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琉城軼事2

　　“是個結(jié)昏陣？”奚泱挑眉，結(jié)昏陣顧名思義，集結(jié)黑暗、排斥光亮的一個陣法。

　　什么東西見不得光？奚泱抬腿繼續(xù)往里走。除了一個白天、一個黃昏以外，其他與外界并無不同。

　　結(jié)昏陣會讓四周的光線越來越黑，看上去這陣法結(jié)成并不久。

　　這邊奚泱還在往陣法深處走，另一邊微醺的貴公子倒是吸了不少眼球。

　　“這是哪家的公子哥？”繡著繞花彩蝶的團(tuán)扇背后，雙目嬌羞的少女低頭問旁人道。

　　“好像是……西邊莊家請來的門生。今個早些看到他跟他弟弟跟著莊家的少爺來的?！迸赃呌腥丝匆娹摄筮M(jìn)門的人回答。

　　“原來是莊家，難怪呢……”少女似乎想到什么，躲在團(tuán)扇后勾了勾嘴角。

　　“路上聽說來了兩位翩翩公子，原來就是他倆，”有人低聲恍然道。

　　面上波瀾不驚的閉眸美男子突然蹙了眉頭，一直盯著奚泱的少女微驚，見奚泱還未轉(zhuǎn)醒，斟酌著自己是否要過去叫他去偏房休息。

　　想著，少女抬腳靠了過去。

　　“你干什么？”一道冰冷的聲音打上耳膜，少女伸出去準(zhǔn)備拍醒奚泱的手抖了抖。

　　少女抬頭，只見頭戴紅色抹額的少年一臉戒備地看著自己，眉清目秀，器宇軒昂，只是眼里的敵意讓人忍不住驚了又驚。

　　“小女子莫家三小姐莫清離，見令兄有了醉意，想喚他去偏房歇息片刻，河邊風(fēng)大，當(dāng)心著涼?！蹦咫x紅了臉頰，正常的女子誰會直接叫人去歇息，當(dāng)是她囑咐下人才符合禮數(shù)。剛剛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過來了……

　　“多謝莫小姐，哥哥自有我來照顧。”祁九黎雙手合拳拜謝。語氣雖冷，卻也沒失了禮數(shù)。

　　莫清離笑著回禮。

　　“怎樣，是不是他？”莫清離最好的女伴眉間盡是笑意。

　　莫清離搖頭：“還沒跟他說上話?！闭f著，莫清離回頭看了一眼杵在案桌上小寐的白衣公子，眼里的情緒還沒來得及轉(zhuǎn)化，隔著老遠(yuǎn)她都感受到了站在白衣公子身后的少年身上的冷意。

　　怕旁人察覺出異樣，祁九黎思索片刻，撩著前衣擺坐到了奚泱的旁邊。閑來無事，祁九黎一邊品茶，一邊凝神靜修。

　　祁九黎多番打聽，在一群心無城府的半大孩子嘴里問到了何羨的身份：

　　何羨，是莫府主管家何管家唯一一個兒子；年十三，但看上去卻跟七八歲的小兒無異，且心智不比三歲孩童，據(jù)說是八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大病之后變成了癡呆兒。何管家平時忙于打理莫家上下，對自己的孩子疏于看管，傻子何羨就成了眾人打罵欺辱的對象。有時何羨會莫名其妙怪笑，大家都覺得何羨有點邪門。

　　問到莫府異樣時，各個稚童神色怪異，支支吾吾只說月初有妖怪，在祁九黎利誘下才有一個小孩開了口：月初西苑變成了禁區(qū)，據(jù)說會死人，何羨就是當(dāng)初不信邪闖了過去，從被妖怪吸走了精魂，之后大病一場變成了癡傻兒。

　　本想將打聽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師父，但她卻睡著了。

　　昨天……師父沒有休息好吧？

　　正在修煉中的祁九黎一不小心走了神。

　　“修煉就專心，瞎想做什么？”落桑又開口道，“師父父昨晚睡白綾休息得可好了，我也學(xué)著師父父給自己弄了個吊床，可舒服呢。”

　　落桑癱在巴掌大的吊床搖來搖去。小吊床由樹葉制成，纏在兩支樹枝上，隨風(fēng)搖來搖去，落桑舒服得直打盹。若不是祁九黎心聲太大吵到了它，此刻它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了。

　　祁九黎陡然睜眼，側(cè)頭看向了撐著腦袋小憩的奚泱。

　　他好像變了，變得大膽了不少。比如，師父睡著的時候，他敢光明正大地偷看她了。

　　是知道祁九黎心中所想一樣。

　　祁九黎搖頭：“沒有。”

