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怖的是,左肩上那條長逾一尺的傷口,月光下就像是一條赤色的長蟲。
“墨兒……你怎么了?”老婦在看清少年身體的那一刻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身體微微顫動著變得脆弱不堪。她怔怔的看著少年,顯得吃驚,悲傷,眼睛里涌上一層淚光。
老婦嘴唇抽動著,喉嚨不聽使喚的說不出話來,只是那般痛惜的凝望著少年。少年慌忙走過去扶住老婦,“奶奶,你別害怕。我只是打獵時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受了一點皮外傷而已。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方墨,那長長的傷疤就像是一條赤色的蟲子在爬行。此時,在童子那股靈力的溫養(yǎng)下傷口已愈合的很是牢固,不過看上去依然恐怖。
老婦伸手著凝著血痂的傷口,眼神里是深沉的悲傷和傷痛。眼神久久的凝視著傷口,沉默著沒有說話。
“痛……痛嗎?”“不痛。”方墨笑著。老婦慢慢的收回手去,臉上殘留著淡淡的凄然,“沒事就好。”她轉(zhuǎn)過頭去,淚水悄然的從眼角滑落,滾落在蒼老的臉龐。
“奶奶,你怎么哭了?我不是說沒事了嗎?”方墨撒嬌般搖晃著老婦的衣袖。老婦凄然一笑:“我是為你高興。你真的長大了,已經(jīng)像個男子漢,也許不再需要奶奶了?!崩蠇D幽幽的看著,眼神茫,她想到了很多,想到那個襁褓中的嬰孩,想到在,想到相依為命的少年,在生命的流逝中少年已慢慢長大……
老婦看著夜空,此時新月已從云霧中慢慢顯露出來,她渾濁的眼神忽然化作一道精芒……。
“走吧,回家?!崩蠇D慢慢轉(zhuǎn)身向著院內(nèi)走去。她的步履緩慢但卻穩(wěn)健,忽如昨夜東風來身體里充滿了力量?!澳棠?,你慢點?!鄙倌曜飞先?,挽住了老婦手臂。
“誒!你哪來的刀?”老婦此時才注意到少年肩上扛著的那柄重刀,顯得有些驚訝,聲音突然變得洪厚清亮,遠不像一個年邁的老人。此時她眼睛里閃過一縷精光,卻又像草叢里的青魚般一閃而逝。
方墨嘻然一笑:“這是我從山林里撿的,正好砍柴用?!?p> “哦!”老婦的眉頭隱隱皺了一下,她的心神忽然有些不平靜起來,十數(shù)年的山村生活早已讓她變得心如止水,即便是面對突如其來的疾病她也沒有如今天這般不安過??墒沁@柄重刀的出現(xiàn)卻讓她隱隱感覺到這里平靜的生活即將改變,而此時就聽方墨說:“奶奶,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你?!崩蠇D的思緒被少年的話語聲陡然拉了回來。她看向少年,少年笑意盈然,眼中明光艷艷。
“我在回來時碰到一個小弟弟,他在山林里迷了路,問他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只好將他帶了回來?!薄澳憧础狈侥律碜訉⒓绨蚩窟^來,讓老婦看到背簍里的童子。童子睡得正自香甜,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憨憨的稚嫩可愛。
“他……他是誰?”看到童子的那一刻老婦的眼球猛地顫了一下,仿佛有巨大的危險來臨一般眼里充滿了恐懼。突然間,一股磅礴的氣息涌生而出,頓時狂風大作,席卷了整片山脊,門前那棵老榆樹此時劇烈搖晃起來,落葉紛飛。
而此時少年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彷如躲藏在水草里的青魚觸之不得,卻隱隱讓他感到心悸。少年雙手緊緊握住手中那柄重刀,身體緊繃,卻不知危險來自哪里。他后退一步,悄然靠近了老婦,一邊問:“奶奶,你沒事吧?”
恍如大夢初覺,樓臺月影般那凌厲的氣息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此時狂風驟息,一切都歸于平靜。山脊上一片沉寂,就連家犬也沒了聲音。
“怎么了?”童子從背簍里探出頭來,吃驚的看著四周。“沒什么,只是一陣風而已!”童子突然看到老婦的臉,她微笑著,臉上的褶皺似乎也因為笑容舒展了很多,顯得慈祥而和藹??墒峭訁s戒懼的問:“你……你是誰?”
