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在一夜間瘋狂地生長,華胥宮里回響著的那一聲聲痛苦的叫喊震得那宮外的菩提嘩嘩地落了一晚上的葉子。
翌日起來,只見那百余株菩提樹竟悉數(shù)已干枯。
幾縷日光射進來,照著這冷寂空曠的華胥宮。
洛平川微微地睜開眼,昨夜的痛仍歷歷在目,又好像過去了五百年之久。
絳珠兒、藍(lán)幺子……他想起來了,什么都想起來了,那些過去了的人還有事。
只是,那一宿,整頭的發(fā)全白了。這一切本該不是這樣的。
那一世里這一切也并不是這樣的。
絳珠兒,她不過一介普通仕宦人家的女兒,卻因愛習(xí)武時常去看招搖山的馬賽。
那時節(jié)本該是一番生機盎然的景象,可絳珠兒卻高興不起來,只因她喜歡的那個選手輸了那場馬賽。
這一日,絳珠兒正懨懨地看著那荷塘里的池子發(fā)呆,卻聽見不遠(yuǎn)處的廊亭中一群男男女女正圍聚在一起玩著什么,時不時發(fā)出陣陣哄笑聲。若是換作以往,她會毫不猶豫地上前湊個熱鬧,可如今,卻毫無興致。
“珠兒,快來,一起來助個興!”人群中有人招呼著,那個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跑過來一把拉住了絳珠兒,將她直往里拽。
“好戲好戲,你若是再不來,這好戲可要錯過了?!?p> “秋,秋兒……”等不及珠兒辯解半句,那林秋兒早已將她拽入人群中,里三層外三層地往里面擠。
原來是張三家的和孫月家的不知從哪兒弄來幾只蛐蛐兒,今日天氣好,一行人顯得無聊便拿這幾只蛐蛐兒玩,哪知這一玩便玩上了癮,玩到此時還是分不出勝負(fù)。
“老三兒,挺住啊,咬它!”
“輸贏就在這一時了,別倒下!”
“老三,老三,老三……”人群中齊聲起哄起來。
絳珠兒看那張三家的那只白麻頭看起來腿粗須直,力量大,要論輸贏,本就有八成以上勝算,再看那只孫月家的梅花翅,體型略小一些,身手靈敏,出手兇悍,兩者不相上下,這要再斗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眼看著老三兒要被那梅花翅擠出陶罐,老三兒忽然振翅鳴叫起來,一下死咬住對方的顎部,那梅花翅哪里肯就此罷休,不停地旋轉(zhuǎn)著身體,不時地用頭頂,用腳踢,尋找有利的機會撲殺。幾個回合下來,雙方兩敗俱傷,最終,那梅花翅被白麻頭摔了過去,梅花翅逃跑,那白麻頭竟得意地昂起首,那模樣傲嬌極了。
珠兒不禁笑出了聲。只是這斗蟋蟀的游戲并不能引起她的興致,于是趁亂離開了。
走了不多遠(yuǎn),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轉(zhuǎn)過身一看,原來是林秋兒的表哥——洛平川。
“等等,珠兒姑娘。”
洛平川追上來,手里好像拿著什么東西。
婉婷有些詫異,這素不相識的洛家大公子怎么突然叫住她,還稱呼她“珠兒姑娘”,到底接下來又會發(fā)生什么事?要說這林家平日里與他們家也沒多少往來,除了平日里在嵩山書院會與林家二小姐林秋兒有過交集之外,這林府的人她連見都沒見過。如此,多少令她有些受寵若驚。
那洛大公子跑到她跟前,有些喘著粗氣地說道:“珠兒姑娘,這蟋蟀……請收下。”說著便將那裝著蟋蟀的竹籠子遞到她跟前。
“這,公子,我不喜歡蟋蟀?!苯{珠兒一時間找不出理由拒絕,只好快刀斬亂麻。
“哎呀,我哥給你的,你就收下吧。”林秋兒在一旁起哄道,順道一把將蟋蟀籠子從那公子手里奪過來塞到絳珠兒手里,便又急急地推搡著、拉著那洛平川走開了。
絳珠兒手里拿著那個蟋蟀籠子,扔掉也不是,拿著也不是,無奈杵在原地。
她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兄妹倆,總覺得這里面有什么名堂。
可轉(zhuǎn)念一想:不就一只蟋蟀嘛!得了,過幾天去學(xué)堂時想個法子再還回去就好了。
這樣的想著,絳珠兒心里頓時覺得輕松許多。
