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已是下午兩點，李冰饑腸轆轆地直奔小吃攤，卻見李磊從對面過來。
他指了中一樓說：“許小晴在那邊?！?p> 李冰一瞬間笑了一下，又立即大轉(zhuǎn)彎地變了表情，“她在哪跟我又沒關(guān)系。”
李磊看在眼里，笑道：“你喜歡她全世界都知道了，還裝什么勁？我?guī)湍惆阉羞^來?！?p> “哎，別……”李冰話沒出口，李磊已走遠。
李冰在炒面攤上坐定，掏出兩塊錢，本打算晚上去游戲廳打幾把三國的，可肚子餓的實在不行，只能忍了，說：“老板，肉絲炒面，要攤雞蛋的?！?p> 老板一朋友說：“讓我來炒一個。”說著就忙活開，眼看雞蛋到鍋里卻糊了，李冰說：“老板還是你來吧，雞蛋都黑了怎么吃！”
飯終于端上桌，剛要動筷子，就意識到許小晴來了。
李冰有些緊張，只顧埋頭吃飯。心想：早上在一起還那么淡定，現(xiàn)在是怎么了？
許小晴說：“這么晚還沒吃飯哪。”
李冰說：“中午在公墓沒帶飯，湊活吃點?！庇致耦^吃起來。忽然覺得沒了動靜，再看時，人早已走了，心里又后悔，剛才是怎么了？怎么不多說兩句呢？
匆匆吃完飯就要去找她，李磊走過來說：“看見許小晴沒？”
李冰說：“沒看見。”
李磊說：“我明明跟她說了你在這兒，要不去中一樓頂坐坐？”
李冰說：“許小晴在那兒，我不去?！?p> 李磊說：“你呀你，天下第一裝，有啥好裝的，光明磊落一點。許小晴已經(jīng)走了，樓頂現(xiàn)在都成了窩點了，一對一對的，上去能抓住一片。”
“什么窩點？”
“去了就知道了?！崩幸粯侨?。
這中一樓有十六層高，是東郊這一片的地標建筑。西京廠當年也是紅火一時，產(chǎn)品銷量全國第一，工人們有錢，出門下館子，看見穿廠服都可以賒賬的。工廠為職工工謀福利，十六層樓拔地而起，全部鋼筋水泥沒用一塊磚。樓頂俯瞰，一覽眾山小。每年春節(jié)廠慶，廠里花大價錢放煙花，男女老少們都聚集在此欣賞這壯觀之景。
電梯上到樓頂，卻一個人影也沒有。李冰說：“哪來的什么窩點？”
李磊說：“剛還看見他們上來的，躲哪去了？”
李冰扶在護欄上，極目遠望，心曠神怡，終南山輪廓依稀可辨。
“舒心，以后學習累了，就到這休息?！?p> 忽發(fā)現(xiàn)另一角落有些聲音。王大叔正和一小女孩聊得不亦樂乎。大叔眉眼笑作一團，拍著大腿。李磊走過去大喊：“掃黃掃黃?！?p> 女孩便笑著來追，兩人繞著你追我躲，好不盡興。李冰只覺不便打擾，要轉(zhuǎn)身下樓，卻被女孩叫住。
“李冰，剛才許小晴還請你吃飯呢，真有本事?！?p> 李冰說：“是啊，幫我給她帶個話，改天我回請她。”
一路無聊，決定回去學習。一條青磚路上，磚縫里生出野草，草里半掩一枚硬幣。李冰跑過去撿起來，是枚大硬幣，一個胖胖的側(cè)臉老頭，寫著中華民國三年，背面壹圓。舊社會的錢，應(yīng)該值錢吧，晚上打游戲有著落了，踹到兜里。就聽見一戶人家里的爭吵，是校長家。
李冰躡手躡腳走過去，一女人哭腔著喊：“日子還過個屁，看這衣柜，幾件好衣服?人家出門怎么打扮的，我出門呢?”
“你有工資！”
“工資，我那點工資是夠我，還是夠你？現(xiàn)在買房要用錢，你的錢呢?你還當校長，當個屁的校長！要啥沒啥，你混個什么勁?”
校長趕緊過來關(guān)窗戶，李冰蹲下，又慢慢走開。哐嘡一聲摔門，一個穿風衣的女人甩著步子出來了。李冰趕緊背過身，就聽見房子里哐啷一聲，一個茶杯摔碎了。
遠處又聽見許小晴的聲音。對著俱樂部樓上大喊：“包給我?！本銟凡渴锹短斓臉翘?，二樓坐著王耀興，張大勇，王艷。王耀興扶著欄桿，吐出一口煙圈，又搖晃著手里的書包說：“想要，上來拿呀?！?p> 許小晴正要上去，李冰卻不知哪來的勇氣，沖過去攔住她，說：“別上去，那王耀興是什么東西?！闭f罷就欲上樓將包討回，卻看見王艷順樓梯下來，振振有辭地說：“咫尺天涯不相見，畢竟有過一段緣……哎，后面什么詞，怎么就忘了?！?p> 李冰頓時羞得從頭紅到腳，表情卻極其嚴肅。
“哈，詩人生氣了?！?p> “你！”李冰憋得說不出話，恐怕再待下去就要變成笑柄，轉(zhuǎn)身匆匆逃離。
回到家仍羞憤不已，他想：給你寫詩，這是多么私密的事，怎么就能傳出去？我還怎么出去見人？一傳十，十傳百，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這老臉還往哪里放？許小晴呀，你這么做置我于何地？早知今日，我當初又送的什么詩？
李冰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心情也漸漸靜下來，他又想起許小晴的書包，還是不放心，終于豁出去，又奔到俱樂部。
樓下已空曠無人，王艷扶著欄桿走下來。
李冰說：“人呢？”
王艷說：“看你著急的，書包我已經(jīng)給她了?！?p> 李冰說：“我是問她人在哪？”
王艷說：“跟王耀興在上邊搞對象呢。”
李冰說：“什么？”就要往樓上沖。
王艷一把拉住他說：“跟你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你看上邊哪有人？”
李冰說：“許小晴到底在哪？”
王艷說：“她回家了，要不要我?guī)闳ニ艺宜?？?p> 李冰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看了王艷幾眼說：“有沒有人說你跟許小晴長得像？”
王艷說：“像嗎？”
李冰說：“你是不是化妝了？”
王艷說：“這叫自然妝，不用畫就這效果。”
李冰說：“我問你件事，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王艷裝作聽不懂，指著遠處說：“你看天上，這么奇怪的？”
李冰往天上看去，什么也沒有。
王艷說：“剛才有條龍。”
李冰說：“你看見龍了？”
王艷說：“就是有龍啊，現(xiàn)在沒了?！?p> 李冰說：“不要岔開話題！我問你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王艷說：“你兇我？那天就是把許小晴叫出來說了幾句，也沒怎么樣嘛。”
她嘟著嘴，裝作委屈的樣子。李冰想：還挺能賣萌的。就說：“你以后好好的，別跟賈玉他們混了。”
王艷說：“知道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