　　“他平白被人奪走一魄，要想打聽只能從他身邊人入手，若是能找到何管家或者……”奚泱若有所思，“只是沒想到莫家一個賞花會，倒請來不少修仙人士，府中金丹倒是不少?！?p>　　“舒哥兒，這些交給九青就好，”祁九黎抿唇，“打聽消息我還是有些門道?！?p>　　越往里走濕氣越重，空氣中隱隱雜著一股異味，奚泱揉了揉鼻尖：似乎是朱砂符水的氣味。

　　可又同朱砂符水不太一樣。

　　帶著探究的心思，奚泱的靈識往陣法深處走去。

　　轉(zhuǎn)過一個長廊，四周昏暗的視線突然多了幾絲光亮，只見庭院中央幾個蒙面人看守著一處假山入口，時而低頭交接，時而左顧右盼。奚泱納悶，心道：又是陣法玄虛，又是障眼法，原來守著的就這么一個入口；就是守個院子還蒙面，這里的貓膩不知有多深……

　　奚泱心底略微惋惜，對于這種私家秘聞她可沒半點探究的意思。

　　視線大概掃了一眼周圍的景致，確認(rèn)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后奚泱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只聽身后傳來：“天師吩咐的東西呢？”

　　“良大人放心，早已備妥。”年輕的男聲答道。

　　奚泱抬腳走，又聽那聲音接著說：“等宴會結(jié)束，仙尊籌備的東西就齊了?！?p>　　“城主還有多久回來？”被稱作“良大人”的人問，奚泱回頭，只見穿著黑大褂的男子低頭挽著自己的衣袖，挽好似乎不滿意又拆開重挽。

　　“最早也得月中了。”

　　奚泱斂眸：城主不在城主府嗎？這一路上倒是沒聽到什么風(fēng)聲。

　　奚泱還想探聽更多消息，幾人卻不再出聲，良大人巡視了一圈走了。鬼使神差地，奚泱湊到了幾人跟前，仗著自己靈識形態(tài)，沒人能看見她，大搖大擺地從守衛(wèi)面前經(jīng)過。

　　卻陡然發(fā)現(xiàn)幾名守衛(wèi)所站的位置都是按照乾坤八卦的指示排列，哪怕幾人的移動也有講究。奚泱心驚，若不是她過來了，她甚至直接忽略了幾人間的貓膩。

　　奚泱頓時謹(jǐn)慎起來，思索片刻后倏地飛進(jìn)了假山里的密道。

　　密道往下守衛(wèi)無數(shù)，他們有的按著統(tǒng)一的步調(diào)巡邏，有的按照固定的規(guī)律立于道路兩側(cè)。只是時間來不及讓奚泱探究更多。

　　前一秒信誓旦旦地說是對別人的私事毫不關(guān)心，這一秒想要找出密道深處秘密的想法來得無比強(qiáng)烈。

　　密道兩側(cè)篆刻著密密麻麻的圖文，細(xì)看全出自一人手筆。

　　但奚泱并未在上面停留太多視線，粗略一眼過去，對密道里的機(jī)關(guān)大概心底有數(shù)：好在她此刻不是肉體，不然進(jìn)來也得花一些心思。

　　“顭畝両聶醠煭……”吟唱咒語的古怪聲音從密道深處傳來。

　　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被正面襲擊的奚泱差點將隔夜飯吐出來。

　　轉(zhuǎn)過轉(zhuǎn)角，只見滿室血跡涂畫著詭異的文字，墻角躺了數(shù)十具慘白的身體。又是血味，奚泱下意識封住了五感，等完全封印了嗅覺，奚泱回神，她居然沒有強(qiáng)烈的吸血念頭，反而來到被血味充斥的地方，只覺得惡心！

　　怎么回事？

　　來不及等奚泱深究其中的原因，只見地板上泛黑的血液朝著一個凹槽擺出了一個陣法，猩紅的樣子頗為駭人。

　　陣法中央一個老人像是跳大戲一樣戴著鬼面具，嘴里咿咿呀呀唱著不知所云的調(diào)子，四肢跟抽風(fēng)一樣擺著她欣賞不來的不能稱之為舞的動作，麻衣裙擺還染了不少又紅又黑的東西，往上衣服上也畫著詭異的符號。

　　見鬼了。奚泱蹙眉。

　　但這間石室只是間耳室，主室還得再往深處走。滿目猩紅只叫奚泱渾身起雞皮疙瘩。即使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聞不到周圍的惡心氣味，似乎那股腥臭粘在她的皮膚上扯都扯不掉。

