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沒有結果的私奔,鬧得整個華胥宮元氣大傷,師姐不再是從前的師姐,師兄不再是從前的師兄。師父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將他這幾個昔日里引以為傲的得意門生逐出師門。那東陽神君更是覺得臉上無光,遂在洛平川被逐出師門的日子里將其幽閉在麟趾宮內(nèi)苦修,而他自己也從此不曾輕易露面。東陽神君這個頭銜,在那以后形同虛設,只待有朝一日出了哪位賢者取而代之了。
華胥宮也從此暗淡下來。
師兄師姐被逐出師門的日子,華胥宮冷寂空曠了許多,師父終日不拘言笑,雖則在那以后也依稀收留過一些徒兒,然資質終是比不得絳珠兒和洛平川。于是,日子也就逐日黯淡下來。偶爾的,沐靈皙還會去師兄往日賽過的馬場去轉轉,若是那賢真在青鸞殿閑不住,下凡找些事做,還能敘舊一番。
賢真雖至今還是個童子身,卻對很多道理看得通透,有時會發(fā)出人生世事無常,不如離苦得樂的嘆息來?!扒橹蛔?,雖看似美妙,實則也是一種苦?!辟t真道,師兄師姐那件事在他眼里不過是凡心未泯的一場苦厄罷了,不值得一提。
真不值得一提么?
沐靈皙清楚地記得那日獨眼狼在離開的時候,在華胥宮門前駐足停留了片刻,嘆息道:“這世間,唯有情是真?!彪S后揚長而去。
這以后雖則時常見他來招搖山采藥,卻也只遠遠地打聲招呼,對于那些人和事,他是只字不提的。
從前,都是過去了,過去的也只能讓它過去,恁是追究也只能同自己過不去。
大約過了五百年之久,這件事在眾仙記憶里被逐漸淡忘開去的時候,東陽神君大抵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思來想去,覺得到底算是神族里有頭有臉的大戶,若是私奔一事一時傷了顏面,但東陽神君之位不可一日無君,即使不能找個門當戶對的親家,那屈尊降就一些,尋個小門小戶,讓洛平川低調安生地過完下半輩子,也算馬馬虎虎說得過去。
洛塵河同夫人斟酌一番,擇了那素弦宮秋月白的小女兒紅淚。
說起秋月白,此人尤為出世,除了天庭帝師這個身份,最令他引以為傲的便是他膝下的兩個女兒了。但凡是見過那兩個女子的,都慨嘆她們姊妹是一對世間尤物。
沐靈皙對那對姊妹的印象也是在一百多年前天帝小兒子螭離長修回來的天庭盛宴上。這螭離雖是天帝在瑤池邊上抱回的,卻自幼天賦稟異,氣度不凡,將兩位哥哥遠遠比了下去,天帝甚是滿意,恨不得把儲君之位也給了他。天后娘娘心知肚明,天帝是素來中意他這小兒子的,心中雖有些不悅,然為了博得天帝的歡心,也不得不依照天帝的要求請了九重天上那司千閣的樂仙們來為螭離慶賀。
這場面,來參加的神仙少說也有七品以上。應邀的有如今那統(tǒng)領南海兵將的南方神秋月白,掌管花界的北門神白伶,同火神魔焰一同戍守火焰山的東陽神洛塵河,還有那個自成一派、門下弟子八千、傳言風流成性的青風神無鸞……此等皆是師尊門下高徒,個個身懷絕學,如今掌管八方,為八方帶來福祉。
觥籌交錯間,一曲霓裳終了。
人群中,一個妝容華麗的紅衣女子亭亭玉立地立在舞池中央,嬌滴滴地說道:“玥瑤愿為陛下再獻舞一曲?!?p> “此女是誰?”
沐靈皙悄聲問一旁的侍官。
“素弦宮大公主,南方神秋月白之女玥瑤?!?p> 這名字只覺得聽著耳熟,思索一番便想起來原來是如今在瑤池的那位,眼下這歌舞的確是極好的。
“圓月繁花人相隨,桃之夭夭醉春紅……”
那女子開口唱了,眼神實在勾人,再一看坐在兩邊的青年才俊,那神情全然陶醉在這女子的歌舞里,連身子都直直的不曾動彈一下。
沐靈皙勉強地喝了幾盅酒,一瞥眼卻見那對坐的螭離,想起那日夜晚追逐他的那個捉妖師來,再看時,只覺得這面容生得如此相像,難不成……不成不成,興許是自己想多了。捉妖師也許身份?天族太子又是何許身份?無論如何這二者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關系。
接下來的幾首歌舞,都是大同小異,看得多了,就不覺得新鮮。沐靈皙欲起身離開。卻被“哐啷”一聲巨響嚇得怔在原地。
全場嘩然!
