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班主任姓李名桂蘭,四十多歲,是個典型的中年大媽。為什么說她典型,是因為她幾乎囊括了所有中年婦女的缺點,不對,是優(yōu)點。嘮叨、嚴厲、刻薄、古板、小氣,她雨露均沾。雖然她的毛病,不對,是優(yōu)點很多,但不得不承認她在教學方面很認真,對學生也很負責。我們私下里,都尊稱她一聲‘蘭姐’。
其實我能進海棠中學,是走了點關系的。就憑我這個爛成績,哪能進得了全市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中。我姥姥的妹夫的兒子的表姐,跟我們年級主任姨母的外甥的堂弟談過對象。有這層關系,加上送了點兒禮,這才把我弄了進來。
大概是因為我關系戶的原因,蘭姐一直看我不爽,我印象中,她從沒給過我好臉兒。
“咦?這還真是鐵樹開花頭一遭啊,周一竟然不遲到?”蘭姐望著我竟然笑了。雖然是壞笑,但我真是頭一次見她笑。
我悶頭進了教室,剛坐下,蘇遠就湊到我耳邊小聲道:“聽說今天要組建學習小組?!?p> “學習小組?”我眉頭一皺,“那是個啥?”
“好像是鏟奸除惡計劃,為寒假做準備?!?p> 鏟奸除惡?我老臉一黑。這個蘇遠哪兒都好,就是偏科太嚴重,數(shù)學物理成績優(yōu)秀,但語文太差。天天亂用成語,我又想起那次社團活動,那個祝詞一聽就是他寫的。
這時候,蘭姐站上了講臺,清了清嗓子,說道。
“人都到齊了吧,宣布個事兒。還有兩周就放寒假了,你們馬上就要進入高二下學期,眼瞅著就要高三了。一個寒假二十多天,不能浪費了。為了督促你們學習,學校研究決定,各班組建五人一組的學習小組,優(yōu)劣搭配,在寒假中以小組為單位互相監(jiān)督學習。今兒個你們自己就商量商量,晚上把名單報給我?!?p> 蘭姐剛說完,底下自然是一片哀嚎,一千萬個不愿意。蘭姐冷笑一聲,點了個名。
“李俊,你跟孫曉筱一組?!?p> 李俊站了起來。他是我們班級的學習委員,蘭姐的小跟班。他學習好,長得帥,個子高,根正苗紅,是個標準的三好學生。論顏值,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家伙在咱們班那是當仁不讓,不過跟我比起來還需努力。
李俊雖然長得帥,但一副禁欲的死樣,像個清心寡欲的俏和尚。不少女生對他暗送秋波,他亂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以學習為重。我一直覺得這樣的人,將來一定是要進研究院的,宇宙飛船、探索太空、火星登陸,都得靠他這樣的人才。
李俊向來對老師的話言聽計從,他順從得像只小白兔。從沒有人見過他發(fā)過脾氣,準確來說,他就像一抔水。
孫曉筱是咱們班級有名的花癡,天天吳晗、鹿亦凡、蔡徐鯤掛在嘴邊,成績在班級末尾。一聽到李俊的名字,噔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對于蘭姐突如其來的鴛鴦譜,感激涕零。
“老師!我一定發(fā)憤圖強,努力奮進!”
蘭姐示意倆人坐下,我分明瞧見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經意的得意。
這一下,班級可就炸開了鍋了。先前還是牢騷滿腹,賭咒發(fā)誓大家眾志成城,一起抗議。這一刻,已經前赴后繼,爭先恐后開始搶人了,我不得不佩服蘭姐的大智慧。
哼,一群庸人。我望著如同戰(zhàn)場一樣的班級,不屑一顧。我幻想自己身穿黑金鎧甲,手持方天畫戟,立于一片昏黃的天地之間,任憑周遭爾虞我詐,嘶聲震天,而我靜立其中,堅守初心。腳下是血流成河,耳邊是黃沙連城。魑魅魍魎爭先后,吾望冬月照寒勾。
“周一,咱倆組隊吧。”
突如其來的一聲,如同撥云見日,雪后升陽。一道微光穿過滾滾烽煙,從天而降,照在我如霜的臉龐。
是誰,撥亂了我的心弦。
吾抬頭一看,一張略帶嬰兒肥的圓臉映入我的眼簾。
“張圓圓?”
我眼神一滯,有點呆住了。張圓圓是我們班級的語文課代表,文科成績優(yōu)異,是個十足的乖乖女。相貌不算漂亮,甚至可以說很普通,是屬于那種小家碧玉,鄰家女孩兒類型的。她天生自帶一點嬰兒肥,個子不高不矮,眼睛大而有神,膚色白里透紅,穿著質樸,溫聲細語。
張圓圓怎么會找我搭檔?我十分不解。我跟她并無交情,自從高二分班以來,快半學期了,也沒說過一句話。而且我成績這么差,長年吊車尾,她怎么會主動找上我?
“好啊!那我也加入吧!”蘇遠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正好我文科差,圓圓你理科薄弱,咱倆搭配,陰陽互補!”