　　匆忙記下老人腳下的陣法圖案，奚泱一溜煙地接著往里探。

　　昏暗的燭光下，墻壁上的文字似乎都染上了一層緋紅色。

　　奚泱摸了摸胳膊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一直聞著這么重口味的氣味兒，也不怕中毒。

　　也許是心理作祟，即使封了五感，她現(xiàn)在也覺得連空氣都是紅色的。

　　這鬼地方她可不想多待了。

　　沒想到應(yīng)當(dāng)正氣凜然的城主居然在自家府邸地下搞這么些名堂，奚泱只覺得一身惡寒。

　　還沒走到最里面，一聲怒喝傳來：“誰？！”

　　被發(fā)現(xiàn)了？奚泱猛地回神，正盯著奚泱眉眼看的祁九黎正好被抓個正著。

　　祁九黎心里一頓狂跳：“舒哥兒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奚泱坐直身子，回想剛剛發(fā)現(xiàn)的一切，一時心底五味陳雜。

　　“大概兩刻鐘吧？”祁九黎心虛地將頭轉(zhuǎn)向別處。

　　酒還沒醒，奚泱還覺得有些頭暈。

　　“這一去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奚泱雖已醉酒，但面上一切如常。

　　祁九黎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如實相告，想了想，又低聲道：“月初西苑似乎有異常?！?p>　　“公子，我家小姐請您到偏房歇息，此處風(fēng)大。”一位穿著侍衛(wèi)衣服的男子走到了二人桌前，朝二人拜禮。

　　奚泱眸光微轉(zhuǎn)：“有勞了。”

　　這邊奚泱跟祁九黎被莫府仆從帶去了客房，另一邊的密道里，年輕的男子從主室里走了出來，那一聲厲喝嚇得跳儺戲的老人差點重心不穩(wěn)跌坐在地上。

　　看到男子出來，老人恭敬拜禮：“仙尊，可是有人闖了進(jìn)來？”

　　年輕男子身穿一身淺紫色衣袍，天生帶笑的面容上帶著幾分高深莫測的意味，他淡淡一掃，老人像是有所察覺，急忙降頭低得更低。

　　“無礙，大概是在密室待久了出現(xiàn)幻覺了?！北环Q“仙尊”的男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天師不必在意我?！?p>　　說完，男子拂袖朝密道外邊走去。

　　老人這才緩了口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舉著鈴鐺接著自己剛剛被打斷的事情。

　　且說奚泱與祁九黎被帶到客房后，奚泱酒勁上頭，進(jìn)門直沖臥榻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斜躺著，手肘曲著，腦奚泱說完，祁九黎感覺自己腦中多了不少東西，除了密音口訣，還有一個符文繁雜的陣法。

　　祁九黎習(xí)完口訣靜待奚泱下一步吩咐，但久久卻沒聽到聲音。

　　“師父？”祁九黎試探著密音道。

　　“……”差點睡著的奚泱緩緩轉(zhuǎn)醒，“你可打聽到關(guān)于仙尊、天師的消息？”

　　祁九黎沉默，落桑撲了撲翅膀：“仙尊？天師？不害臊，我倒要看看哪個小妖精這么……”察覺莫名的一絲危險氣息，落桑自覺地閉了嘴。

　　“不曾……”祁九黎睜開了眼，抬眸看向奚泱的方向，只見枕著拳頭的白衣少年正在閉眸小憩。樸素的衣領(lǐng)卻難以掩蓋他的英姿。

　　“（叩叩叩……）舒公子在嗎？”敲門聲響起，門外的詢問聲打斷了祁九黎未出口的話。

　　身穿藍(lán)衣的仆從沖著緊閉的大門作揖。

　　奚泱懶得抬眸，只指尖輕輕一勾，雕花木門徐徐打開，門外人漸漸顯露模樣，他還恭敬地沖著正門拜禮。

　　侍從頷首低眉：“舒公子，我家主子有請?！?p>　　奚泱睜眼，抬手理了理衣襟：九黎，屋內(nèi)等我。

　　“勞煩前面帶路，”奚泱聲音帶笑，手里搖著買來的折扇，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灑脫。

　　五月的琉城空氣中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琉城位于高山半腰，三月花季落在琉城生生拖到了五月。

