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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你是藍色的

第002章:成熟的麥穗

我看見的你是藍色的 右舷瞭望 2543 2019-04-16 17:43:01

  傍晚下了一場陣雨,雨勢來的盛大,去的也快。

  綠提著蛋糕走在去陳茉家的路上,偶有忘記收傘的路人從她身邊經過,他們神色清寡,仿佛沉浸在另一個平行世界。

  青濕的柏油路上落著一些不知名的花瓣,乳白色的、粉紅色的,把深色的路面妝點地一片斑駁。

  淺洼的小坑里積著雨水,春天的粉和白被盛放在里面,一副落英繽紛的樣子。

  遠遠地看見陳茉家的屋頂,綠不由放慢腳步。

  陳茉家的房子有種十分清晰的美麗,總讓人詫異。

  其實這片小區(qū)的房子都差不多吧?

  這么說的話,似乎意味著陳茉家并沒什么不同。但事實上,作為朋友的兩人,家境的差距一直橫亙在那里,巍峨不動。

  就像這個季節(jié)里令人無處躲藏的風輕柔地裹挾雨水霧汽拂過面頰,抹去水跡,卻怎么也擦不掉那股鉆入毛孔的濕潤。

  綠自嘲地笑了一聲。

  推開厚重的大門,玄關處一片漆黑。

  綠在墻邊摸到垂落著的電燈拉線,那是一條金黃色的流蘇繩子,因為年代久了,變得有些灰白。

  “咯嚓”,蜜色的光均勻灑下。

  相當古老的開燈方式。

  走道兩旁掛了幾幅作者不詳?shù)挠彤?,邊框是絢爛的金色,茛笤葉的紋路繁復精致,就如這房子給人的感覺。

  走道盡頭是兩個小臺階,進了客廳,吊燈不例外是水晶的,墨綠色的絲綢沙發(fā)面上刺著銀色的芍藥花,保姆曾無意間向綠透露那張單人沙發(fā)十幾萬的身價。

  然而今天綠的眼睛并沒流連這些,她徑自提著蛋糕上了樓。

  陳茉家很大,以前她和保姆兩個人住,現(xiàn)今這幢房子是她一個人的游樂園。

  這幢房子腐朽的貴氣和冰冷的華麗感,就像陳茉這個人一樣,看似熱鬧,股子里卻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束之高閣的荒涼。

  上樓右轉,綠推開錄音室的門。

  里面沒有人。

  密閉的工作間面積很小,墻上貼著許多照片和海報,視線左上角放了一張轉角桌子,上面架設三張分顯屏幕,屏保是陳茉在酒吧演出的舞臺照。

  電腦的另一邊放置著整套錄音設備,吉他、電子琴之類的樂器,以及諸多雜亂無章的小物件。

  你若肯仔細找,沒準還會發(fā)現(xiàn)上個夏天陳茉吃完的荔枝風干的殼。

  陳茉在這個暗沉詭異的空間里唱過很多歌,溫柔纏綿的,猙獰吶喊的,風花雪月的,古今中外的,宛如一個哲學空間。即使此刻她人不在,空氣中仍飄動著那些塵埃般微小的音符尸骸。

  “你來了?”

  綠轉頭,看見穿著白色貼身背心的陳茉猶如一束成熟的麥穗靠在門框上,胸前的隆起并不過分,是種充滿少女感的好看弧度。

  陳茉很瘦。

  身高的話,足有174公分。

  高和瘦,能讓你清晰地分辨她皮肉下直白的骨骼,她在人群中尖銳的存在感不容忽視。

  此時的陳茉美麗也頹廢,像是許久不曾進食,腹部彎曲干癟。

  她很憔悴,這是真的。

  “你沒事吧?”綠平靜地問。

  陳茉的嘴角向下耷拉成一個無奈的弧度,她只看了綠一眼,緊接著便抽泣起來。眼淚飛快滑過她青春的臉龐,熱熱的濕度過后,在細嫩的皮膚上留下灼燒般的傷痕。

  綠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陳茉:她拼命用手背擦著不斷墜落的眼淚,嘴唇缺氧般呈現(xiàn)青紫色,哆哆嗦嗦,可憐得讓人很想為她做點什么。

  正這么想的時候,綠被她細瘦的雙臂圈住脖子,聽到她用近于哽咽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小綠,他說……我讓他覺得很累呢……”

