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玥抱著施霄軒走了很久。
他的步履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緩慢。
漸漸地,他的視線模糊起來。
他已抱不起手中的小孩,全身微微地抖嗦著。
他們走到一棵樹下,施玥把小孩放下,自己顫顫微微地靠著樹坐下。
他實在是太疲憊了。
靠著樹,慢慢地,竟然昏沉沉睡著了過去。
“爹,爹?!?p> 也不知過了多久,施玥被施霄軒的喚聲給弄醒了。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了小兒充滿稚氣的臉。
施霄軒:“爹,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嗎?”
施玥無力地搖搖頭:“不,軒兒,你讓我休息一下吧!”
施霄軒:“嗯?!?p> 他乖乖地伏在施玥的身上,閉上眼。
施玥見他這樣,心生愛憐。
“軒兒?!?p> 施霄軒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看著他。
施玥:“軒兒,我本來,想把你送到你的母親那里……”
“可是……”
“我身體……我太累了……我走不動了……”
“我只有把你送到你的大伯那里去了?!?p> 施霄軒高興地:“真的,太好了!我好久沒有見著大伯了,我好想見他??!”
施玥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看他那樣的高興,對他微微地笑了笑。
緩緩地,他無力地又閉上眼,半昏迷過去。
………………
軍營大門,一隊士兵守衛(wèi)著。
遠遠的,兩個人影緩緩地走了過來。
漸漸地進了,原來是一個穿著布衣的男人牽著一個小孩。
一個士兵持鐵槍向前,大聲喝道:“站?。 ?p> 那兩人沒有停下,緩緩近了。
士兵:“啊,施將軍!”
“呼啦啦”一下,那十幾個士兵一起涌上去,把他們包圍住。
明晃晃的鐵槍,直接指向他們。
施玥一臉憔悴,平靜地看著他們。
手里緊緊拽著小孩的手。
施霄軒對這個陣勢一點都不害怕,大眼撲閃撲閃地看著這群氣勢洶洶的士兵。
士兵:“將軍,你去哪里了?一直在追捕你!”
施玥不說一句話。
兩個士兵把他們倆押著,向大將軍的營帳走去。
施毓看見施霄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軒兒!”
施霄軒:“大伯!大伯!”
他向施毓跑去。
施毓緊前幾步,一把抱住了孩子。
兩人都異常的激動,互相抱著對方,親吻著對方。
施毓:“軒兒!軒兒!”
施霄軒:“大伯!大伯!”
施毓:“你去哪里了?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嗎?我到處找你!”
施霄軒:“大伯,我被壞蛋擄走了!是爹爹把我救回來的!”
施毓這才注意到施玥,他的臉沉了下來。
施玥低頭向他跪了下去。
施毓:“哼,拿下!”
士兵應(yīng)聲,上前把施玥給擒了下來。
施霄軒大驚!
“爹!爹!你們干什么?你們干嘛要抓我的爹!”
他掙脫施毓,去解救施玥。
士兵牢牢解著施玥,讓他無法動彈。
施毓:“把小公子抱下去!”
士兵應(yīng)聲抱了孩子,任憑孩子怎么掙打,還是把他抱出帳外。
施毓冷峻地看著施玥。
施玥不敢迎視他,垂頭跪在他腳下。
施毓冷冷地:“哼!”
施玥應(yīng)聲顫抖了一下。
施毓:“這幾天哪里去了?”
施玥:“……”
施毓:“你不是逃跑了嗎?!”
“怎么又回來了?!”
施玥:”……”
施毓:“你自己送上門來,不怕失了性命嗎?”
施競:“施玥,大將軍問話呢!你這幾天究竟去哪里了?”
施玥低頭不語。
施毓冷冷一聲:“哼!”
施玥顫抖了一下,“我……我……”
施毓:“你!你什么?快說!”
施玥:“我聽說,軒兒被復(fù)云會的人擄走,就,就去找,找……”
施玥結(jié)結(jié)巴巴:“去,去救軒兒了!”
施毓:“你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施玥:“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p> 施毓:“你知道這件事就應(yīng)該稟告,為什么私自做主就離開軍營?”
施玥:“我,我還不肯定這件事是否是真實,不敢,不敢稟告?!?p> 施毓:“哼,你擅離軍營,屬于叛離逃跑,罪當(dāng)至死!”
施玥大驚:“大將軍饒命!”
施毓:“來人!”
施玥磕頭不止。
“大將軍饒命!大將軍饒命!”
施競:“大將軍,我看他本意并非想叛逃,也是救子心切,一時來不及稟告將軍?!?p> 施毓:“就算如此,死罪暫饒,活罪難免!定當(dāng)軍法重責(zé)!”
施玥:“將軍,將軍饒恕我!”
“我知道自己罪責(zé)難逃,絕不推脫!”
“可是我身上舊傷未能痊愈,如果再對我施以刑法,我實在是,實在是,承受不起了!”
“請將軍寬??!請將軍手下留情!”
施競向施毓跪下,“大將軍,施將軍這次也是救子心切,也多虧了他,把軒兒給救了回來,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將軍,施將軍身上的傷勢確實很是嚴重,腐爛的肌肉都還沒有痊愈,如再刑責(zé),他定是無法承受!”
“況且,即將派軍平定北王府,正是急需人手的時候?!?p> “懇請大將軍這次暫且饒恕,待他把傷養(yǎng)好,平定北王府之后,再根據(jù)他的功過一起定奪也不遲!”