　　姹紫嫣紅卻隨著侍從帶路漸失顏色，幾經(jīng)迂回路轉(zhuǎn)，奚泱在前方江邊長亭下看見一個憑欄眺望隔岸繁花、戴著偌大粉色斗篷的身影。

　　“舒公子，到了，”侍從拜退。

　　江風(fēng)拂面，曉波起伏，奚泱指尖捻著鬢間亂拂的發(fā)絲，搖扇靠近亭下的倩影。

　　筑基三階，水靈根。

　　是帶他們?nèi)啃_的莫家三小姐莫清離。

　　“莫三小姐，”奚泱清醇的聲音入耳，莫清離眸子亮了亮。

　　“咳……”莫清離還沒開口，情緒激動突然嗆了鳳，一時竟惹得犯了咳嗽，好不容易緩了情緒，莫清離重整旗鼓：“舒公子，我們……之前是不是認(rèn)識？我看你有點像我一位故人?！?p>　　莫清離雙眸直直望著奚泱臉龐，似乎要將奚泱模樣刻進(jìn)腦海般。

　　奚泱面上不動聲色，她這是被撩了？

　　不等奚泱回答，莫清離像是鼓足勇氣般，又道：“早晨聽旁人說舒公子是跟著莊家公子來的……”

　　莫清離越說還休，奚泱一時摸不準(zhǔn)莫清離意圖：“九舒不久前才投入莊家門下，莫三小姐抬愛九舒了?！?p>　　“可……你怎會有常情佩？”莫清離嬌嫩的臉龐急得多了幾抹紅暈。

　　奚泱像是想起什么，低頭撩下腰間的玉佩，絲絲沁涼的感覺襲上指腹：“這個？”

　　這玉佩不是她的，路上撞到莊家少爺，莊小少爺看上她腰間原有的玉佩，要用這半塊深綠玉佩同她交換。玉佩于奚泱而言不過一個擺件，所以她便以跟著莊家隊伍進(jìn)入莫家的名頭將自己原本的玉佩換給莊小少爺玩，約定賞花會結(jié)束后再換回來。

　　本來想著莊家少爺?shù)耐嬉鈷煸谏砩弦材艽騻€掩護(hù)，沒想到……

　　“你憑玉佩識人，為何又說我像故人？”奚泱收起玉佩，“江邊風(fēng)大，三小姐似乎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在下送你回屋？”

　　“你哪里來的玉佩？”莫清離似乎受了極大刺激，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一位朋友送的，”奚泱不想再同莫清離糾纏，又是一些少男少女青春萌動的故事，沒意思。

　　莫清離卻直接上手抓住了奚泱的手腕：“是男是女？我是阿離啊，你還記得我嗎？”

　　“三小姐，男女有別，你別激動，”奚泱蹙眉，她平日最是不喜與人接觸。

　　“你怎么能不記得我？”莫清離眼底盡是受傷之色。

　　“玉佩是莊家少爺贈我的，”奚泱抽回手，“既然三小姐沒有別的事，恕在下先辭一步。”

　　奚泱面色冰冷，被觸碰的地方似乎還沾染著令她頭皮發(fā)麻的觸感。

　　“不可能……”莫清離像是受了極大打擊，僵在原地不能自已。

　　奚泱轉(zhuǎn)身想走，莫清離突然大口喘氣：“不……不可能……”

　　前方突然一陣騷動，雖然莫清離找了個偏僻的地方，但奚泱五感通達(dá)，莫清離還沉浸在悲痛中時，奚泱早已提氣奔向了遠(yuǎn)處騷亂的地方。

　　“嚙齒虎，妖獸出籠了！”

　　“妖獸吃人了！”

　　“救命啊……”慘叫聲不絕于耳，其中不乏低階修士。

　　四星妖獸大鬧西苑花園，掀飛賞花者數(shù)名，打傷十五人，咬死四人，奚泱趕來時天空中起起伏伏著不少修士，各色的法術(shù)與護(hù)陣秘密麻麻地纏著嚙齒虎。

　　數(shù)名辟谷期的修士圍著嚙齒虎飛來飛去，法術(shù)不要命地往嚙齒虎身上砸，除了激怒嚙齒虎外對兇獸起不到任何作用。

　　奚泱眼眸微動，抬手剛想捏幾個法訣，靈識突然捕捉到從正堂往此處趕來的金丹期修士，思索數(shù)秒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怎么回事？！”白須老人率先趕來，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后花園，以及面前的大肆殺生的兇獸，當(dāng)即怒目圓睜。

