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剛一進內(nèi)室,便聽見皇后厲聲呵斥。
文嬌緩緩彎下雙膝,“母后,女兒讓您憂心了?!?p> “靜安,嬌嬌兒,你的乳名是母后親自給你取的,母后此生無所求,唯愿你一世無憂,”皇后望著下方那張不同與往日的容顏,低聲喃喃,“縱然你父兄再不濟,許你一世平安喜樂還是可以做到的。”
“你又何苦趟這趟渾水呢?”
面對皇后慈母般的眼神,靜默半晌,她往后的一生終究要辜負一位母親的期望了,靜安公主文嬌抽出發(fā)間的鳳釵,呈與皇后,一字一句堅定道,“母后,女兒是北秦公主,當與國家共存亡?!?p> 皇后接過鳳釵,蔥白的手指劃過鳳釵上的溝紋,眼角不由泛上淚意,看著這釵,好似回到了當初。
“阿婧,你說嬌嬌兒會喜歡嗎?”正值盛年的帝王,手里拿著一只鳳釵,低頭詢問皇后,深邃的眼眸里滿是愛意。
皇后仔細打量片刻,笑道,你再這么下去,嬌嬌兒遲早被你給寵壞。
天啟帝文素手指撫過鳳釵上的紋路,又轉了個方向,對著外面的陽光看了半晌,“我大秦的公主,生來便該千嬌萬寵,享這萬世尊榮?!?p> “朕的女兒,什么受不起,便是這皇位,她若是想要也當?shù)钠?。”話語間滿是驕傲之色。
“你父皇送你的鳳釵,給我做甚,還不快收起來”,也不過片刻,皇后便醒過神來,若無其事般將鳳釵又插了回去,左右打量片刻,“鳳釵首飾呀,母后這邊都有,就不用你孝敬了,好好和駙馬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對母后最大的孝敬了。”
“還不快起來,你這孩子怎么這次這么實誠跪了這么久,母后不叫你就不起了嗎?”說話間文嬌已經(jīng)站了起來,挽著皇后的胳膊笑瞇瞇的,“女兒愧對母后,今日醒來,發(fā)現(xiàn)多日不曾進宮侍奉母后,這不都沒讓丫鬟收拾東西就直接來了”聽及此,皇后拍了拍文嬌的手,一臉欣慰。
“娘娘,公主,該用膳了”寧姑姑久等也不見二人出來,不由壯著膽子提醒。娘娘脾胃不好,每日都要按時用膳,公主更是大病未愈。
許是瞧著皇后胃口不佳,寧姑姑侍候布菜時,有意提到“娘娘,公主一下馬車便吩咐老奴讓御膳房準備您最愛的繭兒羹?!碧氐刂噶送跤鶑N的繭兒羹。
皇后出身詩書名門,最重規(guī)矩,食不言,寢不語。聽著寧姑姑小心翼翼的話語,皇后不由笑道“這繭兒羹本宮在皇宮也用了二十多年,數(shù)十年來,來來去去,就屬王御廚手藝最出挑?!?p> 用過膳后,稍留了一會,估摸著時間,文嬌便先告退了。
看著夕陽下與坤寧宮漸行漸遠的身影,嘆息道“我兒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在坤寧宮哭著要吃糖的小女孩了。寧姑姑站于后方,看著逐漸變小的身影,道“還記得公主當初小小一團,娘娘您抱在懷里小心輕哄的樣子,一轉眼,公主便這么大了”
時間終究在生命中劃了重重一筆,帶走了幼時的稚嫩懵懂,卻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是呀,我們都老了啊”看著前面的身影逐漸變小,直至消失,皇后才轉身往回走。
“小姐,寧兒會一直陪著您的”許是年紀大了,再叫自己寧兒,寧姑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皇后將臉輕輕靠在寧姑姑肩上,輕聲道“寧兒,還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深宮中堅持多久。側首望過去,夕陽下皇宮,亭臺樓閣,紅磚綠瓦,美麗雄偉,又有誰會想到這或許是魔鬼給出的誘餌,引人不計一切,投身前來,卻在黑暗降臨之時,撕毀偽裝,嗜血啖肉。
*****
乾清宮
“公主,您來了”徐公公站在殿門外,弓著腰,看著步下轎攆的容嬌,忙下殿迎上去。
“徐總管”文嬌看著徐公公顫抖著圓滾滾的身軀走來,不由替他捏了把汗。
聽她父皇以前說過,這位徐總管年輕時手上功夫那也是響當當?shù)?,在宮廷掛了名的,如今將近六十,面容蒼老,弓著身軀,圓滾滾的,難以想象當年的風采。
待文嬌進去后,徐公公輕手關上殿門,側著身子帶著眾人后退。
“比朕預料中要遲上一段時日啊”桌案后方的天啟帝渾身似沒骨頭般坐靠在龍椅上,一眼掃過剛進殿的文嬌,懶洋洋的,似是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父皇萬壽無疆,哪里又在乎這區(qū)區(qū)幾日”聽到皇上的問話,文嬌請安的動作一頓。
“靜安在此恭祝父皇心想事成”
“上前來,讓父皇看看,朕的靜安也長大了啊”
隨手接過文嬌呈上來的鳳尾簪,扔至桌上,“云國前些時候上貢一塊暖玉,父皇命人雕了玉佩,本想著生辰時送與你和太子,正巧你今兒個來了把你的拿上吧,免得到時候還要朕派人去送”。
“靜安謝過父皇”
話落上前一步,跨過桌案,走到龍椅前,掃過桌案上被隨意擺放在角落處的奏折,無奈一笑。
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隨后遞過去,“父皇,靜安敬您”祝您心想事成。
一切盡在不言中。
*****
在文嬌行至大殿門前,殿門被緩緩拉開,猛地回頭。
龍椅上的帝王依舊沒形象的坐著,方才執(zhí)杯的手此時正覆在雙眼上,無從探究神色。借著夕陽的余暉,隱約間可以窺見什么,但又無從確定。
甫一出殿,門立即被回歸值守的侍衛(wèi)們關上,動作之迅速,生平之罕見。
徐公公輕甩拂塵,弓著腰上前,一臉諂媚“不懂事的小兔崽子,公主且莫與他們一般計較”
文嬌接過徐公公遞過的玉佩,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面色不豫,甩袖離去。只留清風中一聲輕哼經(jīng)久不散。
“徐總管,您可要救小的們呀”門口的侍衛(wèi)拉著徐公公的衣袖,腆著笑,大有不答應就不放手的架勢“小的們身家性命可就靠您了呀”。
“一群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伸手拽出衣袖,手拿拂塵,挨個掃過,低聲斥道“下次辦事眼睛醒亮點”
“咱家吃過的鹽可比你們走過的路都多”
坐轎攆至坤寧宮,拜別皇后后,換乘馬車出宮。
文嬌蹙著眉頭,不知在想何事。
隨手接過一杯清茶,嗅著茶香,不由想起父皇素來喜歡飲用清淡的酒。
“縱然朕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但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心中自有一把度量”就如今天這般烈酒,父皇平日甚少飲用,更遑論白日呢?
酒,烈酒,到底又生了何種變故。
想到出乾清宮時看到的那一幕,心口不由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