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
距離長安發(fā)兵河北已有一月,羅士信、尉遲恭不負秦王重任,幾乎以橫掃的姿態(tài),連戰(zhàn)劉黑闥麾下數(shù)將,成功收復衛(wèi)、離、冀、相四州。
以洺水為界,與劉黑闥遙望對峙。
二十六日正午,于洛鄭之地總攬后勤的秦王率大軍北上兩日后,終于與羅士信、尉遲恭以及李神通、李績匯合。
“士信不愧為當世項羽,短短數(shù)日便收復諸多州縣?!彪m然沿途車馬勞頓,但李世民此刻心情可以用極其高興來形容。
這次出征,他背著萬鈞重壓領兵離開長安。
原本按照常理,這種情況應該穩(wěn)扎穩(wěn)打,做好大戰(zhàn)準備。但李世民卻沒這么做,將天策府精銳交由羅士信先行出擊,顯得急于求戰(zhàn)。
劉黑闥只顧著派兵鎮(zhèn)守各州,并沒料到李唐大軍會來的那么快,等羅士信三日連下二州,劉黑闥馳援不及只能選擇棄卒保帥。
河北一戰(zhàn),李世民自覺第一步已是十分完美。
而這一切,皆因自己麾下有人。
羅士信!
在李世民身前,一身玄金甲胄,身高足有九尺的年輕將領聽到夸獎并沒露出多少欣喜神色,面不改色的抱拳道:“秦王,末將還有要事稟告。”
秦王知道羅士信的刻板嚴肅,當下點頭:“講。”
羅士信當即開口:“末將領軍至洺州時,賊軍已從洺水縣回撤河北岸,隨后縣內發(fā)生內亂,賊軍留守都尉奪了縣城,并書信與末將,言明欲獻出洺水以求自保?!?p> “洺水縣?”李世民聞言,眼前一亮。
去年與竇建德大戰(zhàn)時,他就來過洺水。而當時取勝后之所以將山東道尚書行臺設在洺水,不僅僅是因為洺水乃洺州州治,更因為縣城處于洺水上游兩條支流分叉交錯形成的三角洲地域。
洺水城三面環(huán)水、一面靠山,是河北山東一地的重要交通命脈。誰掌握了洺水,接下來的就能擁有進可攻、退可守的戰(zhàn)局優(yōu)勢。
“劉黑闥,居然舍了洺水?”
李世民摸著下巴思索著這些問題,再想到這些日子羅士信雖然擊破了許多股賊兵,但卻沒傷到劉黑闥筋骨,差不多也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這是要引誘自己繼續(xù)深入河北。
為此,劉黑闥甚至愿意撤出洺水。
“好一個以退為進?!?p> 李世民眼角微瞇,隨后開口問道:“士信,你以為洺水可占否?”
羅士信想了想,開口道:“末將以為,洺水城可奪,但不可輕易過河北上?!?p> “哈~士信與我所想一般無二?!?p> 李世民大笑點頭,隨后輕聲道:“這些日子你與敬德多有勞累,遍在營中多歇息,至于鎮(zhèn)守洺水,我自有人選?!?p> “末將領命!”
羅士信當下抱拳,他對李世民的安排并沒什么異議。
雖說整個大唐軍中都知道他羅士信一身勇武,堪稱天下無敵,但羅士信領軍卻從不自恃武力,他很清楚什么時候該出兵,什么時候應該歇息。
只要秦王不犯糊涂,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唐軍都不會過洺水。這個時候守著洺水城也做不了什么,還不如養(yǎng)精蓄銳。
當羅士信領命離開,李世民也回了自己的中軍大帳。
在他兩側,坐著天策府的左膀右臂。
房玄齡,杜如晦。
三人坐在帳中,沒人開口說話,房、杜二人見李世民許久沒有言語,后者才輕聲開口:“秦王,可是在思索該由誰鎮(zhèn)守洺水?”