陰陽互補。。。補你個大頭鬼,我說蘇遠你神經大條不會說話就別亂說行不,我扔在抗拒組隊學習的事兒。但蘭姐下了死命令,不愿意組學習小組的人,就去她家里補課,她親自授業(yè)。
在我猶豫的時候,班級里隊伍已經站得差不多了。這時候,楊建國提溜著個人向我們仨走來。
“就剩我倆了,剛好,咱們五個一組吧?!睏罱▏嶙h。
“不要!”我跟楊建國提溜著的那個人異口同聲,但蘇遠跟楊建國卻是一拍即合。
我跟那人對望了一眼,互相冷哼一聲,誰都看不上誰。那人名叫趙琦,跟我是死對頭。我倆高一就是一個班的,明爭暗斗了一年多了,就為了不當?shù)箶?shù)第一。
沒錯,我倆就是長期霸占年級倒數(shù)一二名的人才,誰都不想當?shù)箶?shù)第一,暗暗較勁,我倆是命中的宿敵!
趙琦個子不高,比我矮整整一個頭,皮膚黝黑賊眉鼠眼的,看著就不登大雅之堂。他整天吊兒郎當,不干正事。別說我沒資格批評他,我雖然疏于學業(yè),好歹不惹事生非。他不一樣,天天游手好閑,上房揭瓦,捉貓逗狗,曾經還干出一件轟動全校的大事。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他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每天上課時去廁所,在男廁所墻上鑿了一個小洞,正好可以看見對面的女廁。后來東窗事發(fā),被扭送到校長室,他還滿嘴不服,說什么“匡衡鑿壁借光,我趙琦怎么不行?”
校長問他:“你借什么光?”
趙琦把臉一橫說道:“春光??!”
“拉出去,開除學籍?!毙iL正聲道。
后來趙琦的家長來了,據(jù)說跪著求了校長一天,這才答應給趙琦一個機會,改成了記大過處分,全校通報批評。
許是因為這件事,趙琦后來收斂了不少,但在我眼里,他依舊是個卑劣小人。
“建國,你怎么愿意跟他一起?”我問道。
孫建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個。。。額,我身為班長,響應學校號召責無旁貸,俗話說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p> 孫建國話沒說完,趙琦就嚷嚷起來:“你可拉幾把倒吧你可,還不是跟我一樣,沒人愿意跟你組隊。”
孫建國老臉一紅。我想也是,誰愿意跟這么個老干部一起,那還不得給管死。
后來,盡管我一千一萬個不愿意,事情還是這么敲定了,因為別人隊伍都已經組好,就剩下我們幾個了。我也就默許了這個學習小組,心想著到時候小爺我往家里一縮,天天玩游戲睡覺,你哪能管得了小爺。
放學時候,周沫過來找我,說今天天冷,讓我騎車背她回家。路上她問我跟誰組隊,我就把今天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一個字也沒落。
“對了,你跟誰一組???”我踩著自行車,呼哧呼哧地上坡,寒風吹在我臉上,卻不覺得寒冷。
“唔。。。李俊,孫曉筱,吳極?!敝苣诤笞?,數(shù)著手指,念著名字。我卻沒聽得進去,心里也在默念我的小組名單。
“孫建國,蘇遠,張圓圓,趙琦,周一?!?p> 我心里想著,不多久就到家了。
“今兒想吃什么晚飯?”我問周沫。
周沫奇怪地盯著我,讓我有些手足無措。
“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我摸了摸臉,沒什么東西啊。
“嗯,好像不太一樣了?!敝苣届o地說道。
周沫說她不想吃飯,想吃巧克力,叫我去買。我說老爹臨走時不是給你一大筆巨款嗎,自己去買啊。她跟我來一句,已經花光了。
我曹!這才多久,都花光了?
我看著周沫的眼睛,似乎察覺到一絲不妙。
“我也沒錢啊姑奶奶?!蔽衣詭Э耷坏馈?p> “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否則,我就告訴老媽你欺負我。”
你妹的!我有氣撒不出,我的零花錢都是省吃儉用省下來的,本來就沒多少?,F(xiàn)在還要負擔起這么一個吃貨?
這讓我去哪弄錢去,難不成去打零工?這天寒地凍的,你把我殺了得了。
這個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瞅了一眼,又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的手一哆嗦,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威脅電話。
不會吧?我慢慢地點了一下接聽鍵。
“喂,是周一吧,我是刑警官,你現(xiàn)在趕緊來派出所一趟,有事找你?!?p> 警察找我有事?我瞄了周沫一眼,片刻不敢耽擱,就去派出所了。
等我到的時候,邢警官已經在門口等我了,一番寒暄,問我昨天到今天過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我臉色有點猶豫,在想要不要把威脅電話的事告訴他。但這威脅電話又定不了罪,或許那個小混混就是想嚇嚇我,我要是跟警察說了,會不會適得其反,激怒了他。
我心里想著,就被邢警官帶到了一間昏暗的屋子,我坐下來的時候,他在我對面,我這才意識到,這里不是審訊室嗎?
我擦?怎么個回事。
邢警官看我有點慌張,安撫道:“別緊張,就是簡單聊聊。”說著,他從文件包里拿出幾張照片,遞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立刻嚇得臉色慘白。
是那個小混混,他躺在一條暗巷里,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他。。。他。他怎么了?”我由于害怕,舌頭都打結了。
邢警官一雙眼睛像鷹一樣盯著我,沉沉道:“他死了,被人殺了?!?p> “被人殺了?”我嚇了一大跳,“可你找我干嘛?”
邢警官又從文案袋里拿出一個手機。手機被塑料袋包著,他撥通了重撥鍵。與此同時,我的手機也響了。
“這是被害人的手機,他撥打的最后一通電話,就是你的號碼?!毙暇僬f道。
我明白了。所以現(xiàn)在,我成了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