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靜女其姝 俟我于城隅
本來計劃中和美的一頓晚飯竟是吵鬧著散場，孫叔齊朝大娘擺擺手，大娘會意沒有去安慰村長，村長把小不點兒抱在懷里喂著驢肉，小不點兒吃了一口肉必會甜甜的叫一聲謝謝爺爺，這時村長才會抹把眼淚繼續(xù)夾起另一塊肉遞到小不點兒嘴邊兒。
孫叔齊悄悄的推開門，站到院子里。
“這次蝗災(zāi)村長失去了家人，村長的孫子麥穗兒也沒能幸免，麥穗應(yīng)該也是小不點兒這般大小?！?p> 大娘站到孫叔齊身邊，默默的聽著，現(xiàn)在大娘又是一個溫柔懂事的讓人心疼的姑娘，盡管大娘也在這次蝗災(zāi)中失去了一些生命中看似可有可無又彌足珍貴的東西。
“你知道么大娘？我理解每一個人，村長，郎中。正因為我理解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相比他們失去的東西任何的勸慰都那么蒼白，我什么都做不了?！?p> 大娘的聲音一如往常一樣溫柔舒緩?！肮邮莻€幸運的人，奴能瞧得出先生和村長都是從心里惦記著公子的?！?p> “的確我是某種意義上的天之驕子，我是神武大將軍唯一的嫡子，擁有別人羨慕不來的家世背景?？赡阒烂?？我爹甚至長什么模樣我都忘了，我是不是一個不孝得逆子?！?p> “奴也快忘了他的模樣，倒是對他的戒尺記憶猶新?！贝竽镎f完，俏皮的吐著舌頭。
“大娘想過以后么？”
大娘思量了一番，偷偷瞧了孫叔齊一眼，平淡的說道“奴雖然不喜歡，但是不能不承認他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女人這一輩子哪有資格憧憬未來，夫君就是女人的未來，夫君是龍奴便隨他榮華富貴，夫君是蟲奴便跟他吃糠咽菜?！?p> 雖然大娘沒有明言，孫叔齊也能聽得出大娘嘴里的他定是大娘不愿提起的爹。
“大娘恨你爹么？”
“哪有那么多咬牙切齒和聲嘶力竭，奴只不過想好好地活下去，帶著小不點兒好好活下去，也許他和娘也會希望奴和小不點兒幸福吧，奴聽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想他死都死了不會再像活著時候那樣尖酸刻薄吧?！?p> 孫叔齊不知道大娘這看似簡單的追求算不算是追求，在這亂世每一個人都像疾風中飄搖的麥稈，一不小心便會攔腰折斷。
“公子，奴求公子一件事?！贝竽锔纱嗟墓虻乖诘兀浪赖亩⒅鴮O叔齊。
孫叔齊被大娘的舉動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趕緊攙著大娘的胳膊，可大娘骨子里那股倔強和堅決又完全展現(xiàn)出來。
“公子請聽奴說完，奴既然答應(yīng)要做公子的丫鬟就絕對不會反悔，可奴不希望小不點兒也像奴一樣，求公子成全?！?p> 孫叔齊苦笑一聲，蹲在大娘身前試探著把手貼在大娘的臉上，大娘咬著牙并未閃躲。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成全得了小不點兒，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時候也被人拉到爛市坊?！?p> ”公子和奴見過的那些人不一樣?！?p> 孫叔齊干脆坐在地上用手蓋著膝蓋”以后不要說這樣的話，你個小丫頭片子才見過多少人?！?p> 大娘仰起頭得意得道”奴今年十四歲?！?p> ”有志不在年高?！?p> ”奴今年十四歲，公子貴庚？“
”大家都是十來歲，有什么好比的，頭發(fā)長見識短?！?p> ”奴今年十四歲?！?p> 孫叔齊頭很大，也不知道是村長還是郎中誰走漏的風聲，他作為主人的威信毀于一旦啊。
”今晚你侍寢，我要讓你看看小爺可是個成年人?！?p> 大娘呸了一聲，嬌嗔道“公子是臭流氓?！?p> ”本公子這是有始有終?！?p> 大娘看著臭屁的孫叔齊，臉色更是嬌艷了一分，第一次遇見公子時自己便稱他為臭流氓，現(xiàn)在再這樣叫竟有一種溫馨流淌著。
”請公子為大娘賜名。“當著孫叔齊驚訝的表情，大娘又堅持道”請公子賜名?！?p> 賜名，在這大周便意味著將生命交給賜名者，以我之姓冠汝之名，便如同再造之恩。
”大娘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我的丫鬟，從前不是以后也不會?！皩O叔齊坦蕩的回道，在他的價值觀里，雖然理解這種習俗但并不表示孫叔齊也贊同，也許習慣之后他也會和這大周成千上萬的富家大戶一樣為富不仁，但最起碼他現(xiàn)在沒有。
”公子不必再勸了，總有人要付出一些東西。奴從小就知道，偷吃了東西定是會受到責罵?！?p> 大娘的善良讓人心疼，孫叔齊知道不能再拒絕，不能拒絕大娘的倔強。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大娘便叫靜姝如何？”
“謝公子賜名。”
孫叔齊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有個這么乖巧體貼的丫鬟這也算是屌絲逆襲的正確姿勢了吧。
這次孫叔齊再攙扶大娘的時候她并未拒絕，眼下她可真是連命都賣給孫叔齊了，按照大周律法，孫叔齊可以對大娘生殺予奪。
“靜姝代丹蔻多謝公子?！贝竽锸┒Y道。
“丹蔻是誰？”
“丹蔻就是小不點啊，沈丹蔻?！?p> 大娘說完情緒低落，小不點兒的姓氏讓她想起不好的過去。
孫叔齊有點詫異，沈丹蔻這個名字倒是和小不點兒一點也貼切，他覺得小不點兒應(yīng)該叫沈大肚。
“那大娘以前叫什么？”
大娘咬著嘴唇，微怔。
“靜姝姓孫，孫氏靜姝?！?p> 孫叔齊復雜的看著大娘，心里難受。
“大娘，你不必這樣的，我還沒有禽獸到如此地步，我向你發(fā)誓，只要我孫叔齊活一天，就不會虧待了小不點兒?！?p> 大娘露出一抹不自然的苦笑。
“公子可能不理解，奴實在是怕了。奴見過燒殺搶旅甚至是易子而食，那些孩童有的還沒有丹蔻大?！?p> 孫叔齊鼻子一酸，把大娘環(huán)在懷里，大娘瞇著眼睛，乖順的像一只小貓，也許這才是大娘這個年紀該有的自然。
沒有人是天生的強者，但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弱者，所以人成了群居動物。
不過人之所以區(qū)別于其他動物大概是因為人有信念吧。正如大娘說的那樣，有的人必須放棄一些彌足珍貴的東西，有的人也必須堅持一些看似毫無意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