只是,話又說回來,這洛公子可是土府國有名的美男之一,素來都是以高冷傲慢自詡,也從未聽說有哪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如愿博得他的好感,即便到了這談婚論嫁的年紀(jì),有上門說親的人,這洛公子也對兒女之事毫無心思,一向清心寡欲,兩袖清風(fēng),熟悉他的人以為,這世上唯獨能令他感興趣的,大概也只有那桌案上那堆積成冊的書籍了。而如今,他竟然如此和顏悅色地不惜將自己重金買來了的蟋蟀送給自己,這多少有違他一貫的作風(fēng),而她不過是個普通仕宦人家的小姐,甚至要論才貌、家世,他都不及那些對他投懷送抱的女子……罷了,興許是自己想多了,人家也許是看這蟋蟀在比賽中被咬得殘肢斷腿的,自個兒嫌棄了又覺得丟了實在可惜,所以才將這蟋蟀硬塞給她,何況她也說了自己并不喜歡蟋蟀這種東西,若是對方真的心儀于她,好歹也會送些她喜歡的東西。而這些,從他給她蟋蟀那一刻,他那飄忽不定的眼神中便出賣了他。
絳珠兒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這里面有蹊蹺。
“小姐,小姐!”
絳珠兒不知道侍女不知什么走了進來,直至喊她時她才從遐想中回過神來。
這才發(fā)覺,已是到了夜晚用膳時間。
“怎么進來也不吱一聲,這么輕手輕腳的?!苯{珠兒有些不滿的說道。
“小姐,奴可是在門外敲了好久的門都不見有人答應(yīng),才……才擅自進來的?!笔膛忧拥亟忉尩?。
絳珠兒見狀,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哦”了一聲,輕輕道:“我不餓,先放著吧?!?p> “怎么不吃呢?吃了病才好得快!”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絳珠兒抬頭一看,是阿姊來了。
阿姊走到她身旁坐下,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看你那天晚上回來就心事重重的樣子,若有什么不快,可盡管告訴阿姊。你啊,從小就是個倔性子,有什么事兒都喜歡憋在心里,若是真說開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世上拿來那么多可以較真的事兒,不過大都是些過往云煙罷了。”
阿姊的一番話令她總算略略有些釋然,于是,說道:“阿姊,從前我也覺得這話有道理,不過,這幾日發(fā)生的事兒讓婉婷覺得,這世上的事兒若是不較真的話還真就能稀里糊涂地過上一輩子,與世無爭,平平安安地過,可若是較真了,便會發(fā)覺,很多事兒也許這不是眼見這般為實。”
“見著他了?”阿姊道。
“嗯?!苯{珠兒朝一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知趣地走了出去。
“其實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好看。”絳珠兒道,“我是說真的,阿姊,我那日見著了他,他馬賽的時候用面具半遮著臉,劍眉,鼻梁高挺,丹鳳眼,神色就如冰塊一般,眸子里好像都能灼出火星來,再配上他身上的鎧甲和手里的那把劍,看起來極為兇殘。倒不像我那幾個哥哥們,就算沒有武器也都個個身懷絕技,英雄了得?!?p> “你這小蹄子,什么時候?qū)W會口是心非了?”阿姊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說道。
“我是說真的,阿姊?!?p> “講真你幾次去那招搖山看馬賽便是為了一睹那人的芳容?”
不知怎的,聽阿姊這么一問,絳珠兒瞬時覺得臉紅心跳起來。雖說自己對那洛平川無感,可幾次三番地闖入那招搖山禁地看馬賽似乎確是為了看一眼阿姊眼中的如意郎君,自己好歹也是仕宦家的二小姐,行事如此輕浮若是被傳揚出去豈不是師父也要被連著笑話。
絳珠兒點了點頭說道:“
阿姊依舊不依不饒:“一個大家閨秀豈能干出這等事?你記著,從今往后就把這事給忘了,就當(dāng)從未發(fā)生過?!?p> 學(xué)堂過幾日就要放春假了,夫子今日心情好,早早放了他們回去。
整理筆墨紙硯時,絳珠兒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那洛平川送給她的蟋蟀還放在書院的草叢里,便胡亂收拾好東西,一下學(xué)便跑去草叢里看。
好在,那小家伙還在!
