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無法觸摸的話語
【無法觸摸的話語】
“喂？幼琳，真的……真的對不起，這么久……”為什么，話筒另一頭的聲音，每一次呼氣吸氣，輕呵的話語，遠遠的，遙不可及，卻變得如此清晰。
酒后的多愁善感，看來是真的，加濃著心底的各種滋味，溫柔的聲音輕碰著眼底和鼻子的酸楚。
“喂？啊，小伊！那個，”話筒的“延遲”實在惱人。
“喂？幼琳！你在哪兒？聽得清我說什么嗎？喂？”熟悉的聲音、語調(diào)，還有他特有的節(jié)奏，忽然都能清晰地“觸摸”到。
“聽得清，小伊！”幼琳停頓著，話筒另一頭說著什么，“那個，我很好，你都順利嗎？給你發(fā)的信息……”
“對不起，我……”幼琳看了看手機，通話正常啊，她又使勁將手機壓在臉上，聲音與搖晃的視野一般恍惚。
“……幼琳，你在哪兒？為什么這么吵？你在干什么？”靖伊為什么這種語調(diào)，是不是酒吧太嘈雜了？聽不清……說了什么？?
“我問你，你在哪兒？在做什么？”聲音變得嚴厲，像是緊繃神經(jīng)發(fā)出的......時斷時續(xù)。
“啊，聽清了，我在外面，沒事，和朋友聊天，喝些東西。靖伊，我一直擔心你……”酒后的話語如斷片的情緒，就是說變就變的天，“……都不回我的信息？”
“你喝酒了？和誰？喻嵐影在哪兒？”靖伊的聲音好低沉，對了，那個晚上，靖伊……
“我說了，你又來不了，反正你也不用擔心，嗯，不會擔心……”幼琳感覺，舌尖被死死纏住了，什么東西不想讓她說話，明明剛才還能數(shù)清杯子。
“我問你！熊幼琳！你在哪兒？”近乎咆哮的質(zhì)問啊......
“小伊，你一定要來一杯……放心，很快就回家……你很快就會到的......”幼琳極力控制著最后一點意識，但那個被分裂出來的她，最終還是被死死按回了神智不清的身體里。
【沖撞】
當嵐影撞進酒吧時已經(jīng)很晚了，板正的西裝向來不是藍頸門衛(wèi)喜歡的，“紳士，你進門的方式可不太禮貌，是不是走錯房間了?！眽褲h輕蔑地上下打量著他，不屑地笑著。
嵐影的心情，憤怒、懊惱、焦急糾纏在一起，正尋不到爆發(fā)的出口。他狠狠瞪著笨拙的門衛(wèi)，雙拳緊攥著，忍耐著，“我來找人的，你只要乖乖閉嘴就好！”
不久前，何靖伊在電話中近乎瘋狂的嘶嚷，比一記重拳，還令他郁悶。靖伊的責備、咒罵、擔憂等等，都是對的，嵐影感同身受，沒有任何可以反擊的余地，不留任何解釋的機會。還未聽完何靖伊最后幾句低語，他就離開公司，一路狂奔，就這樣，沿著喬治大街一路找下去，已經(jīng)不知是第幾家酒吧了。深夜，混沌雜亂的酒吧里，永遠不要指望門衛(wèi)和酒保能幫上任何忙，唯一的方法只有親自穿梭在一個個迷幻的空間里尋找，仔細地尋找……
幾近凌晨，嵐影處于崩潰的邊緣，幾天未曾好好休息，他卻感受不到疲倦，只有汩汩上涌的焦慮，已經(jīng)徹底沖破了冷靜沉穩(wěn)的底線，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上衣兜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不出所料，又是何靖伊，沒有時間顧及他了，嵐影向藍頸深處走去。方方正正的店內(nèi)，沒有太多死角，工作日的凌晨，所剩的酒客也都像是較為富有的流浪漢，或是吃著低保的閑散人士。一個學院的女學生穿插其間，應(yīng)該很是醒目，然而晃蕩幾圈，還是沒有尋到幼琳的蹤影，難道也不在這里嗎……
就在他準備轉(zhuǎn)身回撤，兩米外的桌子旁，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吸引嵐影目光的并非是星星點點的火光，更不是破爛樸素的裝扮，而是男人后腦勺上形狀怪異的、長長的疤痕。
嵐影走過去，拍著疤頭男人的肩膀，“胡狗？”
男人扭身，放下手中的煙，那本應(yīng)是張板正的臉，卻被干癟、銹色涂得不成樣子，“嘿，大律師，太意外啦！凌晨啊，居然在這里，奇遇……”不等男人拐完那令人難受的調(diào)調(diào)，嵐影一把將他薅在地上，破夾克下裹著的女孩倒向一側(cè)，下意識地倚靠在墻上。
一系列的動作碰倒了四周散亂的瓶瓶罐罐，各種質(zhì)地的物品相互碰撞，“我問你，她是誰？”嵐影低沉的聲音，一通雜亂也引來了酒保和門衛(wèi)的注意。
“我問你這女孩是誰！”嵐影死死掐著疤頭男的脖領(lǐng)。
“嘿！放松，只是酒吧碰到的朋友！你知道，我可沒有撒謊！”疤頭男人一臉驚訝，瞪大眼睛看著嵐影，“你就這么對待自己的人啊！”顯然，對于幼琳的身份，疤頭男毫不知情，嵐影莫名其妙的憤怒讓他摸不著頭腦，混跡酒吧是他工作和生活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你在做什么？給她點貨嗎？”不等嵐影繼續(xù)，酒保和門衛(wèi)已經(jīng)拽住了他的胳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從那個名叫胡狗的疤頭男身上拉下來，“點沒點？”
帶著怨氣，胡狗沖嵐影嚷著，“沒點！你看她都成那樣了，我只是想安慰她……你知道，”胡狗指指自己的衣服，“伙計，你怎么回事??！”
嵐影掙開酒保和門衛(wèi)，搶步上前，緊扣著胡狗的衣領(lǐng)，“滾回家，好好祈禱這個女孩安然無恙，否則，誰都救不了你，”嵐影死死瞪著胡狗渾濁的瞳孔，聲音冰冷，低垂的眼簾，冷笑著，“你知道，我從不食言的！”
【輕觸的淚水】
頭發(fā)，好柔軟啊，這熟悉的味道……不是甜橙的香味啊……但是，好淡好淡的芬芳……掌心依舊火熱，頭要炸開了，耳鳴吵得人不得安寧，擾得腸胃里也翻江倒海的。
某一時刻，幼琳渾渾噩噩，隱約的一點點意識，能夠感受到寬寬的、溫暖的后背，她雙臂緊緊摟著的身軀，在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一直使著力道，緊扣著懷中的人，女孩感到雙臂酸痛緊繃，稍稍放松，抬起僵硬的手、小臂和大臂......手背觸及的，這點點滑落的濕潤是什么？抬手，尋著“水滴”滑落的痕跡，尋至臉頰……
“別碰！”男人倔強地側(cè)過頭去，躲過幼琳的手指，“別碰……”強裝的聲音，難掩修飾的哽咽和抽泣。
“嵐影……”昏昏沉沉，女孩伸手，撫著脖頸處，微微顫抖的弧線。
“幼琳……別碰……”仿佛能夠觸摸到，那微微顫抖出的，被浸濕的每一個音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