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并不是對高飛有什么偏見。
從小學一直到初中,我聽其他人說過關于他的太多事情,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狗改不了吃屎,就是說的他。
高飛被抓以后,我再也不用擔心被他欺負。不過,我覺得他被判了八年,實在是太便宜他啦。
九月十二日,星期六,二十點左右。
這個時候的天色已經(jīng)有些黑,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太遠的地方。
哥哥讀完初中就不再讀書,今年是他參加工作的第一年,還收不住玩鬧的心。
拉著我到臨近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上的網(wǎng)吧去玩了一整天,現(xiàn)在才剛剛回到村里。
他明天還要上班,在村口的時候已經(jīng)離開,只剩下我一個人往村子里走著。
哥哥是二姑的兒子,他們一家人住在河對岸的村子里面,我的村子和他的村子隔著一條有七八米寬的河流。
河流的岸邊是一個村里人經(jīng)常傾倒垃圾的地方。
我剛從河流上面的那不足一米半寬的木橋上面走下來,就聞到刺鼻的腥臭味,眼睛看過去滿是一堆一堆的垃圾。
各種各樣的垃圾堆在離河流僅有幾米遠的岸邊堆積的如同一個大的墳包一樣。
在我七八歲的時候還清澈的河水,如今已經(jīng)混濁發(fā)黑,散發(fā)著如同垃圾一樣的刺鼻的腥臭味。
天色原本就已經(jīng)發(fā)黑,而這里卻又稀疏的栽種了幾顆樹木,樹木龐大的樹冠遮蓋著天空讓這里格外的黑暗。
我看著黑色的天空,以及被天空圖染成黑色的樹冠,朝村子的南門走著。
突然有什么東西在垃圾堆里動了一下,我被驚嚇的朝一邊躲開,伸著脖子朝垃圾堆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物體,這才繼續(xù)朝前面走。
剛走出三四步,又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我大驚失色的跑到垃圾堆旁的一堵被拆的不成樣子的矮墻后面,探出腦袋朝垃圾堆仔細的看著。
黑色的夜空下面沒有一點其他的光線,只有月光透過樹冠隱約的照射著,模模糊糊的只看到一個影子在垃圾堆上面一動一動的,似乎在找尋著什么。
我看著那個影子,覺得那似乎是一個人影,便放心大膽的走出矮墻,沿著垃圾堆慢慢的靠近那個人影。
那個人影根本沒有轉(zhuǎn)身,一直在垃圾堆里找尋著什么。
當我靠近這個人影的時候,忽然覺得似乎在那里見過這個人的背影,是那么的熟悉,但卻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誰。
“喂!”我對著那個人影喊了一聲,沒有打算這個人會回答我。
那個人影停下動作,轉(zhuǎn)過身體看了我一眼,又繼續(xù)在垃圾堆里翻找。
忽然,我的腦子中被重錘打了一下,他?怎么會是他?
“高德剛!你在這里做什么?”
他再次轉(zhuǎn)身看了我一眼,把手里拿著的一截應該是食物的東西,塞進自己嘴里,慌里慌張的吞咽下去之后,才坐到垃圾堆上面。
“你怎么會在這里?”他瞪著我,眼睛中滿是不解。
我靠近他的身邊,站立在那里看著他。
無論如何我也想不到他竟然淪落到了這個樣子,半年以前他還有一個家的,怎么如今成為了這樣?
“你的家呢?怎么在這里?還撿垃圾吃?”
“我的家?呵呵!”他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笑了笑,用自己身上已經(jīng)分辨不出顏色的衣服袖子彈了彈自己身邊的一塊像是石頭的東西,示意我坐下。
我看了看他身邊的那塊物體,青黑色的一塊長二十厘米左右寬十七八厘米左右。
像是石頭,不過,在垃圾堆里的東西,你能肯定一定就是石頭嗎?
我無法肯定那究竟是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搖了搖頭仍舊站在那里。
他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苦笑一樣的笑了笑,將雙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那天,你和你姥爺走了以后,她的父母幾次三番的到家里想要把她拉回去葬了,說的話一次比一次惡毒。
五月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從哪里找了一伙人,有十七八個人的樣子,要把她拉出去。
可是,我怎么能讓他們得逞呢?我奮力的阻擋他們,他們?nèi)硕喟。?p> 有搬運她的,有阻攔我的,最終還是讓他們把她給搬出去了。
唉,我沒有守護住她,我心里有愧??!我對不起她??!”
他坐在那里,用臟兮兮的衣服袖子擦著臉上的淚水。
由于衣服太臟的緣故,他每擦一次都會在自己的臉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油污,一會的時間,他整張臉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她的父母把她葬了嗎?”我看著他滿是淚水的臉,心里不住的下沉再下沉。
“我肯定不能讓他們把她葬了!