謝天謝地!今日是無論如何都要把這蟋蟀物歸原主!
可轉(zhuǎn)念一想又想起來,恰巧那林秋兒這幾日告了假,可怎么辦才好,若是不把蟋蟀還回去,豈不是默認(rèn)了這禮物?
絳珠兒正愁著,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叫她,原來正是那洛平川。
“呃,洛公子,可巧?!?p> “近日反鄉(xiāng),家父便讓我也搬來這嵩山書院同妹妹一塊兒,日后我們可以時常碰面了?!彼χ?。
“吱吱吱”裝在袋子里的蟋蟀早不叫晚不叫,偏在這時叫出了聲。
洛平川臉上一陣尷尬:完了!本想著該把這蟋蟀物歸原主,卻不知為何,在此刻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那,那個,洛公子,這蟋蟀,我本不太喜歡,又不懂得豢養(yǎng)技巧,估摸著興許將它物歸原主于它而言會更好些?!?p> “這蟋蟀本不難養(yǎng),若是你不懂我可教你?!甭骞拥?,“記得每日投食青飼料,除此之外,環(huán)境別太冷、太陰濕即可?!?p> “可,可我自小懼怕蟲子之類的東西,更別說蟋蟀了。”
“區(qū)區(qū)一只蟋蟀罷了,白姑娘別太放在心上,再不然,若是養(yǎng)死了棄之便可,改日我可再送一只給你?!?p> 洛公子說著又向婉婷靠近了些,絳珠兒不知所措地放慢腳步。
“這……”絳珠兒一時語塞,都不知該說什么好。
這林家人果然如她所意料的那樣,骨子里難免有一絲貴族的傲氣和自尊,如此是沒辦法把這蟋蟀還回去了。
不知這林家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興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人家不過就是想把這蟋蟀轉(zhuǎn)手罷了??善珵楹问撬兀?p> 此事來得蹊蹺,唯愿此事不會給自己惹禍上身!
三月的天,已漸漸褪去了冬日的陰寒,就連傍晚的日頭照在身上都有一種和煦的暖??上Т阂庥星槿藷o情,心頭那塊石頭尚在,絳珠兒便局促不安。今日,她回來得這樣早,卻無心看一看那園中景致,只管坐在湖中的亭子里發(fā)呆。
“二小姐這是怎么了?今日從學(xué)堂一回來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個丫鬟說道。
“興許是那日的驚嚇未定,也難怪她近來總是沒精打采的?!卑㈡⒌?,“你快去通知二小姐,讓她速速換身干凈衣裳,速速來正廳,可別磨蹭了!”
此時的廳堂中,白老爺和夫人許氏正迎接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許氏堂兄許哲淵,說起這許哲淵,倒與那林家有幾分淵源,他祖父本是林家第三代嫡子,后因他出生后算卦的人說他命格與母親相沖,需過繼出才好,于是,他祖父便自作主張將他過繼給他的姑姑,也就是當(dāng)今林家老祖宗許恒玥,想當(dāng)年他們許林二家的婚事可謂一段佳話,如今說起來也是為人所稱頌的。
“堂兄難得回來江南一趟,這些日子可要好好敘敘舊?!?p> “洛某平日里只管打點生意,家中的事和父親母親大人那邊還望妹妹和妹夫多勞心了?!?p> “哪兒的話,堂兄空閑之日總時時不忘去看望他們老人家,還不忘打理他們生活起居,我這個做妹妹的可要子愧難當(dāng)了?!?p> “母親大人近來身體可好?”
“好得很,胃口好,每日不忘讓丫鬟們陪著在后花園走走,不至覺得乏悶,只是時常念叨起堂兄。”
“對了,珠兒呢?”
