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青陽不心驚,若真如陳平所說,李斯有可能借著機會置趙高于死地,那么這對青陽絕對不是好事,青陽要的是內(nèi)閣和御司監(jiān)兩家彼此斗爭內(nèi)耗,這樣他才有機會借機上位。
如果沒了趙高,讓內(nèi)閣一家獨大,那時候別說青陽,就是胡亥也說話不好使了,沒有制約的內(nèi)閣,就意味著皇權旁落,那時候帝國運轉根本不需要皇帝,內(nèi)閣可便可以一手遮天,胡亥會淪為吉祥物,青陽也再無出頭之日,救秦大計更無從談起。
如今大秦弊病,并非一個內(nèi)閣可以挽救的。
只不過青陽自認自己的設計并沒有太大問題,在他看來,趙高只要沒有失去胡亥的寵信,那么內(nèi)閣就沒辦法真正置趙高于死地,自己的本來目的也只是借內(nèi)閣的手壓制趙高而已。
這時候陳平拱手道:“公子,朝廷斗爭看似復雜,但往往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最有效的,若臣是李斯,在胡亥出巡的情況下,就會把咸陽令閻樂賄賂反臣一案做成鐵案,不僅如此,更要讓趙高也牽扯其中,坐實他們通賊謀反的罪名。
謀逆之罪一旦坐實,在二世皇帝無法干涉的情況下,就可以果斷處死趙高,二世皇帝不在咸陽,內(nèi)閣主導朝廷大小事務,要做到這些易如反掌,趙高根本無力抵抗,趙高一死,內(nèi)閣大勢已成,介時二世皇帝憤怒與否都無關緊要了?!?p> 青陽一聽,身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來。
是啊,為何自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閻樂行賄一案本就牽扯到皇子謀反,這種事只要沾上就沒那么容易甩掉,而百官皆以內(nèi)閣為首,只要抓住這點大做文章,坐實趙高謀反的罪名并不難。
即便是先斬后奏處理掉了趙高會讓胡亥憤怒,但是那時候胡亥回咸陽將要面對的是一個已經(jīng)無法遏制的內(nèi)閣了,到時候帝王也得低頭,他的憤怒也沒人會在意了。
趙高依靠胡亥上位,而胡亥的地位穩(wěn)固同樣源自趙高,一旦趙高身死,下面的臣子皆以內(nèi)閣馬首是瞻,帝王將會被架空。
這就是內(nèi)閣和宰相制服的差別了,宰相權利雖大,但多是輔助帝王,但內(nèi)閣卻可以更高效管理政務,一旦相制衡的御司監(jiān)失去力量,內(nèi)閣就真正只手遮天了。
如果趙高沒了,憑御司監(jiān)剩下的趙嬰和曲宮兩個小魚小蝦,在李馮兩大氏族主持下的內(nèi)閣面前只有瑟瑟發(fā)抖的份,那時候內(nèi)閣出具的票擬,他們根本沒有膽子駁回,御司監(jiān)也就淪為擺設,朝廷徹底成為內(nèi)閣一言堂。
陳平的確智計無雙,僅憑青陽嘴里所說的朝廷局勢,就能敏銳的發(fā)現(xiàn)這一招殺機,這一點,連青陽都沒有想到過。
青陽道:“可若如此,必然逼得趙高臨死反撲,郎中令執(zhí)掌胡亥親從軍,廷尉趙嬰亦為其黨羽,一旦圖窮匕現(xiàn),趙高必然封鎖咸陽,調(diào)遣宮殿士卒肅清咸陽宮?!?p> 陳平道:“衛(wèi)尉馮劫警衛(wèi)宮門,豈會任憑趙高作亂?!?p> 青陽道:“權利斗爭演變至刀兵之禍,禍亂超綱,咸陽動蕩,這樣的罪責他們誰都承擔不起?!?p> 陳平笑道:“所以若要一舉除掉趙高,需要以雷霆之勢一擊制敵,若瞻前顧后,大事難成矣?!?p> 青陽道:“何謂雷霆之勢?”