李世民緩緩點頭,表示他現(xiàn)在想的就是這個。
“此人選,的確難以抉擇?!?p> 房玄齡輕笑了一句,隨后道:“要讓劉黑闥知道秦王對洺水足夠重視,還得叫他明白我等不會輕易渡河,他要戰(zhàn)就只能主動進攻,尋機重占洺水,此種人選怕是難尋啊。”
李世民聽罷,也是苦笑搖頭。
他不是沒有守城的人選,相反天策府隨便喊出一個都足以守城。但現(xiàn)在的問題也正出在這,天策府一眾戰(zhàn)將實力太強,并不適合在眼下執(zhí)行這個任務。
李世民現(xiàn)在想做的很簡單,就是依靠洺水將劉黑闥主力大軍拖住。
如果只是把羅士信、尉遲恭或者是隨他左右的秦瓊派往洺水,劉黑闥見唐軍不進攻,又有悍將鎮(zhèn)守的話,多半會選擇撤出洺水一地。
李世民不想深入河北腹地進攻,更不想看到劉黑闥繞道而行。
所以,現(xiàn)在他如果要取洺水,就得給劉黑闥安排一個看上去十分有地位,但實力稀松可以擊破的對手。
雖然這么想自己的部下很不好,但現(xiàn)在李世民就是需要有這么一個‘廢物’,來完成示敵以弱的策略。
房玄齡和杜如晦都知道李世民在琢磨什么,但他們不會輕易就開口。
此刻開口,可是很得罪人的。
當然,什么都不說也不行。
兩位中年老狐貍對視一眼,還是房玄齡緩緩說道:“天策府中瓦崗舊將居多,又深得陛下與秦王厚待,即便曾有反唐之舉如今也既往不咎。洺水雖危險,但想來秦王若要點將,他們都會心甘情愿為大唐鎮(zhèn)守洺水。”
老狐貍沒開口提任何一人的名字,但他這話說完,基本上也是點名道姓了。
李世民麾下有很多瓦崗舊將,但這些人當中就算有與李唐為敵的,大多都是各為其主、奉命行事,怪不到他們頭上。
只有一人,曾經十分主動的‘冒犯’過李唐。
李世民何等聰明,聽完之后腦海中就浮出了一個人名。
王君廓!
想到這個名字,李世民目光變得有些耐人尋味,等他再看向房玄齡時,后者卻是目不斜視的看著自己的掌心,仿佛他方才就是有感而發(fā),并沒什么特指的意思。
搖頭失笑,李世民隨即點了點腦袋:“克明,去將君廓叫來。”
“喏!”
杜如晦起身回應,對此沒有半點意外。
王君廓文不成、武不就,合該此時前往洺水。
趁著杜如晦走出帳篷去叫人,李世民低咳了一聲:“玄齡,多日不見山西一地軍報,算算時間,這兩日也該到了吧?!?p> 房玄齡當即從袖口抽出一封信,起身遞給李世民:“下官也是入帳前才收到,尚未來得及與秦王稟明?!?p> 李世民沒說什么,直接撕開取出軍報。
只看了幾眼,便不由皺眉。
等他看完整封信,才嘆了口氣:“逆隋與突厥,終究是要攙和進來?!?p> 說完,又把軍報遞給了房玄齡。
房玄齡粗略一掃,神色依舊如常:“他們不甘寂寞,秦王早已一清二楚,不過這位狀元郎初上戰(zhàn)場便能設計擒殺草原神仆,下官倒是要恭喜秦王,大唐再出俊杰。”
李世民聞言,也想到了在尚書省與陳俊會面的場景。
大魁天下的豪言,確實意氣風發(fā)。
嘴角微微上揚,李世民開口道:“你對此信末尾所言,有何看法?”
聽到李世民詢問,房玄齡目光微凝。
孫閔在信中提到的最后一件事,是陳俊的一些猜測和提醒。
暗衛(wèi)六郎重傷后被游僧所救是真的巧合,還是佛門的‘良苦用心’?
口口聲聲慈悲為懷的和尚,或許也要插手這場河北大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