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邦歷5年3月13日
亂套了,全亂套了,我自信滿滿擬定的計劃被全部打亂,意外來得實在太過突然,甚至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準備的時間。
在昨天一整天的時間里,我親眼目睹了那些發(fā)生于原住民身上的變化,從最初的驚訝到后來的平淡,直到最后我已經無法確定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對待他們。是像最初那般將他們看作一串代碼與數據,還是當作與我們相同的人類?這聽起來或許只是個簡單的選擇問題,可帶來的影響卻不容小覷。
除了迷茫,我內心還隱隱有些擔憂,游戲與現(xiàn)實畢竟是不同的,當原住民都擁有自我意識后,他們是否會因為某些原因與玩家群體發(fā)生摩擦?根據游戲背景設定來看,這個龐大的世界擁有城邦、宗教等無數派別的大小勢力,初來乍到的玩家卻只是一盤散沙。那么,一旦爆發(fā)了戰(zhàn)爭……不,我們甚至沒有資格將那稱之為戰(zhàn)爭……一旦爆發(fā)了沖突,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然而我沒有想到,沖突竟會來的如此迅速,僅僅就在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三天。
我們并沒有毀天滅地的能力,也不是受世人傳頌的救世主,甚至還沒有任何戰(zhàn)斗經驗,僅僅是一群熱愛游戲的玩家。誠然,我們擁有普通人無法比擬的身體素質,還擁有些暫時無從解釋的特殊能力,但心態(tài)上終究還是十分幼稚。更何況,這個世界同樣存在一些不同尋常的-人類。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我們或許只能選擇低調的隱藏起來,等待著時機。
……
正午時分,烈日炎炎,但青石鋪成的街道上依舊有不少民眾來往。街道突然變得有些嘈雜,一道棕色身影正慌不擇路地橫沖直撞,緊隨他身后的還有四名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這些身著白色鑄鐵鎧甲的士兵殺氣騰騰,仿佛將前方被追殺之人視作不共戴天的仇人。“該死的瀆神者,休想逃過圣殿大神的審判?!鳖I頭之人一邊呼喝著讓民眾閃開,一邊大聲咒罵著。
一陣雞飛狗跳后,前后四人很快沖出這條街道,留下一片狼藉。
此時,督齊正站在不遠處一家商鋪內,目光黯然。他親眼目睹了事件的全部過程,內心的沖動告訴他應該上前與同胞攜手戰(zhàn)斗,但理智卻制止了這毫無意義的行為。“認清現(xiàn)狀吧,督齊!你只是個什么都沒有的菜鳥,還想逞英雄管別人的閑事?怕不是最后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你看,那幾名神殿戰(zhàn)士已經開始喘氣,城門的守軍也只是普通士兵,攔不住他的。只要想辦法逃出城,就安全了!”他在心中重復著,試圖說服自己。
復活,這對一個游戲玩家而言也許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機制,卻直接導致了一場針對玩家的災難。這正是督齊所擔心的事。
誠然這個世界脫胎于游戲,除了那些四處可見的正常人類以外,還存在一類擁有特殊能力的人物。比如飛鷹城內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嵊煙,傳說這位大人物是北方前線退下的強者,曾只身殺死一頭如小山般的恐怖怪物;又比如那支為神殿服務的精銳部隊“神圣之槍”,據說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單獨與強大怪物作戰(zhàn)的實力。
但這個世界也早已經脫離了游戲的范疇,復活便是他們禁忌的一種。死去的玩家突然出現(xiàn)在圣泉附近,普通人或許并不會感到異常,那些不可理解的事物在他們眼中只是強者的手段。可圣泉畢竟是屬于圣奠大教堂的地盤,而某些玩家又顯得太過高調,來自神殿的強者很快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后派出戰(zhàn)士四處搜捕那些疑似擁有復活能力的人。
神殿方面宣稱玩家是惡魔與死亡的信徒,是圣一大神的死敵,是可恥的瀆神者,必須抓捕并凈化。這絕不是一句簡單的說辭,要知道飛鷹城本身就是在圣一聯(lián)盟管制之下的城邦之一,這里神權雖比不上本土勢力的影響,但在名義上卻還要壓城主一頭。以現(xiàn)在玩家的水平,不說與圣一聯(lián)盟或飛鷹城為敵,單是駐扎在圣奠大教堂內的神圣之槍,便足夠讓玩家們喝上一壺。
就在今天早上,督齊親眼目睹一名剛剛復活的玩家遭到幾名神圣之槍的圍攻,最后被當場擊殺。那一次,被擊殺的玩家沒能再次復活。他眼睜睜的看著士兵拖走了同胞的尸體,內心出離的憤怒。
督齊還清楚記得琦鑫說過的話,玩家死亡后必須搜集靈魂結晶獻給死神。那么,如果換一個思路來思考,玩家在死亡后還沒有來得及獻上貢品便再次死亡,將會面臨什么?脫離這個游戲?又或許是面對真正的死亡?