　　“長老！嚙齒虎今日突然犯魔，扯斷鐵鏈逃了出來……屬下看護(hù)不利……”守衛(wèi)忍著喉嚨上涌的血腥氣。

　　“廢物，”白須老人一掌將被兇獸拍來的巨石拍成齏粉，急速提氣奔向混亂場。

　　前方眾修士合力鎮(zhèn)壓兇獸，資歷較淺的修士都幫忙救治傷者，不少富家小姐花顏失色，藏在暗處暗中觀察。

　　“莫老爺，這賞花會真是熱鬧啊，”一金丹老人笑著看著身旁臉色鐵青的花甲老人。

　　后趕來的莫仕林見著眼前一片混亂，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拄著拐杖抬腿想上前，金丹老人卻抬手?jǐn)r住了他，接著笑道：“你這把老骨頭，別去添亂。”

　　“哼，”莫仕林猛地甩袖，金丹老人被甩臉面，只笑著捋了捋胡須。

　　“你個混老頭，不去幫忙在這里干看著？”莫仕林氣道。

　　“區(qū)區(qū)四星妖獸，翻不出什么花兒來，”混老頭笑著看眼前的人疼得嘰嘰哇哇，像是看戲一樣看得津津有味。袋枕著自己的拳頭便閉眼凝神。

　　“舒哥兒累了？”祁九黎站在奚泱身側(cè)。

　　奚泱不答，總不能說是自己喝醉了頭暈吧？她已經(jīng)用靈氣逼出去不少酒勁，可剛開始沒當(dāng)回事，等酒勁擴(kuò)散，再想逼也遲了。

　　“我教你密音，你去床上躺著，莫府修士眾多，別讓他們發(fā)現(xiàn)異常，”奚泱并沒張口，但祁九黎卻聽到了奚泱的聲音。

　　莫城主名為莫繼發(fā)，是一名金丹中期的劍士；其父莫仕林止步辟谷期大圓滿。

　　大女兒莫清歡，為人清冷，天資聰穎，水木雙靈根，年僅16歲就已經(jīng)步入辟谷期。

　　二女兒半路夭折，莫夫人傷心過度傷了根基，難以再有身孕。

　　但三年后莫夫人偶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再懷一胎，她不顧眾人反對留下孩子，也就是三女兒莫清離。生產(chǎn)時難產(chǎn)，接生婆說莫清離可能同二小姐一樣腹死胎中，但莫清離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只是從小身子孱弱不堪，極易患病。

　　“莫老頭，等城主回來，你得好好說說他，妖獸直接斬了就是，抓回來關(guān)在府里，終歸不是個事兒，”金丹老人越說臉上笑得越開心，“這畜生，什么時候跑出來不好？專挑人多的時候。”

　　莫仕林額頭青筋暴起，出拳快如閃雷，卻被金丹老人四兩撥千斤。

　　藏在暗處的奚泱捕捉到二人的對話，想起之前在結(jié)昏陣?yán)镞叀傲即笕恕备匦l(wèi)的對話，莫城主此刻不在城中，二十天后天才回來，心里陡然升起幾分怪異的感覺。

　　奚泱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從對面鏤空石墻后過來的何管家，深邃的眸子頓時亮了亮。

　　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搗亂的兇獸上，奚泱悄無聲息地?fù)镒吡撕喂芗遥⑶椅菇o他一粒四品真言丹。這東西是當(dāng)時在吟靈閣從劉廬山身上順來的。

　　“你家城主呢？”奚泱雙手胸前環(huán)抱。

　　“這段時間古木森林妖獸作祟，城主出城鎮(zhèn)壓妖物去了?！焙喂芗掖舸舻卣驹谠?，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只是雙眼毫無靈魂。

　　“既然城主不在，莫家的花會是怎么操辦的？”

　　“城主雖是城主，但常年在外獵殺妖物，守護(hù)琉城安寧；真正處理城中大小事務(wù)的是老爺?！焙喂芗矣幸徽f一。

　　“莫仕林？”莫繼發(fā)莫城主的父親就叫這名，這還是她的傻徒弟告訴她的。

　　何管家呆愣了半秒，而后點頭。

　　“賞花會有何用？”那不可告人的陣法跟詭異的密道才是奚泱真正想問的。

　　“老爺擔(dān)心城主處理不過來城外的妖獸，找個理由請來金丹修士一起幫襯。”何管家似乎知無不言，但也只言盡于此。

　　“莫仕林想的法子？”

　　“天師的指點。”

　　“天師是誰？”奚泱精神微振。

　　“不知……據(jù)說是縹緲宗來的高人。”

