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長眼么?我在撿垃圾?!睆埜◆~心如止水,“撿垃圾快樂嗎?被撿的垃圾當然不覺得快樂?!?p> “章魚小甜心,你嘴巴可真臭?!?p> “你說得對。”
“你難道不好奇么?巨顱的詛咒。”
“正義的剝皮者會保護我,我干嘛好奇?”
氛圍沉默下來,昏暗的門診部內(nèi)只聽見張浮魚下樓的腳步聲。
但紋章可沒死心,它換了種方式,高聲說:“你這章魚,這般不問,那般不問,卻待怎么?”說完還開了戲腔唱:“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干!”這貨自導自演的是愈發(fā)投入,“章悟空,你且近前來,仔細聽之,老祖當傳你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諸番變化,助你脫困也!”
“傳你媽,自己都天人五衰了,還想幫我?!?p> 張浮魚一直覺得紋章的話連標點符號都存疑,更警惕紋章的每次好心,因為他們的關系,只是他對紋章單方面的利益訴求,而不是雙方的利益交換。
熊帶著一條活魚上路,說我餓了就吃你,要是遇到危險,我就用你買命?;铘~難道會說謝謝你能吃我,我一定幫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么?除非這魚是佛祖所化,割肉喂鷹后想再來一次舍身伺熊,以彰顯其大慈悲。
更何況紋章還有底牌,舊約之門中爬出來的惡鬼,沒準就是它的本體。
兩者一直在互相忌憚,熊怕魚死網(wǎng)破下魚真掏出魚光棒變身成了光之巨魚,魚則覺得自己核彈炸狗熊委實憋屈。
張浮魚出了門診部,越過了門診部后的第一住院部,來到聯(lián)排的第三幢樓。
搜刮順序沒有明說,但想想就能明白,他是單數(shù)開頭,既按1、3、5的順序搜刮。
紋章還在說話:“你不愿向我求助,難道在一個死去多年的怪物身上,撿著混合尸臭的垃圾,日夜東躲西藏,跟隨著怪物一起腐爛,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我理解你認為我會再三背叛你的信任,但我不會背叛自己,誰會將一個繩子和自己緊密相連的人推下懸崖?”
“有剪刀的人會?!?p> “我們的相遇是命運,什么能剪斷命運的繩索?俄狄浦斯被命運安排弒父娶母,百般抗拒,依舊不小心殺死了自己的生父,娶了自己的生母。大地神蓋亞預言說雅典娜命運中要與宙斯為敵,宙斯就命令火神赫懷斯托斯在雅典娜從他腦袋里爬出之時一斧子劈死她,然而即使是這樣,還是沒能阻止雅典娜的出生。你看,沒有人能背叛命運?!?p> “你可真是帶文學家,連古希臘神話都懂?!睆埜◆~冷笑,“先剪繩子的,不是你么?”
“只有螞蚱和螞蚱被綁在一起才會齊心協(xié)力,我之前不確定你是螞蚱,還是螞蚱的食物。”紋章頓了頓,“我知道唯一一條能從巨顱封鎖中出去的路,你只要朝著那條路狂奔,在太陽落山前,就一定能看見開滿鮮花的山坡。”
“山坡上是不是還有頭美麗的母章魚等著我?”
“我當然尊重你的審美?!奔y章訕笑,“說不定你們生的章魚寶寶還能叫我叔叔?!?p> 張浮魚冷笑,怕是開滿墓碑的山坡,這紋章是想讓他也預定一座,現(xiàn)死現(xiàn)埋?
