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是娘對不起你
那年,還未進春,河中堅冰偶爾可見幾處融化,陽光一照,極為奪目。
程家兄弟都在河附近,這個時候,極易拾得鹿角,進了原始森林邊緣,程光清叫累,幾個小的不懂事,不肯等候,畢竟不能獨留程光清一人在這兒,于是程光莘就留在那兒陪他。
那是二房鑲子還活著,老祖宗厚待二房,尤其嬌慣程光清,使得他萬分嬌縱,無法無天,不過,有老祖宗的教誨,也無人與其相爭。
見程光莘坐在河邊,程光清因總與其他人家孩子在這河岸戲耍,熟知這片水域深淺,心知近岸水深,又見陽光所照之處有光亮,天心知冰化,若是驟然受力,必然墜身其中,難有例外。
心中一計較,趁程光莘轉(zhuǎn)頭,程光清突然發(fā)力,直撞程光莘腰部,他一受力,直被撞下去,程光清拿捏的極準(zhǔn)。
程光莘身高馬大半融化的冰,哪能承載得住他的體重,頓時只聽見咔嚓一聲,程光莘人早已沒了蹤影,他身處半冰半水的液體里,直速向下,偶爾受到有阻力的堅冰,就不斷的劃過他的血管和皮膚,直扎進骨子里。
錐心之痛,泯滅了所有親情,埋葬了所有快樂的回憶。
沒有人知道這個時候岸上的程光清在做些什么,程光國寧可相信這個時候的程光清已經(jīng)慌到手足無措,瑟瑟發(fā)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當(dāng)程光莘被從水里拽出來的時候,唯一證明他是人的,只是一個形狀,還有渾身連熱氣都冒不出半似的鮮血。
一時間沒有哭天搶地,只是十分安靜,沒有人敢上前半步。渾身是血的人實在是太過恐怖,但是只有這個人的母親不害怕,她上前一把抱住地上的人,先是嚎啕大哭,再碰到這個人的身體的時候她驚呼“快叫人!快叫人來救他,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他還活著,快叫人??!”
不知只是當(dāng)時太安靜,還是老祖宗的聲音太過于響亮。這聲音傳出了很遠(yuǎn),直撞在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樹木上,又折了回來,顯得十分高遠(yuǎn),空曠,不知為何,明明不該,卻偏又有幾分寧靜,怪異非常。
等檢查過后,他就已經(jīng)注定了有一條腿,永遠(yuǎn)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一條鋒利的冰刃,直接穿過了他的腳裸。他的筋脈滿是寒氣,春天來了,但是他再也感受不到了,他所感受到的,永遠(yuǎn)是那年掉進去的季節(jié),那永遠(yuǎn)是嚴(yán)寒。
而程光清呢?程光清他披著一層美麗的外衣,他是孩子,他是老祖宗的孩子,但他更是二房的孩子是程家的孩子。
老祖宗是他的母親,她必然要展示給世人她有廣闊的胸懷,哪怕受傷的那個人是她最心愛的兒子,是她的莘兒。
程光清躲在鑲子的身后,號啕大哭。鑲子也很配合地跪在地上,抱著程光清哭天搶地,求老祖宗放過程光清。
老祖宗一臉寒冰的坐坐在那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這么多年來頭一次這樣迷茫,她恨不得親手殺了那個孩子。又同樣恨自己,如若不是自己的縱容,又如何害了自己的莘兒。
她很無措,她很無助,她頭一次這樣得走投無路。無論什么事她都可以挺過去,無論的什么事她都可以若無其事的點頭。唯獨這件事不行。但自己卻無可奈何,連另做它法的余地都不曾有過。
連二房母子已經(jīng)被人攙扶著送回屋里,她還是沒有動,就這樣一直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喊“奶奶,奶奶,大少爺醒了?!?p> 老祖宗才有所動作,她驟然起身??赡苁且驗樽奶昧?,一時間失去了重心,直后只栽了下去。
等老祖宗醒過來的時候。程光事已經(jīng)瘋了一樣,砸掉了屋里所有能砸的東西。
他好像已經(jīng)知道了發(fā)生的一切,以及命運對她的不公,瘋狂的發(fā)泄著自己。一時間竟沒人能攔得住。
老祖宗來到門口時,正逢上最后一只耳壺雜碎在了她的腳前。磁器細(xì)致的花紋層層斷裂,由于剛剛著地,又輕輕的晃動幾下,就像他們倆最后的母子情分。
程光莘的傷口,因為他劇烈的動作而被重新?lián)伍_,鮮血又滲了出來,染滿了衣裳。
老祖宗再也忍受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抱住了她的兒子,她獨一無二的莘兒。
“娘求你了,娘求你了,好不好,莘兒,冷靜一點,冷靜一點?!?p> 程光莘沒有掙脫。他任由眼角象征著軟弱的淚水成股流下。和傷口上的鮮血流成了一條通路。
“程光清呢!”
“莘兒,莘兒,是娘對不起你,是娘對不起你??!”
程光莘猛的掙脫了開,他的突然發(fā)力使得老祖宗一個咧切,幸好旁邊人攙扶,還沒站穩(wěn)。
就聽見程光莘的怒吼“程光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