沒有人會愚蠢的去嘗試。
令人稍微安心一些的是,神殿似乎并沒有鑒別玩家的方法,只能通過復活這一條標準進行判定。而剛才被追殺的那名玩家,聽周邊閑聊的民眾所說,他似乎與早上被擊殺的玩家關系親密,也成為了神殿的懷疑對象。他本可以淡然應對,卻在慌亂中露出了馬腳,最終只能倉惶出逃。
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后,玩家群體人人自危,就連原本定好的外出計劃也不得不擱置。根據琦鑫暗中傳來的消息,一位名叫月閔的玩家組織了一場秘密集會。督齊贊成這樣的舉動,當下的情況的確需要玩家們迅速團結起來,共同面對困境。
下午大約一點,督齊如約來到城南一片住宅區(qū)。據說這里是飛鷹城最初建立的地點,由于缺乏規(guī)劃以及物資,導致這片區(qū)域擁擠且雜亂,飛鷹城計劃拆出這片區(qū)域,但限于人力問題,工程進展異常緩慢。
之所以選擇這里作為集會幾點,不僅因為區(qū)域內有無數四通八達的小巷,而且平日里也幾乎沒有人來往。即使發(fā)生任何意外,身懷游戲地圖的玩家也可以借助復雜的地形逃出生天。
督齊數了一下,包括他昨天剛剛認識的琦鑫以及霞穎在內,參加這場秘密會議的共有二十三人,數量已算是不少。大多數玩家的臉色都不太好,各自簡單打了個招呼,并沒有多說閑聊的心思。
等待了片刻后,有玩家走到了中心位置,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各位,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不再繼續(xù)浪費時間等下去。我明白,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下舉辦集會有暴露身份的危險,大多數玩家也選擇了拒絕參加。因此,我要對冒險前來的各位獻上最誠摯的感謝。”集會的組織者月閔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紹說來自吳國玉陽,原本是一家游戲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
月閔自暴身份的舉動十分聰明,原本沉默冷淡的玩家們頓時被這個身份喚起了興趣。一番追問后,月閔說出了公司的名字,又引得玩家們一陣歡呼。那可是在玩家群體中極受追捧的公司,出品過許多經典游戲。只是公司的高層向來低調,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不想竟然在另一個世界相遇。
經過一個小小的插曲,原本緊張的氣氛緩解了許多。待興致勃勃的玩家們安靜下來,月閔繼續(xù)說道:“非常感謝各位的厚愛,不過我想還是先轉回真正重要的話題吧。在場的各位都已經知曉目前的狀況,我就不再浪費時間贅述。的確,被莫名其妙的送到這個世界,大家都想查明真相,找到回家的方法。但我們這些天太過激進,甚至引起了神殿的敵意,這相當于剝奪了我們復活的權力。要知道,那是我們相對于本土居民唯一的優(yōu)勢。我今天組織這場集會,其一是希望各位能暫時低調處事,其二就是想請大家暫時拋開個人利益,擬定一個能供安全聯(lián)絡,并且共享情報的方法。在這個世界,真正能夠信任的,還是我們這些來自一個世界的同胞。”