  綠什么都沒說,內心翻涌的復雜情緒平息后,像是出于道義似的,輕拍她顫動著的單薄后背。

  忘了是誰跟她說起過,陳茉是那種從來不哭的女孩子。那時綠就覺得荒謬好笑,一定會哭的——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

  比如,這一刻。

  女生中比較讓綠討厭的一種類型是每當考試就大肆宣揚“這次又要考砸了”“我可一點書都沒看啊”,事實上狂開夜工,做足了準備才上場的這種。

  很不湊巧,陳茉恰恰就是這種類型的標準樣本。

  說來讓人暗恨,雖然陳茉同學顏值突破天際,但她并不是只會朝男生賣嗲的花瓶。她不但漂亮有才華,還有一顆十分聰明的腦袋。

  所以,每當那些喜歡在考試結束后附和陳茉“我考得也不怎么樣啊”“最后一個大題基本沒寫”,最后卻在榜單前十名里看到“陳茉”的名字赫然在目的同學露出吃驚的滑稽表情時,綠免不了在心里送他們一句“哈,被騙了吧?”

  每每陳茉行騙得逞,綠都希望那些受騙者今后多長幾個心眼。但這些愚蠢的家伙好不爭氣,不但回回上當,事后還總是虛偽地發(fā)出幾句“算你厲害”“你這家伙人生開掛了吧”之類的感慨。

  久而久之,綠放棄了拯救任何人的想法。

  讓綠覺得玩味的是,陳茉明明享受被恭維,卻偏偏總是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綠嗤笑。

  這就好比蜘蛛的網(wǎng),看似高高在上,其實摧毀它只需一秒。

  而陳茉要的一直都是類似于蛛網(wǎng)一樣的東西,并致力于傳播一些在綠看來完全無用的信息——我不必付出努力依然能比你們做的好,我是聰明孩子那一群的。

  她試圖證明自己外表以外的個人價值,不給任何人機會發(fā)掘她的缺陷,她要的是一份完美無缺。

  可她忘了,蜘蛛獨自結網(wǎng),從不與同類分享獵物,它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晨露中,太陽一出現(xiàn)就全部蒸發(fā)。

  而陳茉需要交朋友。

  她喜歡被擁簇,無法忍受寂寞。她享受呼朋引伴,自立為王。

  所以,即使這個把她所有缺點都看在眼里的人不是綠,也會是其他人。

  此時此刻,站在這座如同城堡般的房子里,綠就像一臺機器,有條不紊地分析著眼前這個哭泣到發(fā)抖的少女。

  你真的至于被甩了一次就哭成這樣嗎?

  還是在我面前?

  要知道,我才是那個對你的眼淚最不屑的人啊!

  陳綠和陳茉,在外人眼里是連體嬰般不可分割的關系。

  她們同班,同姓,同好。

  功課良好,皮相上乘。

  然而太過親近的后果是:無話不說的同時也在不爽對方的種種小缺點。

  例如說不清道不明的個人習慣之類,總能引發(fā)一兩次無關原則的小爭端。

  在外人看來,陳茉是豪氣爽朗的,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絕不小肚雞腸,甚至有點沒心沒肺吊兒郎當。

  相反,陳綠乖巧文靜,細致內秀,男生們反而不太敢招惹這種女生。怕麻煩。

  可實際上,這兩人中對什么都滿不在乎的,是陳綠才對。

  她一點也不在乎陳茉被甩,也不在乎她的眼淚。被甩和眼淚,對她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誰沒經歷過這些呢,難道擱在你陳茉身上就會稀奇一些嗎?

  并不會。

  綠緊抿嘴角,臉部線條冷硬。

  從陳茉不能停止的眼淚足以判斷,這次失戀對她打擊頗大。

  可即便如此——“不錯過一些歪瓜劣棗又怎么知道王子長啥樣咧你傷心個屁啊”——類似這種玩笑一樣的安慰話,綠說不出口。

  不是不會安慰人,而是,根本不想開口。

  陳茉的六神無主,毫無章法,真實地叫她好不得意。

  這種興奮,堪比落下風者好不容易抓到了對手的把柄。即使別人說她惡毒,她也不想丟失這種轉瞬即逝的快感。

  呵。

  友情這種東西,難道不是連對對方的喜惡也要完全表達出來讓對方清楚知道的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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