她父母決定在第三天給她舉行葬禮,我在他們把她搬運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偷偷跑到他們家里。
夜晚十二點左右他們睡得正香的時候,我把她背回了家里。
看著她的樣子,我回憶起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因為她的相伴,我才感覺到幸福,才感覺到快樂。
那一天晚上,我把她放在床上,抱著她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那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她活了過來,夢見她又和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醒來,我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場夢,我跪在她的身邊痛哭。
為什么她要離開?為什么老天對她這么不公平,為什么不讓我代替她去死?我不愿意她離開,我不忍心她離開??!”
“可是,如果你死了的話,估計她也會和你一樣痛哭吧?”
我看著他如同瘋子一樣的在那里錘著自己的胸口,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雖然,他們的那場婚禮不被父母親友所祝福,但是,他們對于彼此都是一樣的重要,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先離去,另一個都會痛苦不堪的。
“她經(jīng)歷了那么多,我更應該好好的疼愛她的。
可是,我們在一起才不過幾年的時間,我還沒有好好的照顧她呢。
她就已經(jīng)離開,我心里恨啊,恨自己沒有好好得照顧她一輩子!”
他突然趴在垃圾堆上,雙手不斷的捶打著垃圾,一樣一樣的垃圾被他捶打的飄了起來。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呢?”我看著他,他既然把她背回家里了,想必應該會用心的照顧著她的尸體。
可為什么他現(xiàn)在竟然出現(xiàn)在垃圾堆這里呢?
“我把她背回家以后,每天都用心的照顧著她,期望著她能夠像我夢里夢見的那樣活過來,讓我好繼續(xù)照顧她,繼續(xù)更加努力的呵護她。
可是,她每天都是躺在那里,不說話也不吃飯,我每天做了她最愛吃的飯菜,她都不醒來。
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去往寺廟和道觀,甚至尋找過很多隱居的高人,期望他們能讓她活過來,只要她能夠活過來,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們都無能為力,都沒有辦法讓她活過來。
我只能每天面對著躺在床上的她,我在心里乞求老天開開眼,讓她活過來!”
“在我背回她半個月以后,她的父母又找了回來,惡狠狠的說,如果我不把她交給他們,他們就把我告上法庭,讓警察把我抓了。
她是我的妻子啊,我只想守護著她,我有錯嗎?
她都已經(jīng)離開了,為什么他們還不肯讓她安靜,為什么非要把她埋葬?
我想不通,我也不想去想通。
那天夜里,我記得是五月二十日夜晚。
我一把火把自己的房子點燃,看著房子在火焰中化成灰燼,我背著她逃跑了,逃到了村子外面的東山上一個廟宇里面?!?p> 我驚訝的看著他,他的房子畢竟是租的,他竟然一把火燒了,難道他就不怕房東找他要房子嗎?
“從村里人的話中,我聽說這個廟宇是很久之前就建立的,據(jù)說可以追溯到明朝的時候。
聽村里人說,那個廟宇雖然沒有一個和尚在,但是還是比較靈驗的存在。
我相信了,我每天都會在廟宇的佛像面前叩拜,乞求佛像顯靈,乞求那一個個的神佛顯靈將她救活。
我只有這么一個心愿,只求能夠看到她活過來。
我每日每夜的跪在佛像面前,虔誠的叩拜他們那一群佛像,只求她能夠活過來!”
他說的廟宇我知道,在東山的那一堆墳墓中間,不知道是那個人腦子抽風建議建造一個廟宇,而且還真正建立了起來。
那個廟宇根本不是明朝就存在的,確切的算起來的話,也就是在一九九五年還是九六年建立起來的。
那時候,我還曾經(jīng)去廟宇里看過,實際上那個廟宇從建立到現(xiàn)在也只有兩年而已。
說什么明朝就存在,那是村里人編出來騙小孩的。
至于那個廟宇為什么沒有和尚,這個原因是因為村里根本就是當做一個擺設來建立的,沒有想過要請什么和尚來入住。
那個廟宇靈驗不靈驗我倒是不知道,聽奶奶說過,那個廟宇正好建在墳地里面,經(jīng)常會有一些臟東西飄蕩在那個廟宇里面,有時候還會發(fā)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六月十日的晚上,我突然聽到廟宇外面呼呼直響,我出去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等進到廟宇的時候,發(fā)現(xiàn)原本應該在我臨時搭建的床鋪上面躺著的她,竟然站了起來。
我看著站立起來的她,眼里滿是淚水。
難道是我的虔誠感動了廟宇里的佛像,他們讓她活過來了嗎?
當時,我高興的喜極而泣,一把抱住她。
我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冰涼,眼睛也緊緊的閉著,難道是哪里出錯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下跪倒在地上,拼命的向佛像祈禱著?!?p> 看來,奶奶說的還是比較真實的,她能夠站起來估計是被臟東西上身了,至于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姥爺和劉老頭回知道啦!