他已經(jīng)進了第二住院部,在各大樓層中橫行霸道,遇門就踹,翻箱倒柜,頗有貸款公司的王牌催收員之風采。
沒拆封的注射器?拿走!用密封袋封住的醫(yī)用保鮮膜?拿走!漸漸的,他一路上到了頂層,踹倒放在緊急通道口的恒溫培養(yǎng)箱,推開紅漆著蘇安特文字的鋁合金門。
張浮魚愣住了,是光。
這一層樓的所有隔斷墻和房門都被拆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層的巨大實驗室。
頂上的天花板及厚達半米的現(xiàn)澆水泥層被規(guī)整的鋸開,出現(xiàn)了一個橢圓的長天窗,神圣而溫柔的光輝灑在黑色的大理石長桌上,無數(shù)塵埃在陽光中起舞。
也許是永遠陰森潮濕的樓層、腐爛的土地、惡臭污穢的空氣,才使得眼前這寧靜美好的一幕格外令人感動。
實驗室中央的人造大理石桌近有整個樓層長度的一半,擺下滿漢全席外帶100人份的生日蛋糕都是小菜一碟??鋸埖拈L度、寬度和漆黑沉肅的石面,使它帶上了一種恢宏冰冷的氣勢。
實驗室兩側是一排竹編籮筐,堆積著注射器、紗布、膠管、碘酒和羊腸線。
張浮魚用食指拭了一下桌面,人造大理石是經(jīng)過打磨拋光的,很光滑。長桌靠近他的這一頭擺著銹蝕的離心機、培養(yǎng)皿、分析天平和移液槍,更遠處還有x光機、超聲儀、注射穿刺器械、光學顯微鏡等等。
中心墻上掛著一塊長方形的實木案板,板上是各種型號的一體手術刀,接近樓梯口的墻上掛著電鋸、木鋸、釘槍、齒鏈條、鑿子、錘子。
樓層盡頭的墻面上是巨幅的油畫,畫著一只閉上了乳白色瞬膜的眼睛。
張浮魚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巨幅油畫所吸引,油畫布是300x350的尺寸,這種尺寸很罕見,畫布上色彩斑斕的眼睛近有三米長寬。
普通雙人床的尺寸都不過是160cmx200cm,住宅標準層高也只是2.75m,也就是說,這眼睛要高出普通家庭的天花板35cm,更比雙人床寬上一倍。
擁有這樣一只眼睛的人,按比例換算,得有一百多米高,毀天滅地的老版哥斯拉都只到他大腿部位。
眼睛是神圣而妖異的。大多感光生物都有一種對“眼睛”的畏懼心。文明發(fā)源時最古老的器官崇拜,一是崇拜生殖,二是崇拜眼睛。
這幅寫實油畫上的眼睛是如此巨大,越巨大越可怕,光是遠觀,撲面而來的那股難言的恐懼就令人窒息。
眼睛忽然睜開了乳白色的瞬膜,露出血紅色的豎瞳。
張浮魚差點尖叫出聲,是巨蛇!這是巨蛇的眼睛!昨天夜里亮起的血色太陽給他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以致他轉(zhuǎn)身就逃,同時掏出了紋章要開門。
紋章大吼:“你特么是要對驚嚇盒子轟一發(fā)RPG么?清醒點,那就是幅不入流的涂鴉!”
張浮魚已經(jīng)馬不停蹄的逃到了下一層,頂層依舊寧靜,他站在樓梯口,扶著扶手喘息,漸漸的回過神,背上已經(jīng)冒出了冷汗。
要不是紋章將他從驚惶中叫醒,他差點丟下安德拉一路逃躥到天涯海角。蝠翼邪神能隔絕“污染”,但張浮魚是個看見菜花蛇都要嚇的六神無主的恐蛇癥。
他踮著腳——大概這樣做能讓他有點兒心理安慰,紋章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重新上到頂樓,在鋁合金緊急通道門后觀察巨幅油畫。那眼睛依舊閉著,仿佛是一瞬的幻覺。
“你這樣讓我感覺很不安,能不能放下我?!奔y章說,“我他媽最怕你這樣一驚一乍的薩比!”
“我最怕死時不能拉上你?!睆埜◆~沒好氣的回,“畫上的那只眼睛,我見過?!?p> 他很確定,這是巨蛇的眼睛!
但又是誰將眼睛畫在油畫布上的?難道是差山鎮(zhèn)的居民?
