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淅淅瀝瀝,又是一夜的雨。
滴滴答答的,打在屋檐上,打在地面上,打在,女人冷清的窗臺上。
女人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樣也睡不著,滿腦海的都是那個男人。
她睜著她那雙大眼睛胡思亂想著,頭都想疼了……
雞鳴了,天終是亮了。
一夜未眠的女人卻在這夜與晨交替的時候漸漸睡著了,夢里面也都是那個男人傷痕慘戚的樣子,還有那被撕爛了的隨風(fēng)飄揚(yáng)的破衫……
……等她醒過來,天已是大亮了。
已是心煩意亂,起了床,頭發(fā)都懶得梳理就推了門出去。
她在莊園里四處尋走著。
莊園里人來人往,滿山滿坡的綠意,滿眼滿心的花語呢喃。
一夜春雨浸透過后的泥土清新而濕潤,地里勞作的人們精神飽滿,農(nóng)舍里煮晨飯的炊煙裊裊,雞啼狗吠,小孩嘻耍追逐,好一副桃源般的春日里欣欣的田野景象。
本是一份好的春季,可是這個年青的莊園女主人卻沒有半點(diǎn)的心情去觀賞。
她四處尋找著,想在人群中看到那熟悉親切卻又凄慘的身影。
可是不知為什么,哪里都看不見他的影子。
蘇入夢又跑到那個破屋里,破屋里空蕩蕩的。
她的心有些慌了,他到哪里去了?
昨天他那樣悲傷地離開自己,自己其實(shí)應(yīng)該追上去的。
可是,可是自己的心,卻是膽怯著,沒有追上去。
他是那樣的悲傷,他的眼神是那樣的絕望……
以前看他遭受那么多的凌虐,哪怕是從藍(lán)鞅莊園回來,那么悲慘,他的目光里依然不棄的堅(jiān)強(qiáng)!
可是昨天,昨天那綿綿傷楚細(xì)雨里,他的目光卻是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無神,黯然,憔悴,讓人心碎……
女人不知道這個男人如此消沉,卻是因?yàn)樽蛱熳约涸谀抢铩?p> 在那個極度羞辱他的場合里,這個愛著他,他也深愛著的女人,親眼目睹了自己被那些強(qiáng)人怎樣肆無忌憚的侮辱賤踏,讓他倍受打擊。
那般地羞辱他呀!
虐打,唾罵,饑餓,勞累,寒冷……
各種折磨都不能打垮他。
可是在自己所愛的女人面前,自己衣衫眾目睽睽下被生生地撕爛,所有的恥辱都無法遮蔽,這讓這個男人已是傷痛到了極點(diǎn)!
再怎么樣堅(jiān)強(qiáng)的心,也是有些承受不了??!
墮入深淵般的痛苦,黑暗,無助。
還有羞恥。
在自己心愛女人的面前無法自護(hù),被人任意蹂躪的恥辱,深深地打擊創(chuàng)痛著這個男人,讓他幾近絕望!
已近乎崩潰!
這般的悲慘,無望……
自己又怎能夠有資格去愛她,又怎能讓她愛自己呢?!
自己都無法自護(hù),又如何有能力去保護(hù)愛自己,自己也愛著的人呢?
自己如此卑賤且悲慘,又怎么能夠給愛自己,自己所深愛的人幸福和安全呢?!
這樣的痛苦!
已經(jīng)是對自己失望到了極至,絕望到了極至。
未來……
未來又是怎么樣的呢?
自己的未來己是這般的黑暗,痛苦,無望……
那么她呢?
自己又能夠給她帶來什么樣的未來呢?!
自己都無法保護(hù)自己,那么又能夠給她,給她什么樣的守護(hù)呢?!
光是有愛又有什么用呢?!
愛她,就應(yīng)該帶給她光明和快樂呀……
可是,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帶給自己所愛的,且深愛自己的人卻又將會是種什么樣的境遇呢?