　　如此一問一答，奚泱得知了天師跟仙尊的身份，據(jù)說兩人都是縹緲宗來的修士，皆不知名姓，不知何時與莫府相交，只知仙尊來去無蹤，一年也只落腳莫府幾次。

　　關(guān)于莫府府中的陣法管家毫不知情，而所謂的天師跟仙尊能在莫府如此大手筆，若說莫家沒幾個人知曉她是不信的。

　　莫府西苑是關(guān)押眾妖物的禁地，所謂的月初吃人的說法，其實是關(guān)押妖獸的陣法出現(xiàn)松動導(dǎo)致妖獸狂暴傷了侍衛(wèi)。

　　至于為何不直接斬殺妖獸，卻要將妖物關(guān)在府內(nèi)，是因為莫三小姐的病需要妖血。

　　莫繼發(fā)連軸轉(zhuǎn)般尋找妖獸也正因如此。

　　可妖獸妖性十足……奚泱斂眸：“何羨為何成了癡傻兒？”

　　“……”何管家突然哽咽。

　　見管家默不作聲，奚泱跳過這個話題：“府中可有陣法師？”

　　“有，莫府上下固宅的陣法都是由天師請來的，也是縹緲宗的三階陣法師?！?p>　　結(jié)昏陣可是中級法陣，區(qū)區(qū)三階無法施展，看來這天師瞞了不少東西。奚泱點了點手指。

　　外面的喧鬧似乎已經(jīng)歸為沉寂，奚泱在何管家眼前打了個響指：“去吧，同往常一樣做事。”

　　真言丹有個副作用就是，藥效期間看起來像個傻子。不過對人并無害處。

　　隔絕一切的結(jié)界被奚泱順手收回。

　　何管家毫無焦距的雙眼瞬間變得精神起來，像是看不見奚泱一樣，何管家徑直出了假山林。

　　“莫清離？莫繼發(fā)……”奚泱細(xì)細(xì)品味自己打聽到的秘聞，用妖血治病，倒也不稀奇，修真界不乏鋌而走險濫用藥物續(xù)命治病的例子，只是絕大多數(shù)都以暴斃告終。妖血與人體并不融合，靈氣暴虐是必然，輕則經(jīng)脈盡毀，重則暴斃而亡，但幾乎沒有輕的情況發(fā)生。

　　莫清離卻需要用妖血續(xù)命？

　　奚泱回想在密道里看見的繁瑣陣法，上面的法力分明是金丹期修士的水平，陣法師修為至少也是五階。

　　“這莫家的水，有點深哦，”奚泱抽出折扇，搖著扇子徐步朝外邊走去。

　　奚泱剛出現(xiàn)在人群外圍，稚嫩的男聲響起：“舒哥兒。”

　　奚泱低頭便看到祁九黎水汪汪的兩只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祁九黎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黏人了？只看了祁九黎一眼，奚泱便收回眼神，順著人群視線一起張望。雖然她的靈識早把人群中心的情況瞄得一清二楚。

　　嚙齒虎被三個金丹合力絞殺，只是這西苑旁邊的華亭閬苑是不能看了，滿目瘡痍盡是金丹修士赫赫的功勛。

　　“九兄九兄，你可把我好找！”咋咋呼呼的男聲從遠(yuǎn)處飄來。

　　腰間配著云渺紋飾玉佩的少年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朝奚泱、祁九黎二人跑了過來。

　　奚泱連余光都不曾給來人一絲，手指一勾，少年腰間的玉佩便飛到了奚泱手中。

　　“欸欸，九兄你這可不仗義??！我的玉佩都給你了，還沒到約定的時辰呢，”莊羽急忙撲過來搶。

　　祁九黎一個箭步護(hù)在了奚泱身旁。

　　“你……”莊羽修為只有筑基二階，生生矮了祁九黎三階，被比自己強(qiáng)的人攔著，莊羽只好住手。

　　“拿別人給你的定情信物換我的云佩？莊小少爺好本事，”奚泱嘴角揚(yáng)起一抹壞笑。前有妖物作倀，莊羽卻只關(guān)心一塊好玉。

　　“我……你……”莊羽面露慌亂，不過瞬間又調(diào)整好表情，“定情信物我都給你了，你還怕我使詐不成？”似乎是想給自己壯膽，說到后面莊羽聲音反而大了幾分。

　　“贈你玉佩的人要是知道你如此行事，不知該作何想法……”奚泱聲音悠長，抬手把玩半塊常情佩，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好像隨時玉佩都會從她手中摔在地上一樣?！斑@玉佩又不是我的，”莊羽低頭摸著鼻溝喃喃自語道，邊說小眼神還一直瞥向奚泱拿著兩塊玉的右手。咬準(zhǔn)時機(jī)，莊羽出其不意突然撲向奚泱，伸手準(zhǔn)備直接搶奪。

