌柜說起來也是欽佩不已。
“最神奇的是這李掌柜聽說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能做出如此常人難及的大事,非聰明二字這么簡單”
“這家掌柜才二十出頭,不太可能吧,這等產業(yè),便是許多商賈人家,幾代也攢不出來?!?p> “小環(huán)姑娘,抱歉了,我還得送下一家,失陪了?!闭乒竦闹笓]苦力推車開始向下一家華聯(lián)駛去。
留下呆若木雞的小環(huán)愣在原地,“滎陽人,姓李,二十出頭。不會是那個厚顏無恥的家伙吧。”
小環(huán)腦海里浮現(xiàn)一個在夢里朝她嬉皮笑臉的面容,不修邊幅,胡言亂語,還很,很輕佻。
怎么可能做出這種讓自己都油然敬佩的事來,應該不是的。
越想越不可能,滎陽城,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其他青年才俊,再想到那場雀王爭霸賽。
再看如今的京城,哪個富貴人家不是家中必備,便是王爺與王妃,也經(jīng)常通宵達旦的樂此不疲。
“不會真是他吧?”小環(huán)怔怔的搖了搖頭,這臉有毒,怎么甩也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