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將近十點(diǎn),媽打牌還沒回來。他就伏在案上,裝作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樣子。到了十點(diǎn)半,媽還沒到家,他就有些擔(dān)心,出門去找。媽卻拎個(gè)包大腹翩翩地過來。
李冰說:“今天怎么這么晚?”
媽說:“牌場上哪有固定時(shí)間,本來說十點(diǎn),對門的吳老師一晚上背的一把胡不開,咋都不結(jié)束,最后又打了一圈,還被炸了一彈,好了,安生了?!?p> 李冰說:“你今天又贏了?”
媽說:“贏了么,手氣上來擋都擋不住。你光操心牌呢,作業(yè)寫的咋樣?”
李冰說:“寫了一晚上,人困馬乏的?!?p> 媽說:“有實(shí)話沒?我不知道你?肯定往出跑了。”
李冰只笑著不說話。
回到家,他收拾了作業(yè),躺在床上又反復(fù)想晚上的事,總覺得事有蹊蹺,杜鳳的話不甚可信,那幾個(gè)女的又是社會上的狠角色,到底實(shí)情是什么,杜鳳定是不說的,看來只有親自去問許小晴,正思量著,竟不覺地睡去了。
他恍惚中穿過一片綠油油的玉米地,玉米穗一棵棵直挺挺地朝著天,眼前有一道石牌坊高聳入云,上書一幅對聯(lián)。
上聯(lián)是:天下英雄豪杰無不俯首低頭,
下聯(lián):世間貞潔烈女來此寬衣解帶。
橫批:笑談古今。
走過石門,眼前是一座熙熙攘攘的縣城,商鋪林立,黃土鋪街。
迎面兩人攜手而來,均是粗布短衣。
一人喊:“脆梨,新鮮的脆梨?!?p> 一人喊:“炊餅,剛出鍋的炊餅?!?p> 路旁一茶店,一敦厚大娘招手說:“用我兩碗茶換你們炊餅和梨,如何?”
賣梨的低聲說:“這不是好人,躲遠(yuǎn)些為妙?!?p> 李冰甚覺有趣,走在街上,腳下騰起塵土。大娘招呼來喝茶,說是今年新采的美人尖,喝過如美人口吐蓮花,氣韻清香。
李冰問:“有沒有大老爺們喝的茶?免費(fèi)的招待茶有沒有?”
大娘黑了臉說:“對門有,你去他家喝,你敢嗎?”
正說時(shí),李冰頭上被一物砸中,抬頭看去,是一美人開窗,一根竹竿掉落。
李冰一愣:“許小晴?你怎么在此?”
許小晴笑盈盈從樓上下來,作了個(gè)一揖說:“公子萬福?!?p> 李冰茫然道:“此地是哪里?我怎會在此?”
許小晴說:“你忘了?這是清河縣,對面是王干娘啊。”
李冰說:“是不是自賣自夸的王婆?”
許小晴說:“不是,是介紹對象的王婆?!?p> 李冰似有所悟,說:“她是不是一會要請?jiān)蹅z喝茶?”
許小晴說:“聰明,你真是料事如神,咱們快去吧?!?p> 李冰把一錠銀子砸在王婆屁股上,說:“好酒好菜只管招呼?!睋еS小晴就要進(jìn)門,王婆屁顛屁顛地去置辦,只見大路上塵土彌漫,一騎壓地飛馳而來,一壯漢跳下馬,腳卻扭了。他一瘸一拐地拍門:“嫂嫂,我回來啦,快給你小叔開個(gè)門啊。”
許小晴卻垂下淚來,說:“今日我那不爭氣的小叔又回來了,難免被他蹂躪,我老公又是個(gè)三寸丁枯樹皮,我該怎么活?”
李冰說:“那個(gè)賣炊餅的是不是你老公?他是不是叫高翰文?”
許小晴說:“就是呢,李公子,你一定要救我!”
李冰說:“不要慌張,你這小叔欺世盜名,今日還扭傷了腳,真是天賜良機(jī),我定要將他拿下!咱們先到里間再說。”
茶館里間是王婆的閨房,李冰緊挨許小晴坐下,說:“這一刻我等了好久,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想干什么?”
許小晴說:“孤男寡女獨(dú)處一室,還能干什么?”就閉了眼睛,李冰正欲上前,卻聽得王婆在門外大喝:“大膽二郎,我的茶館你敢闖,我的閨房你也要闖嗎?”
許小晴說:“定是我那小叔來了,該如何是好?”
李冰說:“來得正好!”出門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亂拳如雨點(diǎn)而下:“昔日你謊稱打死老虎,其實(shí)你只是打了只老鼠!還騙了店家十八碗酒和一盤醬驢肉,今天就讓你吃我一記虎形拳!我打!”一拳下去,鼻血橫飛。
王婆忙過來勸道:“公子停手,切勿傷他性命,他在山上有一百多弟兄,不好惹的。”
李冰收了拳腳,大罵一聲:“許小晴受你二人折磨已久,今天我替天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趕緊滾遠(yuǎn),永不要回來!”那人千恩萬謝,連滾帶爬而去。
遠(yuǎn)處賣炊餅的高翰文向李冰疾跑而來,一記炊餅飛來,李冰一把接住,咬了一口,吐在地上說:“口感太差,咬不動,難怪你賣不出去?!?p> 高翰文大怒:“我家燒餅?zāi)俗鎮(zhèn)魇炙嚕h(yuǎn)近聞名,你竟敢血口噴餅,我勒個(gè)去!”扔了筐子,如母雞般撲上來,李冰一腳踢的窩在那里。
許小晴跑出來說:“不要傷我家大郎?!?p> 李冰說:“你怎么還護(hù)著他?”