施毓:“哼!既然施將軍替你求情,我暫且給他一個面子?!?p> “平定北王府后,再根據(jù)情況給你一起定奪!到時如再犯過,定不輕饒!”
“刑責(zé)可以暫且不施,但是懲戒不可避免。來人,把這罪人拖到帳外,罰跪一天一夜!”
士兵應(yīng)聲把施玥拖到帳外,跪地示眾。
………………
模模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秋天的風(fēng),打在他的身上,涼涼的。
身體單薄,傷痛乏力,真讓他有點承受不起。
他低低地干咳著。
秋風(fēng)吹亂了他散亂著的發(fā),吹亂在他的臉上,
憔悴不堪。
全身顫顫巍巍,意識已經(jīng)模糊。
他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
身子一點點傾倒下去,又強行著支撐起來。
“水,水……”
沒有人應(yīng)他。
他的神識漸漸昏沉,身子蜷縮成一團。
“爹爹,爹爹!”施霄軒由一隊將士護送著走過軍營。
他遠遠看見跪著的施玥,掙脫將士的手,向父親跑過去。
“爹爹!”他使勁地搖晃著半昏迷的施玥。
施玥努力睜開眼,看見了他。
施玥嘴唇干裂著,說不出話。
施霄軒:“爹爹,爹爹,你在這里??!你怎么不來找軒兒!軒兒好想你!”
施玥:“……”
施霄軒拉扯施玥。
“爹爹,咱們走,咱們回家去!”
施玥看著他。
施霄軒:“爹爹,你怎么不動???為什么不說話?”
施玥強扯唇肌,嘴角勉強拉出一絲笑,滿眼慈祥,任他搖晃問話,依不言語。
一個將士對施霄軒說:“小公子,施將軍正在受責(zé)罰,罰跪時是不能說話,也不能隨意動的!”
施霄軒:“爹爹,你怎么又在受責(zé)罰啊?”
士兵:“施將軍犯了軍規(guī),所以受責(zé)!”
施霄軒生氣地:“一定是大伯,一定又是他!”
“他又在責(zé)罰爹爹了!”
“真討厭!”
施玥忙輕輕地輕輕地向他搖頭,依不能言語。
施霄軒撫摩他臉上的傷痕,童稚純凈的眸子里充滿了對這個自己爹爹的關(guān)心。
自己是有多愛這個爹爹,有多么心疼他呀!
在自己幼小的記憶里,就時??匆娺@個爹爹被人任意的刑責(zé)羞辱,滿身的傷痕,總是那么的憔悴,憂郁,而又無助的樣子。
可是每當(dāng)看見自己的時候,他憂憂郁郁的那個眼神,卻總是在那么一瞬間,就會泛起點點的光亮,還有滿滿的慈愛,對自己的慈愛。
無論再怎么憂傷,都對自己裂開嘴,微微地笑著,笑著……
孩子的眼眸中有些潮濕了。
“爹爹,你好瘦啊……你,痛嗎?”
“爹爹,你要乖,你要聽話嘛,你不要犯錯誤嘛!像軒兒一樣,這樣大伯就不會責(zé)打你了!”
施玥呆呆地看著他。
施霄軒:“爹,大伯要把我送回娘那里去,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軒兒想跟你在一個床上睡覺,要你給我講故事!”
“端哥哥,喬兒妹妹就是和他們的爹爹在一個床上讓他們的爹爹抱著睡的。軒兒也想要爹爹你抱著我睡覺呀!”
施霄軒抱住施玥,靠近他,小臉輕輕地摩擦著施玥傷痕憔悴的臉。
“爹爹,好不好,好不好?”
聽著這些稚嫩的話,地上被罰跪著的,一動不敢動的這個男人的心都要碎了。
他本堅毅的眼眸漸漸潮濕。
施霄軒:“你要是答應(yīng)我,軒兒就會好好聽話,做個可愛的小寶寶,會讓你高興的,也會讓大伯高興的。這樣,大伯高興了,也不會責(zé)打你了!”
“都怪軒兒不聽話,常常惹大伯不高興,所以大伯生氣,就要責(zé)怪爹爹你了!”
聽著這么小的孩童嘴里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施玥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施霄軒:“爹爹,你為什么從來都不跟我在一個床上睡覺,從來都不跟軒兒玩耍呢?”
“一定是我不乖!”
“我以后一定要聽爹爹的話,聽大伯的話,聽娘的話,乖乖的,讓你們都愛我!”
他雙手捧著施玥的臉龐,眼睛是那樣的天真無邪。
那樣的愛意濃濃。
“爹爹,我這樣做對嗎?”
小孩的目光,清澈如水。
施玥:“……”
他的心里好難過。
施霄軒在施玥臉上亂親一番,口水粘了施玥一臉,把施玥的傷口弄疼。
旁邊的將士輕輕拉施霄軒,“小公子,時候不早了,還要趕路呢!”
施霄軒:“不要不要,我不要離開父親!”
他緊張地緊緊抱住施玥不放。
將士互看一眼,還是伸手把他強行從施玥身邊拉開,抱起他向軍營外走去。
施霄軒使勁掙扎,“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施玥心疼地看著他遠去,一動不能動。
風(fēng)吹亂了他的發(fā),撲打在他瘦削的臉上,遮擋了他的目。
旁邊的士兵不經(jīng)意地回頭看見,
一行清淚,終于忍不住,在地上跪著的這個人傷痕交錯的臉上,悄悄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