陳平道:“無他,先殺人,再論罪而已,若是陳平,只需帶快刀手一名,入殿誅賊,再昭示罪證,彼時趙高已死,余黨安敢出聲,如此大事定矣!”
青陽愣住,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陳平的手段有效嗎,絕對是有效的,若李斯真的如此作為,事情大有可為,只不過,大多數(shù)人并不擅長用這么直接的手段解決問題。
事實上,歷史上趙高就是被子嬰用這種手段弄死的。
大多數(shù)人思考問題,首先想到事情的后果和影響,所以往往瞻前顧后,反而忽略了最直接的方法。
而要快刀斬亂麻,把復雜的局勢簡單化并非容易事,這既需要明銳的觀察力,更需要非人的魄力,就連青陽在自己的思維習慣下,也不會去想到用這種直接的手段去解決問題。
不過陳平用計多詭謫,行事直接膽大,又敢于冒險,這種手段出自他的嘴里并不奇怪。
青陽有些拿不準的問道:“你且說說,李斯有這般魄力嗎?!?p> 陳平搖了搖頭:“這卻是不好說,李斯其人表面方正,實逐名利,昔日構陷韓非,今日篡先帝遺詔,皆因害怕失勢,今其與趙高勢如水火,若是發(fā)現(xiàn)了機會,應當不會畏首畏尾?!?p> 青陽頓時眉頭一皺,陳平所說還是很有道理的。
陳平似乎明白青陽的顧慮,便笑道:“公子卻也不必憂慮,其實就算內(nèi)閣掌控了朝廷,公子也并非無可作為?!?p> 青陽一愣,隨后若有所思:“你是說上郡?”
陳平贊賞道:“公子聰慧,不錯,不論是趙高還是李斯執(zhí)掌朝政,只要三十萬北方軍仍然在蒙恬將軍手里,事情仍然大有可為,”
青陽嘆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說不得只能聯(lián)合蒙恬將軍南下咸陽了,只是如此一來,大秦根基動搖啊,看來慫恿胡亥巡狩,確實是我思慮不周了?!?p> 陳平連忙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謀劃之事沒有萬無一失之說,以平觀之,公子雖弱齡但心思剔透,行事果決,已經(jīng)遠非常人能企及了,某在公子之時,不如公子多矣,而更讓陳平為之折服的,則是公子的自信?!?p> 青陽一愣,有些愕然:“自信卻是從何談起?”
陳平拱手,鄭重道:“昔日平問公子,如何救秦,公子復曰取亥而代之,弱冠之齡言竊國之事,公子自信如言取釜中肉食,于是陳平知公子志向之高遠,彼時公子之自信,陳平為之折服。
后觀公子謀劃,步步為營,行事有度,于是陳平又知公子腹有城府,不可以少年事之。
所謂君擇臣,臣擇君,陳平得公子看重,才有舒展才華的機會,而陳平能事明主,更乃人生幸事,雖死亦效之!”
青陽看著陳平,心中感慨良多,陳平一番話或有奉承,但必為肺腑,陳平能得明主乃人生幸事,而青陽能得陳平以誠相待,又何嘗不是幸事。
青陽托住他的雙手,道:“今日以后,你我之間就如魚水,代郡多年舊城,舊路破敗難行,平且隨我前去吧!”
陳平踏去前方,拂手引路,道:“平為公子探路,舊路亦不難行!”
青陽搖了搖頭,負手站在陳平旁邊:“秦人可不嬌弱,區(qū)區(qū)舊路,又何須他人探行,你我魚水同心,自當并行前去!”
兩人相視一眼,以后哈哈大笑起來,引得旁人側目。
這大笑,自然是因為暢快,此時兩人皆已敞開心扉,彼此再無一絲隔閡,從此以后勠力同心,攜手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