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者眼光越過自己的肩頭,望向背后露出的劍柄,艾心中一動。
解下破甲和無名,恭謹(jǐn)?shù)倪f到老者身前:
“大師,這兩柄劍,是我無意中得來的,你可知道它們的來歷嗎?”
老者接到手上,拔劍出鞘,先是破甲,但只是略略掃了一眼,便擱下;隨后,將無名持在手中,混濁的雙眼中,又露出艾曾看到過的凌厲光芒。
但反復(fù)仔細(xì)觀看后,臉上卻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
格倫.法諾最終緩緩開口,手中先舉起的卻是破甲:
“此劍,用不知名的天外隕鐵煅造,是人族工匠所能鑄造的武器的巔峰;雖然不像古精靈族,能夠賦予武器靈氣甚至生命,但卻勝在鋒利無匹且堅韌無比,沒有任何甲胄可以抵擋它的劈刺;印象中,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一個流浪的圣域劍手手中,此劍當(dāng)年殺人無算,有‘絞肉機’的兇名。不想如今落到了你的手里?!?p> “而這柄劍。。。應(yīng)該就是讓我的弓悲鳴的始作俑者?!?p> 法諾放下破甲,盯著另一只手中黝黑而陳舊的無名,緩緩搖了搖頭:
“我可以感到,這把劍中,有種神秘難測的力量,握在手中時,我居然有些心魂震顫。多少年,沒有這種感覺了?!?p> “我見過很多所謂的神兵,沒有一件能夠比得上這把劍;但是抱歉,年輕人,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材質(zhì),也認(rèn)不出這柄劍的來歷。”
如果以博學(xué)多識著稱的法諾大師,也辨識不出手中無名的來歷,那么或許,世上就沒有人能夠了吧?
艾的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失望。
不過,雖然無名是艾身上唯一能追尋其身世的線索,但艾也只是隨意一問,尋個答案而已;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是個孤兒,從小就在海外孤島生長的歷程,并沒有刻意地去追尋自己原本的身世。
無論自己是什么大人物甚至帝王之后,抑或是窮困潦倒的海民的后代,對艾而言,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見格倫.法諾遞回兩柄長劍,回復(fù)到沉默盤坐的姿勢,似已入定,艾會意,微一鞠躬,轉(zhuǎn)身往后退出。
將將走到小室門口時,老者的聲音傳來:
“什么是圣域?”
艾一怔止步:“我不知道?!?p> “我也不知道。”
出乎艾意料的答案從老者處傳來:
“所謂圣域,是超越肉體的,意識和魂魄的力量;這是最神秘的東西,有誰敢說自己能說得一清二楚?”
“那些流傳下來的,所謂的大家族的圣域奧秘的記載和傳承,都是狗屁。。。所以那些所謂的圣域,每往下傳一代,就會越來越差,幾代之后,只能算作偽圣域了。“
“真正的圣域,只可自身體會,自己掌握,不可說,你自己去感悟吧。”
“你已經(jīng)在路上了,我能夠感覺到,你身上,已經(jīng)有種力量的萌芽,雖然。。?!?p> 說到這里,老頭語氣中,露出剛才初看到無名時的那種迷惑:
“那力量很微弱,也很詭異,連我也無法準(zhǔn)確判斷?!?p> “但圣域力量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無法琢磨。”
“另外,多說一句,圣域的力量,是這世界運作的本源,借助你的肉身和靈魂,表現(xiàn)出來的力量;所以它變化無窮”
“你能夠感悟,也最好只感悟最符合自己的力量,但并不是說,每個人只能擁有一種圣域力量?!?p> “那種每個圣域只能領(lǐng)悟一種力量的說法,也是狗屁?!?p> “另外,我聽她說起你們殺死魔龍的經(jīng)過。你這小子,還真是拼命?不,不是拼命,根本就是一點也沒把自己的命當(dāng)回事,吵著鬧著要將自己的小命送掉的樣子。。。想成為圣域嗎?先讓自己活下來吧???”
老者最后的一段話,語氣不再嚴(yán)肅,而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種古怪跳脫的風(fēng)格中去。
艾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自己知道自己。一向一來,艾在真正面臨生死搏殺的時候,都能保持得很冷靜,甚至有些冷酷;但當(dāng)他有選擇,選擇是否去冒這種生死風(fēng)險的時候,卻一向很沖動,有時甚至是主動地去選擇讓自己陷入危險。
這是自己的優(yōu)點還是缺點?在法諾看來,這就是傻得連命都不要了吧?
見老者終于陷入長久的沉默中,艾再次轉(zhuǎn)身,恭謹(jǐn)行禮,隨后退出了小室。
。。。
緩步走到山頂懸崖的盡頭,艾的心神仍然沉浸在剛才與老者的對話之中。
傳奇,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境界?