　　祁九黎迅速反應(yīng)，運氣直接一個巴掌把莊羽拍飛。

　　莊羽被筑基期半力一掌直接拍到十步遠(yuǎn)外的假山上，即將砸到石頭上時，奚泱施法將莊羽護(hù)住，護(hù)著他穩(wěn)穩(wěn)落了下來。

　　雖然莊羽剛剛說話聲很小，但奚泱卻聽得清清楚楚。

　　莊羽又氣又惱又羞，腳一沾地便飛奔過來：“九青兄弟，我敬你哥哥才……”

　　奚泱出口打斷了莊羽氣憤的牢騷：“這玉佩如何來的，答案讓我滿意了，云佩送你，如何？”

　　一聽云佩贈他，莊羽立馬換了神情：“當(dāng)真？”

　　奚泱側(cè)頭：“也當(dāng)是賠禮。”

　　“青弟弟，拍的好，好功夫，”莊羽態(tài)度180°大轉(zhuǎn)彎，當(dāng)即笑容滿面，甚至朝祁九黎比了個大拇指。然后討好般地看向了奚泱手心，“常情佩是我從哥哥那里偷來的，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玉是別人送的定情信物。要知道這樣，打死我也不會動這個。”

　　“你哥哥？”

　　“我二哥，莊良，不過他拜入嶒風(fēng)宗三年，我也許久沒見過他。上次拿了他玉佩，本來想看看就還給他，沒想到他這一走就是三年?！鼻f羽眉間多了幾絲惆悵，但余光瞥到常情佩旁邊的云佩，黯淡的眼神瞬間明亮，為了顯示自己誠意，莊羽補(bǔ)充道：“定情信物的事我是真不知情，不過常情佩大概最早……六年前看到二哥把玩，我眼饞好久了?！?p>　　像是想起什么，莊羽追問道：“你怎么知道這是定情信物的？我都不知道？誰送的？”

　　“莫三小姐?！鞭摄蟠蚵牭阶约合胍臇|西，隨手一扔，兩塊玉佩直直地朝莊羽飛去，莊羽寶貝似的將兩塊玉捧好。

　　“莫三小姐？”收好玉佩，莊羽細(xì)細(xì)品味，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莫三小姐莫清離？！”

　　但奚泱早已帶著祁九黎往人群堆里走。莊周急呼：“等等我，一起啊?！?p>　　“不好了，三小姐暈倒了，快去找良大人！”莫府丫鬟驚慌失色，不顧形象大聲喊叫，遠(yuǎn)處折騰妖獸的眾人也被這喊叫聲吸引。

　　奚泱駐足：良大人？是陣法里那個良大人？

　　二話沒說，奚泱抬腳往丫鬟方向走，祁九黎跟莊羽當(dāng)即跟上。

　　幻陣?yán)餂]看見良大人的臉，此刻她倒是要會會這個良大人。守著邪道的良大人看樣子跟莫家三小姐關(guān)系匪淺。

　　祁九黎唯奚泱馬首是瞻，莊羽也想看熱鬧，尤其知道莫清離給自家哥哥送定情玉佩后，更對這個莫三小姐多了幾分好奇。

　　侍衛(wèi)將人都攔在莫清離門外，奚泱原地等候，她只想看看這個良大人是誰。說不定從良大人身上能摸出什么線索。

　　“二哥？！”莊羽驚呼，本來正想勾搭奚泱幾句的莊羽看到樓道轉(zhuǎn)角處轉(zhuǎn)過一個同記憶里重合的臉驚得嘴里能塞下一個雞蛋。

　　奚泱順著莊羽視線過去，只看見一身黑的少年面目嚴(yán)厲，行止間盡是沉穩(wěn)。

　　莊良目不斜視，直直地朝莫清離房門方向走。

　　莊羽看喚人不成，當(dāng)即上前拉扯莊良：“良二哥，我是小羽啊！”

　　莊良收起眼底的戾氣：“莊羽？”

　　“良大人，你終于來了，小姐暈過去了，你快給看看！”丫鬟看見莊良像是看見了救星。

　　莊良看了丫鬟一眼，又看向莊羽拉著自己胳膊的手：“小羽，救人要緊，末了再跟你細(xì)聊?！?p>　　回到奚泱身邊的莊羽看著消失在門內(nèi)的身影一臉茫然：“哥怎么會在莫家？”

