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叁 白露為霜

　　今夜難得晴朗，微霜就寢前打開了窗子，讓月光透進來，冥冥之中某種預(yù)感令她無法入睡，就那樣抱著被子坐到了后半夜。

　　床前明月，地上清霜。

　　在被困意打敗前，一聲低不可聞的窸窣重新將她拉回現(xiàn)實。

　　微霜扭過頭，看見一個身影面對她坐在窗框上，逆著月光。

　　“你該好好休息的?！蔽⑺挥勺灾鞯叵蛳驴瓷倌耆岳p著繃帶的十指。

　　“好不容易才能看清東西，就想著過來看看你?！卑茁篃o聲笑笑，“怎么又瘦了不少？”

　　“這才沒過幾天吧……”微霜小聲嘀咕，雖然他這樣說她確實很高興。

　　“啊……感覺今天的月色格外美麗，也許是太久沒有見過了吧?！卑茁箍戳怂粫?，“心情也就這樣變好了?！?p>　　月色真美。

　　“月色真美”這一句其實也有“我喜歡你”的意思。深諳這其中引申含義的微霜有些苦惱地將碎發(fā)別在耳后，這才鼓起勇氣，開口。

　　“以前看過一本書?！?p>　　“嗯？”

　　“里面…月色真美的意思是，我喜歡你?！蔽⑺獎e開視線，此時她已經(jīng)走下床，赤腳踩在一片月色中。

　　兩人一陣沉默。

　　“真是直白。”白鹿似乎沒有離開窗戶的意思，“怎么辦，居然又被你搶先了，好歹我也想主動一次來著?！?p>　　“所以我就可以理解為，你剛剛在向我告白咯？”明明說著情話，微霜的臉上卻并沒有什么應(yīng)對的表情，心臟上仿佛壓著什么東西一樣，那是名為負(fù)罪感的石頭。

　　“所以你為何而煩惱呢？”白鹿跳下窗臺，迎面朝微霜走過來，“要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事情，也就不需要刺客什么事了。”

　　“？”微霜不知道他說這話什么意思，思索片刻，她意識到了什么。

　　“那天我跟父親還有皇后陛下見面的時候……你全聽到了？”微霜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碰巧路過而已?！卑茁购軣o所謂地說著，脫了身上的外袍罩在了微霜身上，“晚上這么冷，你回去睡吧?！?p>　　“……不是。。我對你妹妹雍亭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我要是知道她就是你一直一直想拯救的人，我就不會……不對，現(xiàn)在說什么已經(jīng)晚了?！蔽⑺ブ馀鄣倪?，滿眼淚花花。

　　“那個老太婆早就安排好了，你只不過是恰好蒙對了她的計劃而已……你哭什么？”看見微霜因為憋淚而漲紅的臉，本來還相當(dāng)鎮(zhèn)定的白鹿一下子慌了，“別哭??？”

　　“我……嗚嗚嗚……”微霜捂住臉蹲下身開始號，“我真的……我好害怕我辦錯事啊啊啊?。?！”

　　“……”白鹿只好一同蹲下，給她拍拍背順氣兒。

　　倒是不擔(dān)心有人聽見，周圍一圈侍女都下了迷藥，就是以防萬一出現(xiàn)這種情況。

　　“嗚嗚嗚嗚……”微霜哭到打嗝，她兩只眼睛又紅又腫跟桃子似的，臉上盡是水印兒，說真的，對比著李予歡那種西子捧心美人落淚，微霜這般哭樣真是有礙觀瞻。

　　明明之前那么幾次死里逃生都沒哭過，怎么因為這種小事就哭了？

　　還哭得這么丑……

　　白鹿輕嘆一聲，這可怎么哄？只得耐著性子一個勁地跟她說著沒事。

　　也許是哭出了小性子，微霜淚眼朦朧，“讓我抱抱…嗝……我要抱抱?！?p>　　“好的好的……”完全沒有哄人經(jīng)驗的白鹿徹底妥協(xié)。

　　陷入溫暖的懷抱，微霜很爭氣地將眼淚全部蹭到白鹿胸前，“我太難了…嗝……我真的太難了嗚嗚嗚。”

　　白鹿繼續(xù)給她慢慢拍背順著氣，“別哭了，我可不想帶著這樣的記憶離開呢?！?p>　　“離開？”他語氣柔柔的，輕描淡寫。但微霜還是察覺出了什么。

　　“我得離開了?！?p>　　他不想對她說那么多，徐春秋給他下的毒，解藥，末影樓，皇后，以及其他東西，這些瑣碎他永遠(yuǎn)逃不掉。

　　明明拉著李微霜的手向下跑去的時候，以為就能這樣簡單結(jié)束掉一切的。

　　眼睛可以拋棄掉。

　　仇恨可以慢慢忘掉。

　　但是真的要給她添麻煩嗎？

　　真的要像寵物那樣守在她身邊嗎？

　　看看地牢底下的敗犬，那家伙正趁著夜色帶著這個家的大小姐離開，私奔掉，然后開始新的生活？怎么可能這么順順利利。

　　他剛接到的任務(wù)，正是抹殺掉雍景明這個人的存在?。?p>　　“我以后也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出現(xiàn)到你的面前?！卑茁股斐鍪?，揉了揉少女的長發(fā)，“這段時間你就當(dāng)做是好好的做了一場噩夢吧，現(xiàn)在夢也要醒了?！?p>　　“我不要……為什么，明明我們好不容易才……”微霜強睜著通紅的眼睛，抬起頭質(zhì)問他。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卑茁乖俅螄@氣，試圖擠出一個笑容，“話說剛剛哭那么狠，現(xiàn)在怎么不哭了？明明現(xiàn)在才是要哭的時候呢……”

　　“再繼續(xù)哭下去就會被你打暈吧。然后你就會徹底離開對吧！”微霜用袖子蹭掉眼淚，“我怎么可能會讓你這家伙得逞！”

　　“誒?！本尤槐话l(fā)現(xiàn)了。

　　“我跟你說?！蔽⑺幌伦訃?yán)肅起來，拎著白鹿的領(lǐng)子威脅道，“我明年可就及笄了，提親的人就該踏破我家門檻了，但是，我不會答應(yīng)任何人。我等你五年，我最多撐五年，你要是沒死，你就回來?！?p>　　“然后，我就包養(yǎng)你，聽見沒?！?p>　　“我……”

　　“當(dāng)然你要是遇上喜歡的姑娘或者小伙就當(dāng)我沒說過這些了。”微霜補充道。

　　“我本來只想安安靜靜離開來著……既然你這么說了，我只好把它當(dāng)做一個委托來實現(xiàn)了……”白鹿終于露出了笑容，“那么，保證金我就勉強收下吧。”

　　保證金？微霜一愣，正在她愣神的時候，白鹿將頭湊了過來，出其不意地，在她唇上留下蜻蜓點水一吻。

　　過程發(fā)生的太快以至于當(dāng)事人大腦直接死機。

　　留了兩輩子的初吻可就這么沒了。

　　“我……額……”反應(yīng)了一會兒后，微霜啪的一聲捂住臉。

　　肉眼可見的滿臉通紅。

　　“……你走吧。”微霜努力捂住眼睛，“趁著現(xiàn)在我什么都看不到，趕緊走跑快點?！?p>　　她怕自己忍不住說出挽留的話，她怕自己變得卑微。

　　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就好了。

　　“要是能活下去，我一定會來找你的?！卑茁馆p輕抱了抱懷中的女孩，“無論你在什么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