我繼續(xù)聽他往下面講述。
“她雖然站立著,但是卻并不往前走,只是愣愣的站立在那里。
我祈禱了一會,希望會發(fā)生奇跡,可是,壓根沒有什么奇跡發(fā)生。
她就在我轉(zhuǎn)身站起來的時候,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是一雙紅色的眼睛,就像是在血水里面浸泡了好久的樣子。
她的雙手的指甲竟然有十幾厘米的長度,顏色鮮紅。
我當時害怕極了,即便是她,我也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她啊!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我,那樣子似乎要把我殺死一樣。
我雖然想讓她活過來,可是我不希望她活過來是這個樣子,我不想她變成那個樣子。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么辦!我只是直覺的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不知不覺的我竟然被逼迫到角落里,我盯著她仔細的看著。”
“我覺得她既然想殺我,就讓她殺吧。
畢竟是我沒有照顧好她,都是我害了她,要不是跟著我,她也不會離開人世啦。
我閉上了眼睛,等著她把我殺死。
我死了以后,起碼不會再為了她的死而內(nèi)疚啦!
我感覺自己的胸口一痛,自己身體內(nèi)的血液噴薄而出,我笑了,我就要和她在另一個世界相聚啦!多么美好!”
“在我想著與她在另一個世界相聚的時候,突然一聲沉重的噗通聲,似乎有什么東西倒在了地上。
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她直挺挺的倒在了地面上,一動也不動。
我驚慌的俯下身子,把她抱起來,放在床鋪上面。
我看到她的衣服上沾染了我的鮮血,就想給她擦拭干凈。
她身上的那一身衣服是她最喜歡的衣服呢,那是我曾經(jīng)攢了幾個月的工資才湊夠錢給她買的,是我送給她的那一年的生日禮物。
她一直不舍得穿,只在那一天婚禮的時候穿了那么一次。
我剛準備去擦拭她額頭上的鮮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血竟然慢慢的滲入她的額頭,一點也看不出來,似乎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慌忙趴到她的身上,看著她的額頭,試圖找出鮮血為什么會在她的額頭消失的原因。
可是,怎么能夠找到原因呢,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失落的坐在地上,看著她安靜的躺在床上,說不出心里面究竟是什么感覺。
我突然覺得,也許她的父母是對的,她不應該這樣被我自私的一直守護著,應該給她一個體面的葬禮?!?p> “我找到她的父母,他們卻把我趕出來。
我后悔啊,后悔自己這樣自私的認為一直守護著她,就是對她的最好的保護。
我背著她走出廟宇,把她安葬在廟宇的旁邊,希望她能夠看著我。
只有這樣我才能堅強起來,才能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p> “在廟宇里面住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有村里的人來拜祭佛像,把我給趕了出來,不允許我在回到廟宇去。
我看著廟宇,看著她的墓碑,心里特別難受。
我不離開他們就打我,說我玷污了廟宇的清凈,玷污了廟宇的潔凈,我只能離開那里。
我已經(jīng)失去了家,不知道該去哪里,在村子里到處亂逛。
我以為憑借自己一把子力氣能夠再找一份工作的,卻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那一次她扎到我胸口的指甲似乎是帶著什么東西,我胸口自從那一次之后越來越痛。
感覺整個胸口里面好像有幾十上百條蟲子在咬我的胸口。
有一次,我咳嗽了一聲,沒想到咳出來的竟然是鮮血。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越來越嚴重,不知道為什么,我咳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黑色的一團腥臭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什么?!?p> “我去找了劉老頭,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老頭說我咳出的那一攤黑色的帶著腥臭味的是尸毒。
死去的人尸變以后身體里的毒素,他沒有辦法解決,讓我去找你姥爺,說你姥爺或許有辦法解決?!?p>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我失去了心愛的她,已經(jīng)不想繼續(xù)下去啦。
中了尸毒也算是好事吧,起碼,不需要太久,我就可以去另一個世界和她相聚啦,對吧?”
他看著我滿臉都是對生活的絕望,一雙眼睛或許因為中了尸毒的原因,在黑色的夜空隱隱有些發(fā)著綠色的光芒。
“如果,有天堂的話,希望你和她能夠在天堂相聚吧!聽說,天堂里面沒有憂愁和煩惱?!蔽覈@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謝謝!”他真誠的對著我鞠了一個躬,仰面躺在了垃圾堆上,呆呆的望著天空上的月亮。
“你說,真的有天堂嗎?”
“或許吧!你真的不去找我姥爺嗎?或許,他老人家真的有辦法給你解除尸毒呢?”我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上的月亮,有些感慨。
“不了,我累了!想休息了,不想再繼續(xù)那么累啦!”他躺在垃圾堆上面,一直望著那個月亮。
“你說,如果有天堂的話,也會有地獄吧?我們會在天堂還是地獄呢?”
“肯定是天堂吧!”我不敢肯定,因為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天堂和地獄。
“天堂?。]有憂愁和煩惱,似乎很不錯呢!
如果,我們能夠在天堂相聚,肯定會生活的很快樂吧!畢竟,沒有這么多煩惱和這么多憂愁。”
“嗯!”我點點頭,看見天空上的月亮似乎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