　　“你哥是醫(yī)師？”祁九黎多次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問道。

　　“不知道呀，哥離家三年都不曾來信，”莊羽面上很是焦急。

　　丫鬟從門內(nèi)退出來守門，見奚泱三人守在院內(nèi)，立馬抬腿迎向三人：“三位公子，方才奴婢荒亂得忘了分寸，這才放了公子進(jìn)來，此處乃小姐香苑。公子還請早些離開?！?p>　　“是我們冒昧了，不如姑娘帶路送我們?nèi)ソ痖着_？剛好在下也有問題想請教姑娘，”奚泱切換溫柔模式，笑道。

　　奚泱魅力驚人，丫鬟被溫柔的奚泱惹得小鹿亂撞，當(dāng)即不敢再看，急忙低頭，說：“公子這邊請。”

　　“這良大人似乎醫(yī)術(shù)高明?！鞭摄笕吮谎诀邘С鲈鹤樱摄笙袷请S口聊天提到。

　　“良大人雖然年紀(jì)輕輕，才16歲就已經(jīng)是一名三品煉丹師。小姐的病全靠良公子照看著?！?p>　　奚泱挑眉：才16歲？果然年紀(jì)輕輕，這一屆的修士都這么優(yōu)秀的嗎？難道是她重生提前了，所以看見的風(fēng)景也不一樣了？

　　“他是何時來的城主府？”莊羽急忙問道。

　　“約莫三年前吧，”丫鬟恭敬道，“良大人也是半年前才住進(jìn)莫府的，小姐的病一直反復(fù)，半年前良大人開始醫(yī)治小姐，小姐的情況才漸漸好轉(zhuǎn)。今日不知為何又……”丫鬟面露悲色，“公子，到了，前面就是金樽臺。恕奴婢得先行一步，小姐還得奴婢照看著。”

　　“莊羽，你怎么看？”祁九黎知道奚泱想知道更多，所以率先幫奚泱開口問。

　　“我能怎么看？只能等哥出來，”莊羽后知后覺，“不對，我跟著你倆來金樽臺干什么？我得在院子外面守著！”

　　“舒哥兒，”莊羽走后，祁九黎走到了奚泱面前，奚泱正拿著點心把玩。“你問莊良身份，可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嗯……在莫家發(fā)現(xiàn)了些有意思的東西，”奚泱盯著面前的點心：看著不太好吃，但是她有點饞。

　　“走吧，賞花會沒什么有意思的事了，”奚泱將點心扔回盤里，在這里看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倒不如找點吃食，“晚些時間再來逛逛?！碑?dāng)然是她自己來。

　　是時候該抓祁九黎的修煉了吧？

　　前兩世，祁九黎一個散修還能擁有逆天修為，這一世至少得能吊打上一世才可以。

　　祁九黎張嘴，但卻什么也沒說，只乖乖跟上奚泱腳步。其實他想說：師父，你不帶我嗎？雖然師父沒說不帶他，但他就是知道。

　　光速處理完不幸遇難的大貓咪，不給祁連赫道謝的機(jī)會，祁九黎直接御劍離開，徒留二人一抹遠(yuǎn)去的身影。

　　羅彩彩還一臉癡迷地望著祁九黎遠(yuǎn)去的背影，直到祁連赫療完傷緩了口氣后過來替她療傷弄疼了她，她才換回一臉惡相。

　　祁九黎沉著臉回到奚泱身邊，奚泱似乎笑著看他：“怎么不多待會兒？”

　　“多謝師父相助，”祁九黎覺得心里有些發(fā)悶，他真怕師父丟下他，自己跑去莫府查個深淺。即使他一番酣戰(zhàn)后法術(shù)再升一階，仍幫不到師父分毫。

　　奚泱暗中努嘴，面露她少有的情緒，她還想幸災(zāi)樂禍會兒呢，能給祁九黎招些桃花給他添堵，也算是朝祁九黎討了一小筆利息。

　　“如此換個地方吧，”奚泱翩躚下樹，垂落的發(fā)絲揚(yáng)起輕衫飛舞的弧度，失去樂趣的奚泱又回歸一副清冷的神情。

　　日暮西山時分，奚泱才帶著精疲力竭的祁九黎回城，好在祁九黎劍術(shù)進(jìn)步神速，身上也沒掛彩，奚泱也不用擔(dān)心自己饞他的血。

　　祁九黎進(jìn)行了一下午高強(qiáng)度獵殺突襲，體內(nèi)的靈氣枯了又滿，滿了又竭，雖然疲憊不堪，但好處是夯實基礎(chǔ)，鞏固靈氣。半天過去他即將筑基八階。

　　奚泱見祁九黎身上都是同野獸廝殺時留下的污漬，便囑咐店小二替祁九黎打水以供祁九黎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