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紅品了品她的話，小臉漸漸紅了，訕訕道：
“小姐，我是不是，玻璃心了？”
趙氏雖然討厭，卻也算不得十惡不赦之徒。
易地而處，趙氏情急失措也是為了救丈夫，不離不棄還挺叫人動容的。
九紅覺得自己有點過分苛求了。
小丫頭回想小姐寫在話本子里頭的那些俏皮話，什么沒有公主命卻一身公主病，你以為四海之內(nèi)皆你媽啊，臉上一陣陣發(fā)燒。
她真沒那么矯情的，就是，就是一時沖動。
“那小姐還打算回明家？”
九紅聽著話音不對，雖慚愧，卻也心急。
小姐有家有業(yè)有本事的，干嘛非要回去自討苦吃？
明月華不用回頭，就能猜到小丫頭此刻定然是一臉的不解不滿，淡淡一笑解釋：
“大越戶籍制度嚴(yán)格，那些投機(jī)取巧的法子不可取，也沒必要?！?p> “就像你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小姐我這么有本事，想叫明家人當(dāng)財神爺似的捧著我，還不簡單？不會受委屈的。”
“而且你家小姐我心懷天下蒼生，想做幾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小丫頭，準(zhǔn)備好跟你家小姐我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吧！”
九紅背著她默默翻個白眼，整個人的精氣神兒卻驀地提了起來！
“小姐又吹牛。”
頓了頓又接著夸獎道：
“我就知道小姐一路上不肯買下那些可憐的災(zāi)民，一定是心里早有了成算！沒說的，九紅唯小姐馬首是瞻，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明月華無奈勾起嘴角：
“以后少看點亂七八糟的話本子?！?p> 接下來兩天，明月華果然窩在宅子里養(yǎng)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九紅依了她的吩咐，去醫(yī)館探望兩回，拿回來一張欠條。
“是明家大公子明學(xué)文親自書寫的，手印是他們父子并明二爺三個一起按的。這樣看來，明家確實還過得去，有擔(dān)當(dāng)，沒有推女人出來頂缸?！?p> 小丫頭吐吐舌頭，轉(zhuǎn)過彎來后，對明家人改觀不少。
這年頭，為了一口吃的，親兒親女都舍得賣，何況一個外姓人？
趙氏能嫁進(jìn)明家，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明月華放下筆，甩甩發(fā)酸的手腕?！澳没厝ソ汹w氏按手印。明白跟他們說，這欠條就是想給趙氏上一道緊箍咒，叫她以后對咱們客氣點?！?p> 是敬而遠(yuǎn)之吧？小姐真壞，又嚇唬人。
九紅徹底舒坦了。
她家小姐果然不是吃虧的性子。
你敢給我氣受？我捏住你的七寸，膈應(yīng)不死你！
九紅機(jī)靈地把書案上墨跡淋漓的手稿拿起，放到一旁晾干。
“明家人怕是不會同意。”
九紅再提起明家沒有太過抵觸，明月華先前的開導(dǎo)沒有白費。
小姐說得對，與人打交道的話，她也寧肯選擇護(hù)短又仁義的明家，而不是見風(fēng)使舵見利忘義背后插刀的涼薄之人，啥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
“債主最大?！泵髟氯A起身踱到窗前，眺望不遠(yuǎn)處幾樹新綠，緩解眼部疲勞。
“你照實說，明家人會同意的?！?p> 她對明家人期待本也不高，不是豬隊友就行。
本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談什么感情？九紅還是太天真。
院子里，大黃正跟胭脂在玩蹴鞠，幾個家丁婆子也跟著湊趣，歡聲笑語不斷。
明月華負(fù)手而立，眸底含笑。
“待會你再跑一趟官衙，給我辦一張后山屯四周山上樹木的采伐使用權(quán)文書，銀子足足地給，至少給我辦下五年的期限來?！?p> “掛沈明的名字。哦，還有個補(bǔ)充條款，可以在文書上注明，我們每采伐一棵樹，必須補(bǔ)種一棵樹苗，這樣就好談條件了?！?p> 九紅認(rèn)真復(fù)述一遍，接過印章裝好。
“此事盡快辦妥，不得有失?！?p> 明月華又解下腰間玉珮，以備事有不諧。
九紅雙手捧過那方玉珮，不由得記起南下剿匪的錦衣衛(wèi)大人們，不知道恩人對于上次的謝禮可還滿意？
九紅拿軟綢仔細(xì)將玉珮裹上兩層，小心翼翼收好。
“小姐，您又寫信給大少爺報平安啦？也不知道花容閣現(xiàn)在怎樣了。大少爺哪里懂這些胭脂水粉的事，香橙跟青雀兩個又太嫩了，只怕一時難以上手?！?p> 小丫頭幽幽嘆口氣，花容閣可是她一手打理的！
“舍不得？那就在河間府再開間云裳閣就是了。”
明月華很鼓勵九紅走事業(yè)女性的路子，總比關(guān)在后宅里，跟其他女人斗得跟烏眼雞似的強(qiáng)。
“真的？”
九紅眼睛一亮，隨即強(qiáng)行按捺興奮。
“這個先不急。小姐手里能用的人不多，還是等素素養(yǎng)好傷，能獨當(dāng)一面再說?！?p> “大夫怎么說？”明月華回到宅子里就是沈二公子，內(nèi)外有別，不好闖到內(nèi)宅里去。
“還喝著藥呢，且得將養(yǎng)些日子?！?p> 九紅熟門熟路地收拾書案，分門別類歸納整齊。
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一寫起稿子來思如泉涌下筆如飛，沒耐心等墨干，寫好的稿子隨手亂扔。
好在手稿頁腳有標(biāo)注頁碼，是小姐從書院里學(xué)來的外國洋文符號，既能記順序又能防盜，一舉兩得，方便整理不說，還成為夢浮生手稿的一大特色。
九紅邊收拾邊閑聊：
“原本瞧她那一身傷，我都擔(dān)心她走不了，生怕她在路上再出個好歹，浪費了小姐的一片好心；沒想到她倒也有骨氣，硬生生撐過來了?！?p> “連素素像野草，卑微卻堅韌?！泵髟氯A目露贊賞?！斑@樣的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活下來，還能活得好。”
九紅拿起一本沒看過的話本子隨意翻了翻，隨口奉承：
“還是小姐看人準(zhǔn)?！?p> 明月華失笑搖頭，心情不錯。
“你這是夸你自己個兒呢？誰不知道我最看重的就是你?！?p> 九紅美滋滋地抿嘴笑，隨即又訕訕反省。
“九紅笨，總?cè)菀足@牛角尖。就像是明家，他們雖然窮，人卻不算頂壞，兄弟妯娌和睦，也沒有過分重男輕女，已經(jīng)算是難得?！?p> 頓了頓，她不情愿地提起趙氏。
“趙氏我雖然不喜歡，可細(xì)想想，她約莫也能算得上是重感情的人，對丈夫跟養(yǎng)了十幾年的女兒都全心全意護(hù)著，為了他們能豁得出去她自己個兒?！?p> “以后相處久了，她也會對小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