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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二十年

第二章 樂知

青玉二十年 HPL 3033 2019-04-21 09:35:41

  武林大會傳統(tǒng)上是三年一開,歷屆由武林盟主主持。大會是為數(shù)不多能讓不同陣營的幫派和諧相處的機會,對別人來說可能是江湖情報最為集中的場所,而對以情報為基石的驚風(fēng)閣來說,不過是露個面例行交際的地方。

  說是和諧相處,其實也有些大約算是小打小鬧的傷亡。比如,上一場大會場子就沒鎮(zhèn)住,結(jié)果在某個夜里,點蒼派和坎水宮斗械,點蒼派就被坎水宮砍死了五六個。坎水宮迫于壓力,把那代大師兄和二師兄的命留在了那里。宮主表面心痛難當(dāng),實際上也心如刀絞,從此和點蒼派結(jié)下了梁子。

  三年前,嚴方任還只是驚風(fēng)閣第五堂少堂主候選人之一,隱在堂主后面無甚存在感地走了個過場。今年是嚴方任第一次作為接班人露面,堂主第五榮特意囑咐,一定要比平時還要謹慎,絕不可出了岔子。

  此時,這位接班人正站在一間客棧前的街上,站了足足有一個時辰。

  這條街道普普通通,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江南大城的街。客棧普普通通,因為在南陽城里,就叫南陽客棧。讓嚴方任在門口一動不動站了一個時辰的,是此時在客棧大堂里的人。

  客棧里,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正殺氣騰騰地一腳踩著凳子,上半身幾乎壓在了桌面上,手上的刀已經(jīng)拔出來一半。男子穿著胸前繡著風(fēng)卷大浪的墨紫色長衫,膚色蒼白,五官看起來倒是有點俊秀,但那一雙眼睛總是眼白過多,配上膚色平添幾分死氣。此時他怒氣沖天地瞪著眼前的人,也沒讓人覺得臉上多了幾分生機。

  膽小的人早就溜走,縮到角落里吃著自己的飯,或者上樓躲進自己的客房里。膽大的幾個一開始看不過去,還來勸架,現(xiàn)在也都坐下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南陽城作為風(fēng)陵山脈第一大城,對這種程度的江湖紛爭也是見怪不怪。

  但嚴方任知道,雖然僵持了已經(jīng)至少一個時辰還一滴血沒見著,但一旦那位紫衫男子發(fā)作出來,那實在是麻煩的很。即使這位男子稍微易了下容,嚴方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嚴方任不久前才在風(fēng)陵山上碰過面的驚風(fēng)閣閣主印樂知。周圍人完全沒有認出這是大名鼎鼎的驚風(fēng)閣閣主,也難怪他們無動于衷。眾所周知,印樂知的愛好之一就是易容縮骨,換的勤快時十天能有九天頂著不一樣的臉和體態(tài)出現(xiàn),人稱“千面千眼”。更有甚者,傳言連他自己都記不得自己長什么樣子。而這“千面”,不僅僅是指他易容出神入化,也指他千變?nèi)f化的脾氣。有些正道人士極其不恥印樂知的行徑,倒不是因為他對情報的利用,而是他那能在匪夷所思的地方大動肝火的氣性。

  在過去的一個時辰的對峙中,嚴方任有一半時間都在盯著印樂知對面的人。不出他所料,閣主果然是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杠上了。印樂知奇妙的肝火氣在面對女性,尤其是小女孩時,一點即著,十分嚴格。因此,他出任閣主后,閣里的人都不太敢把自己女兒帶上山玩耍。

  這個“走運”的小女孩估摸比嚴方任還要小上好幾歲。她定下了南陽城的最后一間客房。換作別人的話,印樂知可能就秉承低調(diào)的習(xí)性,選擇放棄住宿連夜趕路。但偏偏是被一個還沒到佩戴釵飾的年紀的女孩打亂了行程,印樂知的怒火就熊熊燃燒了起來。女孩倒也令人驚嘆,面對印樂知竟一直不動如山,不做出讓步,不試圖平息樂知的怒火,也不出言譏諷他的無恥行徑,雙眼半睜半閉,一副沒睡醒的神態(tài),所有的眼神變換都藏在了睫毛的陰影里。

  如果和樂知對上的不是個小孩子的話,嚴方任也就轉(zhuǎn)身走了?,F(xiàn)在他不便出面制止,又不忍心看到人生才剛剛開始的幼童被閣主殘害。有的人看似鎮(zhèn)靜地杵了一時辰,實際上內(nèi)心已經(jīng)糾結(jié)到焦灼。他一直注意著是否有女孩的長輩出現(xiàn)把她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也免去了他出面的繁瑣,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跡象。他心中又不由得閃過一絲疑惑。女孩臉頰紅潤飽滿,身上穿的暗紋煙粉色交領(lǐng)襦裙一看就是從嚴州城最大的絲綢坊定制來的,手腕和腳腕上戴一圈圈的黑色金屬環(huán)裝飾,右耳還戴了一只鑲瑪瑙的銀耳珰,怎么看也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這樣尋常人家買不起的衣服卻被女孩穿的領(lǐng)口皺成一團,一頭長發(fā)在幾個金屬環(huán)上纏了幾圈就隨意地披散著,也不像是有人跟著照顧的地大小姐。一個獨自出行的富有女童,這本身就是個謎團。

  這廂印樂知和一個小女孩對峙了長達一個時辰,他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女孩卻似乎毫無察覺,一只蔥白小手夾著木筷,慢悠悠地銜起了一只離印樂知比較近的大蝦。印樂知忍無可忍,抽出已經(jīng)拔了一半的刀,高高舉起,欲斬下那只手:“那最后一間房,你不讓也得讓!”