難道也給她帶來寒冷,饑餓,侮辱,鞭打,做不完的苦累臟活嗎……
還有眼淚,流不盡的眼淚……
男人的心愴然著,眼睛卻是干枯著,麻木著,自卑到了極至……
無望到了極至……
他昨日轉(zhuǎn)身離開了那個女人,步履沉重。
沉重重著他的心,沉重著他對她的愛,沉重著她,對他的愛。
沉重著他們的愛。
無望而悲慘的愛……
哦……
冷冷瑟風(fēng)吹斜了漫漫清寂春日暮色里,那樣凄涼涼的絲絲細(xì)雨,漫天裏夾,無有聲息,清冷著天,
清冷著地……
…………
女人焦慮著,憔悴著。
她美麗的鳳眼長長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自己的心是如此的愴痛,自己是有多么的歉疚他?。?p> 眼睜睜看著他被那些強(qiáng)人那樣殘酷地凌虐,自己卻這般的懦弱,都不敢上前去阻止,去保護(hù)他。
自己竟對他,對他們的這份愛情卻不敢有一點(diǎn)擔(dān)當(dāng)……
自己慚愧著,歉疚著,都不敢再向他邁進(jìn)一步。
唯有淚水,軟弱的淚水,在這個女子蒼白清秀的臉上滑落。
太軟弱了……
女子踉踉蹌蹌地四處走著,尋找著,尋找讓自己心疼心碎的那個愛人……
可是,可是卻怎么也找尋不見他……
他在哪里呀?
天吶,他現(xiàn)在在哪里呢?可千萬不要出什么事呀!
蘇入夢越發(fā)的焦慮了,她向山上走去。
雨又絲絲絡(luò)絡(luò)地落下來,卻怎么也找不見那個人。
她已經(jīng)快要絕望了,心里也越發(fā)的慌亂。
又朝坡下走去,轉(zhuǎn)過一個叢林,這時她的心一陣急跳,在一棵樹下,她看見了那個人。
她走過去,卻竟然看見這個男人不知被誰又折磨了一番,雙手被繩子捆綁著高高舉起吊在樹上。
女子脆弱傷楚的心又一下疼痛起來,她朝他走過去。
聽見了腳步聲,低垂著頭的男人緩緩抬起臉來,透過他骯臟散亂的發(fā),他看見了站在面前的這個女人。
她看著他。
他也看著她。
不知為什么,女人停住了腳,卻又不敢走過去,就這樣站在那里看著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的眼睛里,沒有像以往那樣看見自己時,那般由灰暗轉(zhuǎn)而閃亮。
他看著自己的目光里沒有一點(diǎn)光彩,滿滿的是痛苦,憂郁,冷清……
這個男人已經(jīng)被那些捉弄他的人不知道吊了多久??此臉幼?,憔悴不堪,已是吊得沒有什么力氣似的。
高吊著的雙臂上破爛的袖子垂垮下來,堆積在他的胳膊上,雙臂皆是青紅累累傷痕,令人心顫栗,痛楚。
這樣被吊了還是有些時候了,手被捆吊得麻木酸疼,兩只腳也僵麻難受。
為了緩解自己的苦難,他兩只腳尖時不時墊起,把身子向上伸,盡量地讓自己僵澀的手彎曲一下,以緩解自己的痛苦。
但是,這樣又能減輕多少痛楚呢?
女子呆呆地看著他,真是心疼難忍。
“姑娘,姑娘!”一個聲音響起。
兩人順聲看去,卻是白白跑了過來。
“姑娘,你怎么在這里?讓我找你好久!”她跑了過來,她看見了那個賤人,那個被雙手高舉,慘慘吊在樹上的男人,她愣了一下。
“姑娘,你怎么早飯也沒有吃就出來?公子和高公子在府里等你呢!”
“快,快跟我回去!”說著就拉扯著自己的姑娘往回走。
蘇入夢被她拉著倒退了幾步,她又回過頭看樹上吊著的這個可憐的愛人。
她看見他看著自己……
她轉(zhuǎn)過頭被自己的丫環(huán)拉扯著跑遠(yuǎn)了。
……………
雨勢越來越大了,細(xì)細(xì)悠悠的。
越來越密集。
姑娘心神不靈,臉色蒼白,沒有一點(diǎn)心思去應(yīng)酬自己的哥哥和那個高家的貴族公子。
高錫觀觀察到了她的異樣,關(guān)心地問她:“入夢,你怎么了?你臉色怎么這么不好看?”
