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薇識睡過了頭,她急急忙忙的收拾背包,飛快的下樓,拿起一塊餐桌上的吐司銜在嘴里,又匆忙跑到玄關換運動鞋,然后奔跑出門。
慕代云在上面追了過來,“秦小姐,你還沒有拿牛奶!”
“這個就可以了”秦薇識伸手挽了下發(fā)絲,不回頭的揚了一下手里吃了一口的吐司。
“秦小姐,讓老谷開車送您過去吧!”谷管家跟在她身邊詢問。
“不用了,謝謝!”秦薇識禮貌拒絕,臉上顯然還帶著疲倦之色。
輕快的腳步一路下了臺階,抬頭時發(fā)現(xiàn)櫻花竟然悄悄的綻放了,她歡喜的跑過去。
因為時間關系,只能站在樹底下仰頭快速欣賞一遍,眼見,純凈的藍天為背景,襯出滿樹嬌小的粉白櫻花色,是安靜愜意的美,再轉頭看看玉蘭樹,那滿枝椏的花苞好像隨時都要綻放,另外,那大片墻薇也與往日有些同。
很快,放在口袋里的定時鬧鐘提示響起,她趕緊收回目光,往別墅門外跑去。
一路上,腳步雖匆忙,但那雙含笑的清澈眼里望見的都是美好春色,梧桐樹像一夜之間把葉片都長了出來,絨絨的隨風招搖。
清風吹散了心頭的陰霾,她沐浴在柔和的春光里,一路向前。
“秦師妹,你遲到了!”
剛進停車場,就看到夏寧將頭探出窗外高喊,秦薇識連忙奔跑著上車,果然大家都到了。
“大家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她趕忙一邊打招呼,一邊致歉。
“沒事,我們也剛到!”陳導師站起來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一坐下就夸她“薇薇,你出的那副圖稿很精彩,細心到極致?!?p> “謝謝您的夸獎!”秦薇識輕輕喘息道,臉上是運動后的酡紅。
等待她系好安全帶后,車輪就滾滾向前行行駛。
順利出市區(qū)后,窗外是沃野千里,遠遠近近綠意深深之景。
“這一路時間也挺長的,我們組織點娛樂活動怎么樣?”坐在最前排的顧博士轉頭提議道。
“這個提議好,有種我們以前坐大巴旅游的感覺。”因為有座椅擋住,所以看不到人,只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回應。
“夏寧,薇薇,程工”張教授側身指了指幾個年輕人“你們愿不愿意和我們這些老年人互動啊?”
陳導師扭頭看秦薇識,和藹的眼底是她安靜的笑臉,窗外是一片奪目的陽光,這明亮的光好像要與她合二為一。
“只要不是太燒腦子”前排的夏寧連忙答應。
“古詩詞接龍怎么樣?”
“沒問題!”
“同意!”
“好!”
“夏寧,你呢?”
“有什么要求嗎?”夏寧不太自信問
“這樣”顧博士想了想,“規(guī)則升級一下,說出所接詩名的出處才行,接不上就,就,表演個節(jié)目吧!”
“嗯,那好吧!”夏寧默默的點點頭,他穿著映花白T恤,脖子上掛著耳塞,完完全全一副大男孩的樣子。
“薇薇”陳導師看著身邊望風景的秦薇識,見她點了點頭。
乖巧的樣子讓她會心一笑,她穿著秦薇識知一次見她時的卡其色風衣,肩上攬著一條同色印花絲巾,棕色卷發(fā)在腦后扎成髻。
“那就,從,顧老師開始!”不知道誰的聲音起了個頭。
“行,我想想??!”顧博士沉吟了一下,剛好在移動的視線里,望見不遠處一排揚柳在擺動,于是隨口念出“王維《少年行》——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楊柳邊?!?p> “孫銳《從軍行》——邊笳動地吹,鐵衣寒未卸?!睂γ嫖坏年惤處熀芸斓慕恿艘痪?。
“史彌寧《聞笛》——卸帆沽酒荻花村,水色天光凈不分?!焙竺娴娜俗杂X的接上。
“我想想?。俊眲⒔處煱欀碱^,舉著左手沉思“《千秋節(jié)賜群臣鏡》李隆基——分將賜群后,遇象見清心。
“心隨長風去,吹散萬里云。李白《贈何七判官昌浩》”渾厚的聲音從前面的坐位上傳來,秦薇識坐在后方,看不清是誰。
她一直覺得很榮幸,能有這樣的機會與一群才高八斗的長輩共處。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淳于謙在暗底相助,除了珍惜,她沒有別的途徑表達感謝。
幾句古詩賦予這趟短途無窮的樂趣,眾人保持這樣的默契,一言一句,很快就傳到了陳導師這里,她接的末字是火,
“《正月十五夜》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标悓熍牧艘幌伦约旱哪X袋,惹得大家哄笑“但我這腦子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寫的了”
“那就要受罰啊,陳導師”
“對對!”
