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元殿上只有中興皇帝李惟勤、肅親王李響、侍中大人裴石川。裴石川大人躬身啟奏說道:“啟奏陛下,臣等已審議查明曹州堤潰原委,霍啟旺貪墨朝廷錢兩,人證、物證俱全。請陛下明鑒?!被实圩呦碌け?,攙起裴石川,說:“裴愛卿辛苦了!待此事處置完畢,朕要好好獎賞愛卿!”裴石川說:“老臣謝陛下?!?p> 肅親王躬身施禮問說:“陛下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霍啟望?”皇帝說:“皇叔以為呢?”肅親王說:“霍啟望當(dāng)斬?!被实劭粗崾?,問道:“侍中大人以為呢?”裴石川說:“《問刑》中明記:貪贓不枉法者,滿二千兩杖責(zé)一百棍,流放千里?!?p> 肅親王不等皇帝說話,著急地說:“十萬災(zāi)民無家可歸,陛下萬萬不可輕饒了霍啟旺?!被实圩呱系け冢邶埌负螅徽f話。肅親王又說:“不斬霍啟旺,恐怕眾人不服。”
皇帝看著裴石川問說:“裴愛卿說說,要斬霍啟望,可有律法?”裴石川說:“臣等不才,仔細(xì)查看了《問刑》,一直沒有找到依據(jù)。”皇帝想了一會兒,說:“羅河堤潰,霍啟望貪贓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河床一年比一年高的問題還沒有解決!”肅親王有些不滿,口無遮攔地說:“陛下還要姑息養(yǎng)奸不成?”
皇帝看著肅親王,正色厲聲說:“霍啟望治理羅河已經(jīng)有三年,正要向南改道羅河?;适逡詾槌嘶魡⑼?,如今還有什么人,可以治理羅河?”肅親王不服說:“臣以為上將軍李守興可擔(dān)此任?!?p>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聲,說:“皇叔所說的上將軍,就是那個在西部大山里,剿了三年亂匪,亂匪越剿越多的李守興?”肅親王被駁得無話可說,老臉通紅,垂首站在一旁。
過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皇帝才說:“裴愛卿三日后擬個處置霍啟望的折子來?!闭f完,看了看二人說:“你們都退下吧?!倍耸┒Y后退出大殿。
皇帝問魏公公說:“朕聽聞裴凝月要回裴留州?”魏公公接過宮人送上來的茶水,遞給皇帝,說:“回稟陛下,裴小姐月底離開帝都?!?p> 皇帝又說:“裴石川的老父親七月里中風(fēng)了。帝都的郎中去了好幾個,不敢下猛藥大補,只一味的防風(fēng),裴老太爺?shù)牟∨率且⒄`了?!蔽汗f:“這人上了年紀(jì),氣虛血瘀的,中風(fēng)也不容易好了?!?p> 皇帝說:“魏全,太醫(yī)院里的張?zhí)t(yī)在做什么?”魏公公說:“回稟陛下,張?zhí)t(yī)手頭上倒沒有什么要緊事?!被实壅f:“張?zhí)t(yī)倒是可以去一趟裴留州?!蔽汗f:“奴才這就去安排?!?p> 皇帝站起身來,在地上踱著步子,來回走了兩圈;又回到龍案后坐下,拿起茶盞,只端著也不喝,魏公公不錯眼珠地看著皇帝。忽地,皇帝撂下茶盞,霍然起身,走向殿門說:“魏全,快給朕換衣服,朕要出宮!”魏公公說:“陛下不可,太后娘娘正等著與陛下一起用晚膳。”
皇帝說:“正好!魏全,你去上陽宮,就和太后娘娘說,朕與靜王商議加固夾城的事,用過晚膳,再去向太后請安?!蔽汗琶蛳抡f:“老奴該死!老奴不敢!如若太后娘娘知道,陛下還私自出宮,老奴一刻也不能多活!”