“我同意月閔的想法,或者說……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辩温氏绕鹕?,聲音也變得越發(fā)激動起來,“說實話,我一直希望能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玩游戲……我不知道各位的經歷如何,但在現(xiàn)實世界中,我很難找到這樣的一位朋友???,我好像說太多了……
“我這個人其實并不擅長動腦子,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議,但我愿意跟大家分享我打聽到的情報?!币淮鯄嬄湓谒氖终菩模拔蚁氪蠹业碾S身空間中應該都有一串類似的吊墜,這是一個名為野侍的組織所頒發(fā)的徽章。我聽說野侍似乎發(fā)源于遺風城,一種類似于受到官方認證,但擁有更多自由的職業(yè)。據說野侍有一套極其嚴格的考核制度,只有那些品行端正,且擁有遠超常人力量的人才有可能獲得。也就是說,相比起普通傭兵,野侍擁有更高的紀律性與聲望。目前為止,我沒有在飛鷹城內找到他們的分部,但大多數市民都認識這種徽章,而且都會對這個身份表示善意。我認為,這可能會對我們未來的行動有著很大幫助。”
“琦鑫兄說的很好!”督齊與琦鑫的性格不大相同,他一向喜歡獨來獨往,安安靜靜的享受游戲。當然,他也并不排斥公會或者組織,也樂于與他人分享自己的見聞。因此在這位新朋友磕磕絆絆地說完話后,他也立即主動起身,以免出現(xiàn)冷場的情況,“昨天我發(fā)現(xiàn)了個值得一去的地方,具體位置在西區(qū)鬧市的東南方,北二門向南的大道上,是一處非常大的院子,還掛著一塊書寫有霜刃兩字的招牌……額……大概是這樣寫的……”
督齊撿起幾根樹枝,憑記憶在地上寫出那兩個字。“那是一座武館,專門教授人學習劍術,只需花費一個銀線幣。嗯……我需要說明一點,武館并不會像游戲那樣直接給我我技能,而且技能并不會產生任何加成作用,更像是一個稱號,或者一張畢業(yè)證書。如果各位對劍術感興趣,不妨去看看?!?p> 有人做出響應,會議的氣氛也變得更加火熱。在督齊之后,又有一些玩家開始分享自己的見聞,另一些則是提出自認可靠的方法,供玩家們安全聯(lián)絡。后來,會議的主題繼續(xù)跑偏,他們開始大笑著跟身邊的人吹噓自己在某個游戲中的輝煌成就,甚至還有人腦洞大開地分析神殿的舉動,掰扯出無數恐怖陰暗的陰謀論。
就這樣,原本有些沉重的秘密會議,儼然變成了一場公會的網友線下見面會。
最終,以月閔幾人為首,稍顯正經一些的幾位核心人物還是在亂糟糟的情況下擬定了些基本條例,其他玩家也通過會議拉近了關系,可謂是各有所得。
督齊并不喜歡參與條例擬定這種繁瑣工作,倒也認識了一些新的朋友,例如脾氣火爆卻又異常耿直的北方大漢奎衢,性子陰沉卻十分喜歡說冷笑話的梟馥,溫文爾雅的古文字研究專家源雅,大大咧咧的數學教授麗熙,甚至還有一對國家級的射擊冠軍兄妹,輝弈和玟后。
在場的二十幾人均來自五湖四海,性格、年齡也差異很大,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喜愛游戲的玩家。他們在生活中或許狡詐或許腹黑,但在游戲中,無論過去了多少年,他們仍是那個純粹的少年。
最終,這場線下集會持續(xù)了四五個小時,其間也并沒有意外情況發(fā)生。直到天色漸晚,玩家們意猶未盡的各自道別散去,分批以不同的方向離開了集會地點。
夜色雖已降臨,但督齊突然覺著,前方的道路似乎變得光明而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