“好好,罰罰”陳導師大方擺手,又頗難為情道“我唱歌也不行”
“唱戲也可以?。 ?p> “我聽說陳導師出身昆劇世家,不妨來兩段”
“這個好,我也很期待”
“對,陳導師您就別謙虛了,滿足一下我們的好奇心?!?p> 在眾人的推崇聲里秦薇識也笑吟吟的望著她,怪不得總覺得陳導師身上有一種古典氣質(zhì),想來應該是受戲曲熏陶。
“薇薇”她忽然喊她。
“嗯”
“有沒有你想聽的部分?”陳導師倒不扭捏,把這個權利給了秦薇識。
“我,我對昆曲不是太了解?!彼缓靡馑嫉臑殡y了一下,又想了想“要不,就麻煩您來一段經(jīng)典的《牡丹亭》”
“哪一折?”
“《游園驚夢》”秦薇識望著她帶笑的眼,這一出無人不知。
“好,那我就獻丑唱幾句”陳導師挽了一下肩上的紗巾,在大家期待里,正了正身段,清了清噪子,眼波神韻一下子到位,優(yōu)美行腔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她一開口,將一車人的目光吸引過來,前排的人甚至返身伏在座椅上,夏寧張大了嘴巴,他從來不知道這昆曲竟這樣纏綿婉轉、柔漫悠遠無比動聽。
盡管沒有伴湊來合,專業(yè)度極高的陳導師將這幾句唱得頓挫疾徐。
近距離聽到這樣美妙曲音的秦薇識露出欽佩仰慕的目光。
直到那最后一個音節(jié)收起,寂靜無聲的車廂里響起雷鳴般的撐聲。
陳導師擺擺手,不好意思謙虛道“獻丑了,獻丑了,”
“陳導師??!”顧博士高聲道“什么時候有專場演出一定得通知我們??!”
“對??!”
“對”
“您老就別拿我打趣了,我這啊,自娛自樂還行?!痹诒娙说臒崆槔?,陳導師再度含蓄擺手,話峰一轉,接上剛才的結尾“星橋鐵鎖開,薇薇,到你了哦”
落坐后的夏寧傾身從座位縫隙中,往前看了一眼。
“嗯”秦薇識點頭“《過故人莊》孟浩然——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p> 桌位后沉默一會,陳導師好奇的往了往后方看了一見,又望眼前無辜樣子的小臉,她對秦薇識有別樣的好感,喜歡她身的柔和和這雙清澈如嬰兒般無邪的眼。
“夏寧,”夏明側身指了一下秦薇識后面的夏寧,權威道“把手機放下啊!”
此語一出,引起眾人哄笑。
夏寧尷尬了一下,鎖住正和一個粉色頭像聊天的對話眶。
“把酒話桑麻”他皺眉,重復了一句,想了想,又過了一會,還是沒找到突破口。
“這樣好了,薇薇”陳導師替他解圍,“好歹是你師哥,你指點他一下。”
“師哥”秦薇識隔著坐椅縫隙瞧了他一眼,夏寧應了一聲。
聽見柔柔的聲音說“武元衡給薛濤送過一首詩,你肯定知道的!”
夏寧歪著頭,尋思道“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妝入夢來?!?p> “你小子,不好好做學問,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夏寧是個嚴父,當眾半笑半認真批評自己兒子不在話下。
“我們吶,在這些年輕人眼里,恐怕都是老古董!”
“教授,這證明您,是受世人所珍視的。”善意恭維的是程工,他大概30出頭的樣子,個子不高,理著平頭,標注的理工男模樣。
“繼續(xù),笑掩微妝入夢來,接下去”顧博士喊了句。
以此類推,笑一笑,鬧一鬧,不光聽了場精彩的詩詞,更增近團隊間的距離。
下車后,夏寧故意挨著秦薇識,趁人不注意時低頭說“終于到了,再接下去我得詞窮了?!?p> 日光下,秦薇識掩起嘴角,笑起來。
這次來,發(fā)現(xiàn)周圍的草木已經(jīng)竄得老高。山坡上有一群帶著帽子手拿鐮刀的農(nóng)人正彎腰清除雜草,原先隱在山間的石階現(xiàn)在可以整個出現(xiàn)在眼前。
顧博士上前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又問道什么時候可以把這片雜草都清理干凈。
秦薇識聽到旁邊程工和他人議論說“原本只是修繕寺廟,但有個集團出資,所以現(xiàn)在連帶著把這周圍擴寬面積,蓋幾處方便以后香客的設施。”
“對,是觀煌集團,等竣工后,這四個字肯定是要寫在功德碑第一位的。”
聽到這里時,秦薇識正將眺向遠方的目光仰視到萬里晴空,想像著他此時是否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
......