張浮魚走進實驗室,蹲下身翻著籮筐,籮筐里的注射器、紗布、碘酒統(tǒng)統(tǒng)都是被使用過的。
注射器拆了包,許多針頭斷裂、彎曲,每塊紗布都被血液浸透,已經(jīng)變成了煤炭般的黑色。
外墻上的電鋸鏈條是醬黑色的,鑿子、錘子、齒鏈等工具也都帶著血,浸泡入木柄,甚至浸泡入金屬。
仿佛有人在這里按下電鈕,電鋸嗡鳴,飛轉(zhuǎn)的鏈條將一具具尸體開膛破肚,無數(shù)碎肉鮮血飛濺而出,再手持鑿錘,叮叮當當?shù)牟鹣吕吖?,手術刀分離臉頰皮肉,木鋸整齊的將頭骨鋸開。
大理石桌上的醫(yī)療器械張浮魚只認出少許,這還是他將《范特西帝國》主角的職業(yè)寫成了醫(yī)生,才能認出一些醫(yī)院較為常見的器械。
差山鎮(zhèn)的人為什么會將大量的醫(yī)療器械搬運到這個地方?他將認出來的培養(yǎng)皿、離心機、顯微鏡、恒溫箱、高壓滅菌鍋、酒精燈和疑似合成培養(yǎng)基的設備相結合,得出的結論,是有人想要在這進行細胞觀察、培育、繁殖。
但細胞對環(huán)境要求很高,首先就要求環(huán)境的無菌。這里卻掛著極其野蠻的電鋸、鑿子、錘子、木鋸,還開了一個巨長的天窗。在這培育細胞,簡直是拿沾滿鮮血的殺豬刀做手術。
張浮魚走到了盡頭,站在油畫前。
油畫中的“眼睛”是浮出畫布的,最厚的地方有近三厘米,但它的顏料絕非顏料粉加油和膠攪拌研磨的油畫顏料,油畫顏料通常帶著一種大而刺鼻的松節(jié)油味,雖然會隨時間消散,但絕不會有現(xiàn)在這樣類似崖柏的清香。
張浮魚離油畫還有半米的距離,都能聞到散發(fā)出的香味。
畫以暗沉的紅為主色調(diào),紅色顏料應該是用多種植物榨取混合出來的,其余的顏色則是利用了土、礦物質(zhì)和煤炭,這是一幅用純天然的染料打造出來的作品。
他不敢直視“眼睛”太久,油畫邊上有五六塊用釘子釘上的木板,和a4紙差不多大小,板上是密密麻麻的蘇安特文字。
其中四塊已經(jīng)模糊不清,只有兩塊的字跡沒有“融化”。
盡頭的墻面長達八米,小半掛著油畫,油畫兩旁是密密麻麻的釘子頭,墻根處很潮濕,長出了苔蘚,地面坑坑洼洼的積著水。
張浮魚仔細的打量,在一些釘子頭邊緣看到了被壓住的紙,他猜這些釘子本來是釘著一頁頁的日志,后來紙用完了才換上木板,但因天窗的存在,日夜風吹雨打,紙全部脫落溶解,只剩木板。應該不是在很多年前,這里并不密閉,四五年時間就足以讓木板表層生菌糜爛。
這么說,三到五年之前,有一個蘇安特人在這里生活,并繪制出了這幅油畫。他見過巨蛇,有食物和水,并將大量的醫(yī)療器械搬到這里。
紋章似乎在看這幅畫,它脫口而出:“嚯,這他媽是我的東西。”
“什么?”
紋章卻閉口不答。
巨蛇和紋章有關?張浮魚滿肚子疑惑,但他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于是他用力將兩塊字跡還能辨認的木板掰了下來,再來到掛著手術刀的墻上挑選。
這些不同型號的手術刀都是一體的,現(xiàn)代大多手術刀都是刀柄和刀片分離,刀片是一次性的,極其鋒利,必須用手術鉗上刀片,不然很容易被割傷。他取了一枚和13號手術刀片相仿的手術刀,這種手術刀的刀鋒沒有一次性刀片那么鋒利,但也很輕薄,這就導致了它的耐用性很差,切其余東西很容易變鈍、卷刃。
外墻上的東西,張浮魚倒是想拿電鋸,這東西可是能合法買到的最強近戰(zhàn)武器。放地球上,只要拿出來打開,大家都會變得非常好講道理,比拿什么刀槍劍戟都好使。
就算下來一車面包人,無論是什么武林高手什么江湖人士,只要沒有投射兵器,遇到這個都會迅速恢復理智。
可這是充電式,張浮魚只好忍痛選擇了鑿子、錘子和木鋸。籮筐里的東西都沾著血,碘酒瓶都是空的,和被人當成飲料噸噸噸的喝了一樣,堆了四五個大籮筐。
警報器嗶嗶嗶的響了起來,是時間提示,已經(jīng)過了搜刮時間。本就不充裕,紋章還拖了張浮魚太多時間。他再轉(zhuǎn)了轉(zhuǎn),實在沒什么可拿的,只好匆匆回門口集合。
安德拉赤著腳站在坡道上等待,她只撿了兩小包的硫磺,拆了一個血壓計上的水銀柱。作為一個lv48已經(jīng)二轉(zhuǎn)的垃圾大師,安德拉很明白什么東西能幫助自己,什么東西只是表面有用。
圓滾滾倒是清閑,履帶進不了醫(yī)院,就一直杵在門口曬太陽。
很快,張浮魚從住院部大樓入口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