皇帝一立眉眼,說:“魏全,朕也一樣可以殺了你。讓康德告訴靜王,囑咐靜王說,他一片刻兒也沒有離開過朕。快!快!朕現(xiàn)在就要出宮!”魏公公說:“陛下要去哪里?”皇帝瞪著魏公公,對著殿門上說:“司護(hù)參軍何在?”魏公公退身一旁,低下了頭。有侍衛(wèi)上前,耳語了陛下幾句。
七月里裴老太爺中了風(fēng),裴石川就命家人,在太谷山的三千觀,辟出一處禪房院落為裴老太爺祈福。太谷山是帝都的北面高地,山中有幾處風(fēng)景絕美的水潭,是帝都人們消暑的好地方。
如今正是冬月,太谷山游人才不多。三千觀在太谷山的半山腰,環(huán)境靜謐。裴凝月與丫鬟們住在內(nèi)院,白日里抄寫經(jīng)書,只在早晨和傍晚走出院落來到水潭邊,觀賞水光山色解悶。
此刻落日余暉,凝月和小紅往潭邊走。小紅對凝月說:“小姐,您一直憂心忡忡,成日里把自己關(guān)在禪房里抄寫經(jīng)書,一坐就是一整天;飯菜吃得很少,也沒有個笑模樣,奴婢瞧著都心疼?!?p> 凝月只慢慢走著,看著遠(yuǎn)處山鳥回巢。小紅又說:“小姐,您看這里景色多美,您要是能跳一支‘胡旋舞’,這里真就是仙境了!”凝月說:“爺爺病了快半年了,瞧病的郎中倒是去了好些個,一直也不見好,一大家子人都很著急,又沒有好辦法。”
凝月停了一會兒,又說:“算了,成日地發(fā)愁也是無用,你去取我的舞裙來,今夜就跳一支‘胡旋舞’?!毙〖t返身取舞裙去了。
凝月往水潭邊來,此潭名叫太液,不大,而今雖然沒有春日里的潭水流芳,但此時靜謐得也像是琉璃瓊漿,更有一番光景。凝月吟說:“苔痕水光入眼簾,幽香漓彩拂情思。”皇帝隱在暗處聽了,眉頭蹙緊,只覺得不好。小紅取來舞裙,為凝月?lián)Q上,凝月臨水起舞。
只見凝月蝶袂蹁躚,霓裳飄舞,風(fēng)流裊娜,鮮艷嫵媚。皇帝原本就迷戀凝月的容貌,今夜又看見凝月舞蹈,更覺得凝月比那霍馨兒還有才能,越看心中越狂熱,恨不得立刻就把凝月帶回宮去,陪伴在自己身邊?;实厶_就要踏出去,只聽有人從遠(yuǎn)處跑了過來,說“小姐,夫人來了?!?p> 凝月回到禪房,與母親施禮后,問:“母親,怎么這么晚了,還趕到這里?”裴夫人來得匆忙,額頭上已經(jīng)有了一層細(xì)汗,只說:“我的兒,今日你父親下值回府說,三日后,陛下就要處置霍侍郎。料想過不來多久,陛下的獎賞也就要下達(dá)了。如今陛下雖然還沒有明示宣你入宮陪駕,但是你若留在帝都,免不了就要被召見進(jìn)宮去了。我和你父親商議好了,月兒明日就和母親回裴留?!闭f完,裴夫人就命令家人準(zhǔn)備路上所需物品。
此刻凝月心中只怕陛下立刻降旨,自己難逃入宮之難,聽裴夫人說明日就可回裴留,心中自是歡喜不已,只說一切聽從父親母親,就退回自己的禪房睡下,只等著明日一早就上路回裴留老家。
半夜,凝月朦朧恍惚間,似覺有人坐在榻邊,拿著自己的手。凝月嚇了一大跳,連忙做起身來,顫聲問:“是誰?”又叫道:“小紅!”那人放開凝月的手,站起身來,想要摟住凝月,看見凝月驚恐萬分就要大喊救命,忙用手捂住凝月的嘴,緊貼在凝月的耳邊,輕聲安撫說:“貞兒…小姐別害怕!朕…我不是什么壞人,只是來看看小姐?!?p> 凝月慌忙掙扎要拉下那人捂住自己嘴的手,只聽那人又急說:“小姐別喊!倘若喊來人,大家都沒臉了,李爻今日冒犯了小姐,望小姐見諒。”說完慌忙從手腕上褪下一物,想要放入凝月手中。
凝月緊握雙手就是不接,那人瞪著雙眼張嘴就訓(xùn)斥凝月說:“大膽。”凝月還是不為所動。那人無法又害怕有人進(jìn)屋來,只好把東西放在榻上,打開窗戶跳出屋外。
凝月聽見窗戶落下,發(fā)出“啪”的一聲。小紅聞聲,點亮蠟燭來看,只聽見窗外驚鳥庭樹的聲音,就知道有人從小姐房中跑掉了?;仡^再看凝月,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小紅想稟告裴夫人,安排人手搜拿那人。
凝月思慮天明就要悄悄離開這里,如要追查,恐怕會惹出事端來,耽誤了行程。凝月安撫小紅回去后,又睡回到床上,忽然碰觸到一個物件,取來一看,原是是一串念珠,沉水黑肉,醇香泌人。凝月知道是那個人留下來的,只是不便張揚,就放進(jìn)香囊中,仔細(xì)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