另一邊,秋繁提著黑色行李箱下了H市的高鐵車箱,整整2個小時的車程,秋簡一刻沒停的在他耳邊說事,一會說小時候的事,一會說她留學的事。礙于秋院長的面子,他偶爾得回應她??墒沁@樣讓他很累,原本走之前就沒有安撫好林優(yōu)旋,這下心情更顯得陰郁。
他穿了件黑色長款風衣,工作性質(zhì)使他養(yǎng)成時刻保持專注的樣子,加上相貌堂堂,走在人群里十分搶眼。他一手推著行李箱往前走,一手撥打林優(yōu)旋的電話,但是響了很久都沒接,便有些賭氣的掛掉并也不再給她發(fā)微信。
在她身邊的秋簡,今天穿了件粉色類似林優(yōu)旋那件小香風的外套,精致的五官上化著略帶俏皮的小女兒妝。小步快速的跟在他身后,推著個碩大的行禮箱,她飛快從他的神色中讀取到令自己高興的信息,結束沒留神看路,行禮箱咚的一聲撞到了前面的障礙物,使她整個人往前撲過去。
秋繁敏捷的拉住她,本來想說她幾句,見她抬頭朝自己吐了吐舌頭。他想起她小時候一旦犯了事,也是這個表情。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把她的行李箱接過來。
“哥,還是你對我最好啦!”秋簡雀躍起來,雙手挽住他的胳膊。
從外人的眼光來看,這外貌般配的兩人好像是來這里觀光的游客。
兩人出站打了車直達下榻的酒店,放好行禮后在大堂和其他人集合,接著在酒店吃午餐就集體出發(fā)去位于H市中心的三級特等醫(yī)院。
這座城市的繁華幾乎于A城齊名,街道也是熟悉的高樓林立。
一行人乘院方按排的專車到達了院內(nèi),相互寒暄后,又按指導集合到一間足夠容納80人左右的會場。
巨大的電子屏上紅字顯示著【熱烈歡迎美國胸心外科醫(yī)師協(xié)會團隊及各院精英蒞臨我院開展學術交流】
兩人按名字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秋簡湊過去去,低聲問道“哥,你需要我做翻譯嗎?”
“不需要!”秋繁埋頭整理手上的文稿。
“那需要我?guī)湍銠z查演講稿嗎?”
“不需要,優(yōu)旋替我檢查過了?!?p> “那你確定她不會把專業(yè)名詞搞錯嗎?”
“但我不會搞錯!”
整個對話過程他都沒有抬頭,以這樣的方式與她保持著距離。
秦薇識說,忙碌是生活的常態(tài),大家就這樣各自分開忙碌著。
這樣又過了幾天,林優(yōu)旋一直堵氣不和秋繁聯(lián)系,他只能通過劉阿姨知道一點消息,
第四天傍晚,他忍不住了,準備給秦薇識打電話。
這時候,秦薇識也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此時正從大巴車上下來。
這幾天的陽光都很強烈,她來來回回在現(xiàn)場打著各種下手,這種辛苦和忙碌讓她很踏實。
她好像忘記了那天所發(fā)生的事情,忘記了那天的不快樂,或者說是她刻意回避了。
“秦師妹,明天有空嗎?”下車后,夏寧挎上背包,問她。
“可能沒空?!鼻剞弊R望著天邊層層疊疊的晚霞。
夏寧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讓絢麗繽紛的霞光撫慰一天的勞累“那你什么時候有空就告訴我”
“有什么事嗎?”秦薇識回頭望了他一眼。
見他目光真成邀請道“我們一起去參觀樣式雷燙樣”
“好,等我有空再去?!眲偦卮鹜晔謾C就在口袋震動。
“我先走了,再見!”
她抬手和眾人揮別,然后一邊往外走一邊接起電話。
“薇薇,你能幫我一個忙嗎?”秋繁開門見山道。
“請說”
“我現(xiàn)在在外地,優(yōu)旋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明天周末,你能不能去陪陪她?!?p> “好,你要什么時候回來呢?”她踏出停車場,轉彎朝輔路邁去。
“最快也要后天”
“嗯,我知道了,我先聯(lián)系上優(yōu)旋?!?p> “謝謝!”
“不客氣!”
電話接通后,林優(yōu)旋不說話,少有的情緒低落著。
問了幾句,也說不出來什么,秦薇識望著已經(jīng)長到巴掌大的楓葉,想了想決定把她接過來,這樣大家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