許小晴說:“他雖愚鈍,可并未做錯(cuò)事,待我將他先攙扶回去?!?p> 王婆暗中將一包藥塞于許小晴褲中,說:“此藥可治心病,你回去后速速與他服下。”
高翰文躺在床上呼喚:“娘子快來陪我?!?p> 許小晴說:“給你熬藥呢,急個(gè)啥?”
高翰文說:“我知道那藥是什么,你,你!”
許小晴說:“今天你把藥喝下,咱們做一對恩愛夫妻,白頭到老?!?p> 高翰文說:“我去,事到如今你還來這一出,我跟你拼了?!睊暝鴧s起不了身。
就在此時(shí),李冰推門而入,說:“高翰文的相好賈玉帶著大隊(duì)人馬來了,咱們快逃吧?!?p> 許小晴說:“你還有相好?你早出晚歸的,原來是找相好去了!”
高翰文說:“我就是找相好,你能咋滴?”
李冰說:“快走吧,來不及了。”就拉著許小晴從樓梯上到屋頂。此時(shí)樓下已被賈玉和一幫女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許小晴說:“事到如今,該怎么辦?”
李冰深情地看她一眼,說:“小晴,為了你,我下去和她們拼了,保重。”縱身一躍而下,卻如掉進(jìn)深淵,猛地就驚醒了。
李冰已是大汗淋漓,心想這夢如此離奇,不知明天去見許小晴會發(fā)生何事?
第二天放學(xué),李冰早早地收拾了出來,他走到操場邊,椅靠在那棵大槐樹上,這樹似比往日更加繁茂,樹洞邊已生出些青苔,樹影處是一大片斑駁。
李冰就這么等著,眼看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走出來,終究是未見許小晴的身影。
眼看人將散盡,他也準(zhǔn)備要走,卻見三個(gè)小女生從樓里出來,走在中間的許小晴一身紅衣,李冰忙走上前說:“許小晴你等一下?!?p> 旁邊的女孩笑了一下說:“我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p> 許小晴拍了那女孩一下,就看著李冰。
李冰說:“有件事……”
許小晴說:“先別說,我們老師剛才上政治課呢,不讓這樣?!?p> 李冰吃了一驚:難道老師已經(jīng)知道了?陳老師以前是他的班主任,他知道此人心思細(xì)膩,對學(xué)生的動向了如指掌,以前就在班里抓過幾個(gè)早戀的。但又覺得許小晴在隱瞞什么,心有不甘,就說:“怕什么,只說幾句話,昨晚的事……”
許小晴說:“別說了?!鞭D(zhuǎn)身就往遠(yuǎn)處跑,李冰看著她的背影,想追,卻沒有動。許小晴在中一樓下停了腳步,回過頭喊了一聲:“對不起!”就跑出了院子。
李冰悶悶地往回走,一路琢磨著許小晴的態(tài)度,對不起三個(gè)字又有什么含義?猜測了許多,只覺得事情比想象的要遭。
吃罷晚飯,上自習(xí)的路上又想了一路,李磊走過來說:“低頭想啥呢?”
李冰說:“昨晚的事越想越不對勁,從他們走到咱們出發(fā)也就二十分鐘,可走到一半他們就回來了,到底中間有什么事?”
李磊說:“別瞎猜了,咱們大隊(duì)人馬在后邊,她們敢怎么樣?”又問李冰是不是給許小晴借過錢,李冰搖頭,李磊就自語得把這事弄清楚,李冰詢問何事,李磊笑而不答。
說話間進(jìn)了走廊,梁伯啟夾著教案走過來,李冰很不情愿地喊了聲老師好,可梁伯啟竟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李冰一陣心酸,心里罵道:哼,還是老師呢,以后我再跟你打招呼我就不姓李!
又是節(jié)化學(xué)課,梁伯啟沒講幾分鐘就滿口陜西話胡說亂侃起來,一時(shí)竟從化學(xué)方程式扯到了小偷用硫酸偷自行車。李冰只覺無聊,剛迷迷糊糊睡著,就被杜鳳用胳膊肘碰醒。
李冰說:“別打擾我睡覺,困著呢?!?p> 杜鳳說:“你今天找許小晴了?”
李冰看她一眼,說:“沒有?!?p> 杜鳳說:“沒有?我在我家陽臺看得一清二楚,你就裝吧你?!?p> 李冰說:“我見沒見她關(guān)你什么事?”
杜鳳頓了頓說:“你們都說什么了?”
李冰一聽就來氣:“說什么?我倒要問問你,你們到底動沒動手?”
“跟你說多少遍了沒打她?!倍砒P一激動竟忘了是在課堂,聲音引來四周同學(xué)的目光。
梁伯啟震驚:“杜鳳你說啥?來你上來給大家講,毛病深得很!”杜鳳手搓著衣角,低頭不語。
忍到下課,杜鳳壓低聲音說:“是不是那個(gè)騷貨跟你說我們打她,她要是敢胡說,我們下次真要動手了!”
“你敢!”話音又引來四周目光,李冰壓低了聲音:“這不是許小晴說的,你這幾天最好小心點(diǎn)!”
杜鳳一肚怨氣:“你跟誰發(fā)火,又不是我找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