“這丫頭,素日里被放任慣了,如今大了,也該管管,總是這樣下去,哪還有個姑娘家模樣?!蹦赣H許氏笑著道,一面又命人去叫婉婷前來見見這許久未見的舅舅。
阿姊拉著絳珠兒前來,絳珠兒今日好容易被一群丫鬟簇?fù)碇环釆y打扮,貼身丫鬟為她精心挑選了件半新的淺粉色襦裙,若是她安分守己地站在那兒不說話,倒還真有幾分顧盼生姿的意味。
“快來見見你舅舅和你這位遠(yuǎn)房表哥?!蹦赣H道。
“舅舅?!苯{珠兒道。
一抬頭竟看見舅舅身旁坐著洛少爺。這不,方才才見過,怎么這會子又出現(xiàn)在她家中?婉婷一時間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別愣著了,還不見見洛公子?!?p> “洛公子?!苯{珠兒道。
“妹妹妝安?!?p> 他看著她,可絳珠兒眼睛并不敢看他。
他愈是鎮(zhèn)定,她愈是不安。
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與這洛平川扯上關(guān)系。
“日后你們兄妹幾個可要好好相處,多向你們這位哥哥學(xué)學(xué),你們父親自小對你們悉心栽培,雖不需你們?nèi)蘸笞鰧W(xué)問干出一番大事,可如今你們大了,為人處世總得有個淑女的樣子,本本分分。”母親笑著道,眼里盡是對這個洛公子的中意。
“過獎了,兩位妹妹乖巧聰慧,洛某愧不敢當(dāng)!”
許氏聽了這話竟哈哈大笑起來,婉婷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見母親如此爽朗地大笑,心中不免訝異。母親于此并不在乎,又讓兩姊妹帶著洛公子去自家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
“我家大姑娘本性乖順,我倒不擔(dān)心她的將來,可這二姑娘自小放任了些,心性舉止總像個男孩,明年就是她的及笄之年,咱們白家先前與林家上輩人就有過聯(lián)姻,如今聯(lián)姻大概也是祖輩積下的福德,所以,這娃娃親,我打算再過些時日就告訴孩子們?!?p> 許晴秋說著又命人沏了一壺茶上來。
話說,那許氏讓兩姊妹帶著那林雪陽去自家院子里玩,剛出了那正廳大門,絳珠兒就二話不說將那個裝有蟋蟀的竹籠子塞到洛平川懷中。
洛平川一時間被弄懵了,呆杵在原地。
“那,那個,小姐,這又是……”
“洛公子,你走吧,拿著你的蟋蟀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
絳珠兒一面說一面頭也不回地跑了。
洛平川只搖著頭嘆息道:“還真是個倔丫頭?!?p> 當(dāng)紛飛的柳絮再次紛紛落下,那荷塘里的蓮花正欲含苞待放的時候,洛平川才恍然間悟道,他在華胥宮長修的日子又過去了一年光景。這一年的光景里,他隨掌門游歷四海,功力長進不少,卻抬頭一見庭院那株懸著蟋蟀籠子的娑羅樹就會發(fā)呆好一陣。
起風(fēng)了,那時節(jié),三月的風(fēng),吹在臉上并未有過生疼的感覺,那長廊上被風(fēng)拂動的曼陀鈴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憦卦谌A胥宮上方的天空,幾只炫鈴箜從沒有云彩的天際嘶鳴著劃過,不知為何,洛平川竟覺得此情此景有著一番物是人非之感。
當(dāng)時他并不明白,紅塵本是個劫數(shù),若是他不貪戀,也就無從痛苦。
如今他卻明白過來,若是當(dāng)初早一些放下,就會自在。
如今他懂了,卻有些晚了。
恍若隔世,他只記得那個時候,他還是那個單純文雅的少年。
那一日的雨亦如五月十五那場雨那樣滂沱,街頭巷尾皆是朦朧一片,行在湖中的船只有些分辨不清方向。幸運的是船只已快要行至碼頭,待船只速速靠岸后,船上的人皆紛紛下了船只。三月的江南仍有些冷,一下雨,愈發(fā)陰寒,少年這才發(fā)覺自己這回出門竟忘了帶傘,只好冒雨跑到一家附近的小酒館避雨。
這陰寒的雨天,酒館里擠滿了人,卻有人賣唱,有人彈弧弦的相和著,喑啞的聲音伴著顫栗,曲調(diào)如這陰沉的天一般低沉。
臺下有人不滿:“這個唱的什么東西啊?”
“老子千里迢迢來這地,就給老子唱這個?還不快滾下去!”