  嚴方任大驚。他的保護欲,對女孩身份的好奇,和對收拾閣主大人鬧出的爛攤子的恐懼交織在一起,推著他脫兔一般沖進客棧意欲阻止閣主的血腥行為。不料,女孩的手動作比他更快,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手腕一抖,甩出幾道殘影,反手把刀從側(cè)面一推,順勢釘在了桌面上。桌子在刀面地沖擊下劇烈地震動著,盤子里的菜被灑出來不少。發(fā)出女孩這才抬起頭,用那雙半闔的眼睛看向印樂知,稚氣未脫的臉上還有著嬰兒肥,下巴卻是小巧尖尖的。如果是個成年人,這副半夢半醒的朦朧模樣可能還有幾分嫵媚,放在這孩子身上,更多的還是困倦感。

  不過大家都沒有心思去研究女孩的神情。所有人都愣在當(dāng)場,視線集中在被釘住地刀上。別說才堪堪止住身形的嚴方任,連印樂知都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剛才那一刀確實沒什么花樣,畢竟想到那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但對方能在瞬間找出最佳出力點并且使出合適的武器與足夠力氣化解他的攻勢,這背后的判斷力反應(yīng)速度和內(nèi)力豈是一個普通習(xí)武孩童可以做到的。

  嚴方任又走近了些,才發(fā)現(xiàn)樂知的刀是被幾根黑色的長針釘在桌面,長針上了漆掩去金屬光澤,存在感被降到了最低。他又注意到女孩手腕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饘侪h(huán)似乎少了幾只,暗自推測女孩方才在瞬間是用一手拆下幾只金屬環(huán)成針,再把針釘進了刀里。印樂知離得最近,他確實地看到了這一過程,卻沒來得及避過去。本以為年紀這么小的孩子,一個人出來闖蕩是不要命,現(xiàn)在看來,也是有些不要命的資本的。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現(xiàn)身江南的神秘女孩,有家底,有武功,說不定,也會和花萬轉(zhuǎn)的重現(xiàn)有什么聯(lián)系。

  嚴方任快速瞟了一眼閣主,從印樂知的眼神中,嚴方任看出印樂知起了興趣,知道他至少不會取女孩性命,不禁松了口氣。此時花萬轉(zhuǎn)的信息在江南中原一帶只有驚風(fēng)閣知曉,為了搶占先機,驚風(fēng)閣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疑似線索。想到這兒,嚴方任面朝著女孩沖女孩露出安撫意味的溫和笑容,手背在背后沖印樂知打了幾個手勢。印樂知以幾不可見的動作點了點頭,手腕一用力,把刀抽了出來。嚴方任這才往客棧的客房那里走去。女孩回頭掃了嚴方任一眼,似乎沒有什么興趣地立刻轉(zhuǎn)頭又盯著印樂知,看他沒有砍第二刀的打算,這才伸手拔出長針戴回手腕。

  此時嚴方任已經(jīng)走上了客棧最頂樓,聽不見樂知和女孩是否還有對話。他翻上屋頂,一間房一間房地聽過去,偶爾掀開瓦片仔細看看,最終選定一間房跳了進去。那間房里住的是剛從中原來江南交易的富商與他的小妾,很不幸,這位富商嚴方任還知道,上次來江南時買了驚風(fēng)閣情報,結(jié)果沒付尾款就逃回中原了。當(dāng)時驚風(fēng)閣在忙著鞏固地位,也沒人手去追這么個小人物,沒想到這富商人寬膽大,又來了江南。

  小妾和幾年前倒不是同一個人。

  嚴方任毫不猶豫地從背后把兩人打暈,捆好,從窗戶扔進后巷,從后巷拖到河邊,丟進河邊的小船,給兩人脖子上各來了一劍,最后把船一踢,看著兩人順著河流漂走。從頸動脈噴涌而出的鮮血濺了滿船,順著船緣流下,在水里游成一束絲線。

  等他回到客棧時,印樂知已經(jīng)住進了剛空出來的房間;客棧掌柜正在懷疑自己的記憶力,怎么會把空客房數(shù)記錯;那個小女孩要了一份新的大蝦,剛剛吃完準(zhǔn)備去自己在二樓的房間。嚴方任站在樓梯上看著被女孩關(guān)上的門,默默地下樓找掌柜買了一壺酒便出了客棧。

  “結(jié)果最后,還是我要風(fēng)餐露宿?!彼氲剑鲱^灌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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