只見一個黑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闖入了大殿,與那端盤送佳肴的侍女撞了個滿懷,侍女大叫一聲。
只見那東西一落地便賊頭賊腦地試探起來,最終一溜煙兒地跳上那擺滿佳肴美酒的桌案上抓起一個百香果大口大口地啃食起來。
朝風“嗖”地抽出一柄劍來,欲殺之,卻被赤睚擋了下來。
天帝鄙夷地瞧了瞧,道:“我道這天宮里怎會有此等臟物?原來是饑不擇食。”說罷遂一指那紫尾鼠精,紫尾鼠精頃刻間又變?yōu)槟切⊥哪?,跪在地上連連求饒。
眾仙正在納悶,卻被一個少女的聲音打斷:“這小東西擅自闖入九天闕蒼宮,壞了這宴會,是紅淚管教無方,望天帝責罰?!?p> 眾仙的目光齊刷刷地匯聚在那個紅衣少女身上,沐靈皙訝異的并非是她那一副被嘆為尤物的好樣貌,而是她眉心那顆紅痣,聽聞民間傳聞,那是大富大貴之相。
“胡扯!那是苦情之相!”師兄反駁道。
那少女在眾目睽睽之下依舊舉止從容,看起來也是個經(jīng)歷過大場面的人,她輕輕笑了笑,明眉皓齒間,那氣度令人傾佩。
天帝念在她年少無知的份上,饒過了她。少女謝過天帝,揣著那紫微鼠精離去。沐靈皙記得那少女轉身離去時天真爛漫的笑靨,純澈得如同瑤池仙水般纖塵不染。
原來,他們的緣分從那時便開始了。只是她與他都不知道,幾百年之后,他們有緣結為夫妻。可惜的是師兄至今卻把什么都忘了,唯獨沒有忘記的是他的身份。真不知,這段姻緣到底是劫還是緣。
當青鸞殿的香爐不再飄出紫色煙霧的時候,青風神尊掐指一算,曉得赤睚上回答應給他煉的那幾顆隕丹已經(jīng)煉制而成,于是速速更衣往那永慈殿去了。
隕丹燙手,赤睚命小童取了那金羅盤子來,兩顆隕丹咕嚕嚕在盤子里打著轉,還冒著些許白煙。
幾日不見,他這煉丹的技術倒是長進不少。
只是天帝是素來不喜歡赤睚跟著那太上老君學習這煉丹的本事的,總以為如此有損天族顏面,然赤睚天生一副清心寡淡的心性,生得亦如那香爐里飄出的裊裊煙塵一般脫俗,對權勢、美人一概不聞不問。對此,天后幾乎要懷疑這二皇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比起大皇子朝風,這二皇子背道而馳得委實有些離譜。
好在,天帝對兒子們是一視同仁,畢竟皇位只有一個,這般情狀,大可以免去日后的皇位之爭引發(fā)的腥風血雨,兄弟間也好終日和和睦睦相處下去。
如今,朝風一心爭他想爭的,赤睚一心學習煉丹修真,二位皇子互不相爭,倒也不錯,青風神尊每每需要隕丹抑制誅心劫之痛時便可借著平日里與赤睚的交情去永慈殿取,且不說這隕丹煉得怎樣,二人能促膝長談,下下棋、品品茶一番于赤睚而言倒是不至于讓這永慈殿太過清靜,要知道這天界乃是欲界,如赤睚這般無欲無求的神仙大概也只能與青風神尊這般閱仙無數(shù)的神仙有所交集了。
不遠處緣璣閣的命格盤忽然響了三下。赤睚頓感不妙,便同青風神尊一道趕去緣璣閣看了看。
一問才知,原來是將有神仙要下凡歷情劫。
只見那冥女邁著急匆匆的步伐前來,從命格盤中取出一顆透明的水珠來,因法力作用,水珠即便到了她掌心之中仍是保持著原有的形狀,不一會兒那靈珠周圍升騰起陣陣紫色煙霧,三人面前現(xiàn)出一幕幕從未見過的景象來。
“神尊誅心劫將至,福報即將享盡,若是不下凡歷過這情劫,那……”
誅心劫!若違背天命便要忍受誅心之痛,唯有下凡歷過此劫,方可知這世間情為何物。”
天命難違!
青風神尊思慮了一番便毅然決然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