人群中有一個壯漢罵罵咧咧地沖到臺上,欲揮拳揍過去,卻被那個彈孤弦的擋了回去。
洛平川是一個不愛管閑事之人,卻唯獨見不得恃強凌弱的局面。那日的雨甚大,眼見著愈發(fā)混亂的場面,洛平川有些坐立難安。
臺上的少女發(fā)出一聲驚呼,臺上臺下亂作一團,眾人見此情狀紛紛離去,唯恐避之不及。洛平川剛好吃完自己點的幾盆小菜,正欲起身闖進雨簾預(yù)備豁出去一路淋著跑回府上時,卻眼見那少女被那群壯漢強行擄著出了酒館,那個一旁彈孤弦的已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那一瞬,那少女無助的雙眼正看向她,她嬌小的軀體正無力地半懸在空中,一種求助的感覺,使他想起兒時隨父狩獵時在山林中救助過的一只雛鷹,那樣的眼神,令他憐憫。
“爹,爹……”那少女的聲音亦是奄奄一息。
這趟閑事他還是決定管一管。洛平川一個跨步,凌空一躍,給了那為首的壯漢頭上一腳,壯漢慘叫一聲,即刻朝洛平川撲來。
“好小子,還想來個英雄救美!那就讓你嘗嘗老子的厲害?!?p> 說罷隨拿出兩個鐵錘,狠甩過來。洛平川疾身一躲,那鐵錘砸入墻面,深嵌進去,又飛身沖到那壯漢身后,一手把住那拿著鐵錘鏈子的手,用力一擰,只聽咔嚓一聲,那個壯漢發(fā)出一聲慘叫。洛平川抽出劍,抵住那壯漢的脖頸。
劍身上鐫刻的那幾個字明一晃一晃地在這陰雨天氣灼著那壯漢的帶血絲的眼。
“姑爺饒命,小的不知是太妃府上公子駕臨,多有冒犯,多有冒犯?!?p> 其余的幾個壯漢見狀也敗下陣來。
洛平川厲聲呵斥:“還不快滾!”肇事的壯漢聽罷,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雨簾中。
那少女大約是受了驚嚇,半跪在雨中不曾起來。
洛平川將身上所有的銀兩遞與那少女,說道:“給你父親料理好后事?!?p> “多謝……公子相救?!鄙倥忧拥穆曇纛澏兜脜柡?,抬起頭來,雙目瞬時驚詫。
洛平川險些叫出她的名字!
一番了解,才知,她的阿姊不肯嫁與一富家弟子,得罪了朝中權(quán)貴而被謀害,自此家道中落,無處可去,洛平川瞧著她可憐,遂將她帶入華胥宮歸隱招搖山,成為火神門下弟子。
倘或沒有這一段,興許也就沒有后來的事了。洛平川還會是那個洛平川,絳珠兒也自會有一番造化。那一劫,就在洛平川將她帶入火神門下成為弟子開始被打亂了。
這一段以后,他和她命盤里就扯不清了。
即使后來在一次天宮的宴會上,洛平川曾偷偷去了那無量梵境里看了他那一世的一切因緣,卻仍是沒有罷手把絳珠兒留在自己身邊。這一錯,就錯了一千多年。
實則,他便是那只她物歸原主的蟋蟀,不是么?
般若,般若。
這一時,洛平川才想起來,那只炫鈴箜他已豢養(yǎng)了五百多年,憑他日前的修為,想要不修成人形都難,不過,且看他對自己肉身的厭惡便知他實則是并非想修煉成人,大概,這九天玄鳥一族皆以浴火自焚,終得涅槃成鳳為榮。他們骨子里是高傲的。
這樣的想著,洛平川似乎覺得大可以同他交換了肉身,如此,他可成佛,他可成鳳,豈不是皆大歡喜?
當(dāng)華胥宮外響起那只炫鈴箜的嘶鳴聲,他便知他仍是一只一心修煉的炫鈴箜,最起碼,現(xiàn)如今,他對于主人的召喚是沒有二心的。
肉身的交換必是要歷經(jīng)煉獄之苦,然般若念及主人對他多年的豢養(yǎng)情分,加之在他同王妃一事上,主人無限寬慰,他便答應(yīng)了此事。
于是,七七四十九日后,般若涅槃成鳳,火神戒欲成佛,二者再無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