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楚越人踏進李府的家塾，滿意地看見李微霜乖巧地坐在那兒，似乎已經(jīng)等了一段時間了。

　　“不錯嘛。鄙人最喜歡你這樣懂事的學(xué)生了。”他將手里拿的一摞字帖往微霜案上一堆，“寫吧。有不認識的字，就來問我，寫完再念一遍，句讀自己先斷著玩?！?p>　　“好。”微霜有點為難地看著眼前這一沓紙，就算是第一天，這個工作量也太大了吧？而且不教點實質(zhì)性的東西么？

　　“萬事開頭難，禮教課程可以放放，你身為貴族女子，不可目不識丁，像那種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蠢話，也只有蠢男人和蠢女人會以此為借口打壓你。”楚越人振振有詞，“但會識字寫字就不一樣，你可以寫信罵他?！?p>　　“噗……”微霜連忙捂住嘴把笑聲憋回去，“知，知道了。我其實并非大字不識一個，平日里看話本還是能大致明白的?！?p>　　只不過古體字看著沒有簡體字方便，有些字還只能通過上下文揣測意思。

　　楚越人讀了一會兒微霜的心，神色逐漸嚴(yán)肅起來。

　　這文盲妞不簡單啊。

　　她腦子里塞著東西，遠比他想象中的復(fù)雜，仿佛就像是

　　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一樣。

　　看來她這不叫死而復(fù)生，應(yīng)該說是借尸還魂，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女孩兒，不知為何上了一個刁蠻二小姐的身…

　　真是好玩。

　　楚越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熱血沸騰感了，本以為看透一切，對凡塵之事不感興趣，只有偶爾支持下某人的復(fù)仇大業(yè)找點樂子的他，竟也能產(chǎn)生這么龐大的好奇心……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寫吧。”

　　他長袖一揮，轉(zhuǎn)身找了個空案幾，伏身睡去。

　　通宵真痛苦…不過書店那邊，已經(jīng)收到稿子了吧？

　　什么嘛。居然睡著了。微霜這么想著，冷不丁聽見楚越人不冷不熱地來了一聲：“我可醒著呢?！?p>　　微霜癟著嘴開始抄寫，這種人給人的感覺太恐怖，仿佛能把人連骨帶肉一起看透似的。

　　好久都沒有這種被人看著寫作業(yè)的感覺了，微霜嘆了一口氣，看了看自己辛苦一時辰寫出來的狗爬字，“夫子？”

　　沒人應(yīng)。

　　“楚夫子？”

　　沒人應(yīng)。

　　她扭過頭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人已經(jīng)睡得死了，四仰八叉的，得虧沒有掉下去。

　　“算了?！蔽⑺獙⒚P一放，“先休息下?！?p>　　她玉手一探，從懷中掏出話本。

　　照常打扮成碧璽的白鹿送茶來，見微霜這樣偷著摸著看著話本子，又見后面睡死過去的楚越人，眉頭一皺。

　　老師不像老師，學(xué)生不像學(xué)生，成何體統(tǒng)？

　　雖然也不歸自己管就是了。

　　他想了想，把茶往案上一放便出去了，微霜這家伙被人看著也好，可以有大把時間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碧璽……”微霜小聲喊他。

　　“？”

　　白鹿剛踏出一只腳，連忙轉(zhuǎn)頭看她。

　　“我們偷偷溜到街上玩吧?！?p>　　“夫子會生氣的。”雖然是不可能生氣的。

　　“我們偷偷的，現(xiàn)在誰都不在，沒人看著，早點回來就是了?！?p>　　“嗯……”白鹿沉吟片刻，侍女的身份太拘束，萬一這家伙在外面惹事了也沒法收拾，“我沒法去?！?p>　　“唉…那我自己去?！蔽⑺幌履鑳毫恕！跋胫ネ饷嬲覀€鐵匠，幫忙做個東西呢?！?p>　　“……什么東西？”

　　“吶，這個?！蔽⑺槌鰟倓傢樖之嫷膱D，“四腳拐杖?！?p>　　白鹿盯著這個仿佛某種兵器的形狀怪異的棍型看了一小會兒，“您是給大少爺做的？這多的四腳有什么用呢？”

　　“這個不會打滑，做成空心的應(yīng)該會省力些。”微霜用細毛筆多畫了幾筆，“下面用耐磨防滑的東西裹上……嗯…毛氈？”

　　“恐怕這皇城中的鐵匠都做不得這種精細活?！卑茁箵u搖頭，黑市上倒有個武器作坊能做出這種東西，但這種地方可不是侍女和小姐能去的。

　　地溝老鼠聚集的地方，只有老鼠能去。

　　“但是一直跟李長風(fēng)結(jié)仇不好?！蔽⑺еP頭，“至少送些東西緩和關(guān)系吧？”

　　“嗯?！痹瓉砣绱恕?p>　　知道自己的處境不佳，就要盡可能去奪取籌碼嗎？

　　明明只是個棋子，卻要想著去做弈者，可惜了，是個女孩兒。

　　“小姐真的想做出來的話——”

　　“——我知道哪里可以?！?p>　　反正時間還長，好歹陪她玩玩吧。

　　“真的嗎？帶我去找吧?！蔽⑺駣^起來，“我們現(xiàn)在就去，夜長夢多。”

　　臨了出門的時候，白鹿撇過頭看了一眼此時此刻裝睡的楚越人，那廝臉上還掛著一抹去不掉的邪笑，不曉得的還以為他在做什么苦短春夢。

　　楚越人嘴唇微動，白鹿瞳孔一縮讀出唇語，只覺得不是滋味。

　　這家伙分明在說……

　　約會愉快！

　　看來下回一定不能讓二小姐再逃學(xué)了，一定要拿出刺客專業(yè)的冷漠出來，冷酷地拒絕掉！

　　確定兩人走遠，楚越人睜開眼睛，笑罵了聲“笨蛋”。

　　他起身舒展睡到酸的腰，第一天當(dāng)夫子就這么睡了過去，不好不好。

　　更何況學(xué)生的基礎(chǔ)……他掃了一眼那幾頁狗爬字，太陽穴驟疼。

　　“算了算了，去找那跛子玩玩?！背饺艘幻孀咭幻嫒嘌?。

　　“哎呦我腰……唉老了老了不當(dāng)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