蘇入夢:“……”
旁邊的白白是知道自己姑娘的心事的,忙出面打圓場:“哦,昨天姑娘受了點(diǎn)寒,有些不舒服?!?p> 高錫觀:“不舒服!入夢,那你還是回去休息吧!要不,找大夫看看?”
蘇入夢勉強(qiáng)笑道:“沒什么啊,哥,錫觀,我先回去休息一下行嗎?”
蘇入琦本要答話,高錫觀插話道,“入夢,你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可不要讓病加深了?!?p> 蘇入夢勉強(qiáng)笑一笑,站了起來,離開了這兩個貴族公子。
她走出屋去,外面的雨是越來越細(xì)密了。
她站在房檐下,看著綿綿雨色,呆呆的,面容憂傷焦慮。
白白:“姑娘,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吧!”
蘇入夢就如沒有聽見似的,看著這密集的雨幕,眉頭蹙得越發(fā)的緊了。
穿過雨簾的風(fēng)撲吹在身上,她冷得打了個凜顫。
她的心愈發(fā)的沉重了,她卻不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出了院子朝府外跑去。
“姑娘,你干嘛?你要往哪里去?”白白焦慮地大聲喊她。
蘇入夢沒有理會她的喊話,自顧向前跑去。
白白追了幾步,停下來,嘆了口氣。
她是知道這個姑娘的心思的,她也知道她要到哪里去……
自己能夠做什么呢?
為自己的姑娘做些什么?
還是?
她轉(zhuǎn)頭向屋里看了看,屋里坐著那兩個貴族公子,一個是自己的公子,另外一個是姑娘未來的夫君……
那個未來的姑爺長得英俊高大,身世富貴,他是深愛著自家這個姑娘的。
姑娘跟了他以后,這個未來的姑爺定是會待她好的,姑娘會過好的日子的。
可是,可是姑娘她卻……
她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個賤奴的樣子。
昨天看見他的衣衫被別人任意的撕爛,一身傷痕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都無法遮蔽……
真慘吶!
真是羞辱人吶!
太踐踏人了??!
“唉……”
她沉重地嘆了口氣,自己又能夠做什么呢?
她是知道自己的姑娘的脾性的,外表很是軟弱,可是一旦她認(rèn)定了的事情,她是怎么樣都會去做的!
自己只是一個卑微的丫頭,是阻止不了這個蘇家千金任性的意愿的。
可是如果把這件事告訴給府里的那兩位公子……
她搖了搖頭,想甩掉這個念頭。
這怎么能行呢?
如果說給公子知道了他妹妹跟那個賤人之間的事情,這還了得嗎!
那個賤人命保不住不說,姑娘,姑娘也會……
“唉……”
她嘆了口氣,都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
覺得自己活得真是累,夾在這兩邊都不知道該怎樣做才是好呢?!
可是自己心里還是希望自己的姑娘好呀!
她可是自己從小相伴到大的姑娘??!
唉,她怎么竟會喜歡那個人,那個奴隸呀?!
不僅僅是奴隸,還是這個莊園里所有人刻骨的仇人,永不可能會被赦免的囚犯呀!
真是天意弄人吶!
唉!
她抬頭看看蒙蒙的雨,猶豫了一下,還是進(jìn)屋里去找了把傘出去追尋姑娘。
再怎么著可不能讓姑娘給雨淋濕生病了吧,這可不行的!
她四處尋找,卻都沒有見到姑娘的影子。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早上尋找到姑娘的地方,那個賤人被人吊在那里,想必姑娘定是又到那個地方去找那男人去了。
姑娘一定擔(dān)心那個男人吊在那里被雨淋濕,怕他有什么差次,像上次那場暴風(fēng)雨里那樣急著跑去解救他吧。
于是她便朝那個方向過去。
雨點(diǎn)越發(fā)的密蒙了。
她踩著山坡上稀濕的泥路走著,點(diǎn)點(diǎn)泥土濺在她的褲腿上。
因?yàn)樽叩郊?,自己都差點(diǎn)滑摔倒。
終是到了那個地方,她卻停住了腳。
她看見了姑娘,看見了姑娘站在那里,站在細(xì)細(xì)雨幕里。
她順著姑娘的目光注視的方向看去,看見了那個賤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