雖然近在咫尺,艾卻絲毫也感覺不到法諾的實力,不象他以前所遇到的高手,如黑暗圣域之類,即使只是遠(yuǎn)遠(yuǎn)埋伏著,也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手的強橫實力。
而格倫.法諾,無論艾怎么靜心探查,都只能感覺到,對方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者。
艾知道,那是實力相差太多的緣故。
傳奇便是那么高不可攀嗎?艾出神地思索著。
懸崖外,空曠無際,最近的山峰也在幾百丈外,當(dāng)中只有呼嘯往來的風(fēng)聲。
“對面山頂上的鷹巢里,剛孵出來兩頭小鷹,你也在看嗎?”
身側(cè),坐在石崖邊上的少年開了口,聲調(diào)和語氣都極其類似石室里的老者。
艾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這個從眉目上看,怎么也只有十五六歲,但氣勢卻仿佛久歷風(fēng)霜而巍然不動的古松一般的少年。
“你看得到那么遠(yuǎn)?”
“是的,我看得到;有了阿姐這次帶回來的魔龍筋做弓弦,我就可以射到了。”
“聽阿姐說,你在阿索里亞深處,得到了一顆古怪的惡魔之心?可以給我看看嗎?”
少年的語氣里,終帶上了一絲他這樣的年紀(jì)應(yīng)有的好奇。
艾淡淡一笑,從背囊里取出那顆黑色的惡魔之心,交到少年手里。
可能是閑置在背囊里太久,整顆心已然枯萎干涸,不復(fù)跳動,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
說來也怪,惡魔之心一到少年手中,竟緩緩地恢復(fù)跳動起來,一張一縮,表面顏色也逐漸潤澤起來,只是尚沒有發(fā)出初見那種蠱惑人心的低沉鼓聲。
見少年毫不覺得詭異,而是捧在手里,反復(fù)細(xì)看,似是愛不釋手,艾說道:
“你要是喜歡,拿去好了?!?p> “那可多謝了,這是個很有趣的玩意兒,和我修行的心靈弓術(shù)也很契合,我喜歡?!?p>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懸崖外面仍然識冰天雪地,寒風(fēng)呼嘯,石室內(nèi)的氣氛卻大有不同。
?芙雅只是斜斜地倚坐在內(nèi)室的石桌邊上,曼妙的曲線和微微的幽香頓時使原本冷硬蕭瑟的石室變得柔和溫馨起來。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石床上那個老者。
依然是那個低緩沙啞的聲音:
“你還是完成了我給你的這個任務(wù),不過不是以我期望的方式。。。你知道原本我希望這個任務(wù)能夠幫助你什么嗎?”
低垂著頭,?芙雅有些怯怯地說道:
“是勇氣吧,知難而上的勇氣吧。”
“狗屁,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學(xué)到我的精髓。這個任務(wù),確實是讓你建立起勇氣,但不是什么知難而上的勇氣,這是純粹的送命;是,知難而退的勇氣,這才是勇氣!”
“我們是弓手,弓手最重要的,是在最有把握的時候,才射出最致命的一箭。。。而不是傻乎乎的上去死拼?!?p> “不過,你居然就這么亂七八糟地完成了這個任務(wù),居然想到拖個人進(jìn)來去送死,倒還是出乎我的意料。”
?芙雅低著頭,不知如何開口,片刻后,才低低的說道:
“老師,不好意思,我讓你失望了?!?p> 老者也沉默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
“你跟了我這么些年了,老師又怎么會不知道你的想法。或許這樣才是對你最好的,想來讓你承擔(dān)這樣的責(zé)任并不公平,你并不是這種人。就此放下也好。這責(zé)任,本來就該你弟弟承擔(dān)。”
見?芙雅張口欲語,老者截入道;
“不必多說了,就這樣吧。當(dāng)然也不會讓你完全置身事外,該幫你弟弟的時候還是會讓你幫的。另外,”
“不管怎么說,你都算是完成了我給你的任務(wù),所以,當(dāng)年我和你說過的,你那張弓的故事,你現(xiàn)在可以去了?!?p> “老師你同意了?”?芙雅的聲音略略有些驚訝。
老者看著自己的雙手,冷冷地說道:
“我靠著一張普普通通的鐵弓,一步步成為傳奇,我的鐵弓也因此名震天下;當(dāng)年我要是有了什么神兵利器,或許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成就;不過,對你而言,這或許是再次提升實力的最好方法了?!?p> “徒兒無能,讓您失望了。不過,老師,你看他。。?!?p> 老者再次截入:
“你喜歡他?”
?芙雅的臉色瞬時變得彤紅,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口道:
“老師,這。。。”
“他是個沒有心的人,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小命。你喜歡他,只怕日后徒惹傷悲?!?p> 老者最后的話語平平淡淡地傳來。
“另外,他已經(jīng)一腳踏入圣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