少年轉(zhuǎn)過頭去,看著童子異樣的表情笑說:“這是我奶奶。你不用害怕?!蓖涌纯蠢蠇D,又看看少年,心里充滿了疑惑,隨后“哦!”了一聲,卻又縮在背簍了去了。
“墨兒,你先去把東西放好了再過來吃飯。”老婦叮囑了一聲,進院子去了。“好!”少年應了一聲。他轉(zhuǎn)身對童子說:“已經(jīng)到家了,你下來吧!”童子緊抓著背簍,竟不愿下來。小院顯得非常寬敞,正西靠山建著三間小屋,屋里的火燭從窗戶中透出來,在院落中投射出一片光影。小屋是用青石建造,光影折射在上面泛出一層暗淡的光澤。南邊左手靠著圍墻是隨意搭建起來的一間柴房,木墻木門,茅草屋頂,與那青石小屋顯得格格不入。右邊是一片不大的菜地,里面種著一些菜蔬,此時正是夏季,長得非常茂盛,夜色里暗香撲面。
進入小院,少年插好了門栓。然后到柴房卸下背簍,弓箭還有那柄重刀,這才帶著小龍果進入小屋。小屋中央擺著一張僅夠四人吃飯的小桌,南北兩邊各有一張條凳。靠里邊墻是一張能夠兩人睡的炕,上面鋪著一層毛氈,再上面卻鋪著一塊涼席,雖然簡陋但卻干凈整潔。
此時小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一盆米飯,一盆肉湯,一碟青菜。桌子南北兩邊各擺著一雙筷子,一個碗。少年心中奇怪:“奶奶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三個人?!彼χ鴵u了搖頭,進入北邊的灶房取了一副碗筷來到小屋,喊說:“奶奶,吃飯了?!?p> 南邊里屋傳來老婦的聲音:“今天王醫(yī)生送了一些米來,我見米還有很多便做了些米飯。我之前已經(jīng)吃過了,你們不用管我,自己吃吧?!?p> “哎!”少年知道家里平日只有奶奶和他兩個人,每頓也只做兩個人的飯菜,此時陡然多上一個人飯菜肯定是不夠的。她顯然是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難堪才會這么說。他正要準備招呼童子吃飯才發(fā)現(xiàn)童子已經(jīng)開始大快朵頤了,他盛了米飯就著肉湯一陣狼吞虎咽,一邊吃著還一邊嘖嘖出聲。
少年暗笑:“這小子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吃飯了?!彼送胧垥r卻發(fā)現(xiàn)飯盆里的米飯已然一粒不剩。見童子正吃的起勁,也不說話,坐在一旁看著。童子旁若無人般一陣清掃,直到將大半盆肉湯喝完才滿意的放下碗筷,用手摸著小肚子,打個飽嗝,說:“真好吃!”眼里是迷離的神光。
“吃飽了嗎?”方墨問。童子點點頭。他忽然問:“小哥哥,你為什么不吃?”少年又好氣又好笑,心想東西都被你吃光了我還吃什么?卻笑著說:“我一會兒再吃?!?p> 童子此時打個哈欠,倦意深沉的說:“我困了!我要睡覺?!薄敖裉熘荒芪懔耍愫臀宜黄鸢?!”少年指了指旁邊的炕。童子睡眼朦朧的說:“我要睡了?!彼可峡坏诡^便睡,連個枕頭也沒枕,眨眼間就傳來低沉的呼吸聲。
少年收拾了碗筷,將剩下的小半盆肉湯盛在碗里,然后用盆子蓋了,留下明天讓奶奶喝。然后從灶上的大鍋里摸出一塊烙餅來,拿在手中大口的吃,他臉上洋溢著笑,竟似那烙餅也美味到了極點,此時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米飯和肉湯。
突然咳嗽幾聲,卻是不小心噎了一下,急忙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猛喝了一口才將噎在喉嚨中的烙餅吞下去。他如夢初醒般看了一眼手中所剩無多的烙餅,哀嘆說:“我的山雞,我的野兔!”他竟是又想到了那些獵物。
窗戶透進來的光有些刺眼,方墨半瞇著眼睛看著對面墻壁上掛著的那張狼皮,那是他第一次獨自捕殺的獵物青狼的皮,以此紀念他成為真正的獵人。至今想起猶自讓他傲氣頓生。說來也怪,那次他正在山林里尋找獵物,一只青狼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它發(fā)著幽光的眼神就像是凌厲的刀鋒,充滿了嗜血的陰冷。
當時他的內(nèi)心全被強烈的恐懼占據(jù),心變得慌亂之極。他正身處在一片空地上,周圍樹木很少,這樣空曠的地方更適合野獸的奔襲。此時他已完全的暴露在青狼的視線里。青狼有著極致的速度和耐力,幾乎三四個呼吸便能奔到自己面前,而這樣短的時間里他幾乎只能射出一箭。
他緩緩抬起手臂,拉滿了弓,可是他的手卻在微微發(fā)抖,他竟瞄不準青狼的頭顱。此時青狼已在向他跑來,它的速度極快,只能看到它青色的影子。耳中是急驟的沙沙聲,猶如暴雨,然后他就看到一團青影向著他飛來,恍惚中他看到一雙發(fā)出幽綠之光的眼睛。
“我不怕你!”他心里這樣想著?!班病钡囊宦暎忠凰梢坏篮谟帮w了出去,然后就聽到噗嗤一聲,彷如利器穿破了皮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