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浮魚接住紋章時,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你會喚來最恐怖的怪物?!?p> 與紋章一貫的尖酸刻薄、陰陽怪氣不同,這聲音一點也不可怕,像是個怯怯地念童話劇臺詞的小孩。
怪物?張浮魚竟然有點高興,好吧他實在怕抽到稱號定制機的兄弟發(fā)型定制機,他連頭發(fā)都沒有。蘇安特已經(jīng)告訴了他一個走到窮途末路的國家或人的辦法:打開核武箱,點一根煙以顯深思熟慮,然后摁下那枚紅色按鈕。
張浮魚巴不得舊約之門里跳出個哥斯拉大殺四方以便他逃命,逃不了也要拖著亡靈們同歸于盡,這至少能讓他被阿撒托絲醬的信使接去舊日合唱團上班后,不會想起這事兒就窩火。
另一邊,亡靈們正聊的熱火朝天。
德利安一走,快反三隊副隊長就聚攏了大半隊員,激憤的抨擊博城五人最高議會。
由于負責后勤的議員遠山教父今年依舊打著“饑荒在眼前,美好在明年”的口號,持續(xù)向市面提供黑心的注沙骨稻,副隊長決定授予餐亭里用來盛放并攪拌骨稻的容器“遠山教父媽媽的骨灰盒”之名,授予攪拌棒“遠山教父爸爸的第三條腿”之名。
該發(fā)言獲得了在場亡靈的高度認可,接著它們開始聊自己與遠山教父雌性親屬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紋章的尖叫倒是吸引了德利安注意,可男人故事會更重要,這是迫在眉睫的。
副隊長言談舉止間暴露出來的對教父媽媽摩尼茲的覬覦之心使德利安勃然大怒,如果它不能用更露骨的葷話和床上故事戰(zhàn)勝這個卑劣的挑戰(zhàn)者,它就會失去對摩尼茲容貌與身軀的解釋權(quán)。
該死的黎安佬一直想把德利安描述的“浪蕩的不老妖婦”更正為“圣潔的穗教圣女”,副隊長是黎安佬的頭號大將,而德利安作為黎北魁首,絕不允許豐乳肥臀的妖婦因黎安佬那不成熟的性癖變成十七八歲的平胸圣少女。
那聲音似乎是感覺自己勸人太沒威懾力,一根根銅鑄的尖牙撕裂張浮魚的臟璧彈出,潰爛的血水洶涌,兩排銅牙上下長出鮮艷的紅唇,中間生出肥大的鐵舌,那些擁有紅唇銅齒的內(nèi)臟甩動柔韌的鐵舌,它們嗡嗡共振、一齊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你會喚來最恐怖的怪物!
幻覺?猝然受驚下,兩條鮮活的銜尾蛇浮現(xiàn)在張浮魚的瞳仁外圈,頸下十三條觸手昂首怒視。他的食指已經(jīng)觸碰到了盾型章正中的無扉之門,如魚入水一般,指尖被吞沒了。
德利安與副隊長吵的口沫橫飛,途中它瞥了眼張浮魚。
燭光搖動,德利安再難移開視線,恍惚間,它看見了那份剪的只剩圖片和標題的第128期根水戰(zhàn)爭日報,沾著油斑與筆戳的破洞的黑白版面上,啃食山峰的巨神無聲咆哮。
那已經(jīng)是很久遠的事了,德利安當時還被關(guān)在第八號監(jiān)獄,為防止動亂,犯人們對前線消息一無所知。德利安用媽媽給它的金鐲子賄賂了獄警,獄警會偷偷塞給它過時一兩星期的報紙。
但給德利安這份報紙時獄警嘆了又嘆,好幾次想伸手又縮回,最后回了值班室,到它手中只剩下一張油墨打印的黑白照,一幅加黑加粗的“第三使徒現(xiàn)身拉里拉鐵巖山”標題。
鐵巖山戰(zhàn)地記者哈根親眼目睹第三使徒從天而降,頸下觸須垂地,環(huán)抱拉里拉鐵巖山啃食,如蘇漠神話中因饑餓而吃掉世界菱角的巨神。
巨神進食中發(fā)狂咆哮,肥碩的觸須盡數(shù)脫落下來,落地就化作鐵與血肉交融的蠕蟲,新的觸須又飛速生長。
哈根就在蠕蟲口中摁下快門,時間定格,照片中巨神的觸須正好長到肩膀位置,昂首巡視大地。
與面前怪物,一模一樣。
“別動!”德利安低吼,它用腳趾骨勾起地上的帆布槍帶一提,一把抓住土制的破產(chǎn)者自動步槍,拉開保險栓對準張浮魚。
張浮魚已經(jīng)將整片手掌伸進舊約之門,一股濕熱的氣息噴吐在他手上,他還沒反應過來,虎口就被狠狠地咬了一下。
“好吧,它要來了。”小孩聲音嘟囔,“拜拜?!?p> 張浮魚本能地抽出手,虎口印著一排類似人門齒的咬痕,食指拳骨旁還有一個半厘米深的小血洞。
他沒來得及仔細看傷口,發(fā)黃的樺樹皮鋪天蓋地的從紋章中噴出,他掌心如同出現(xiàn)了一座樹皮噴泉!翻頁的“嘩嘩”聲不絕于耳,一瞬間已經(jīng)是滿天飛舞的黃蛾。
德利安毫不猶豫的開槍了!
7.62㎜的步槍彈破空尖嘯,鉆進張浮魚的大臂,入彈口小,出彈口卻旋出了一個見骨的巨大空腔。
他疼的整條手臂一抖,紋章也被抖落,掉在地上。
一旁還在炫耀自己和上司雌性親屬戰(zhàn)績的亡靈們反應慢了一拍,槍響后才察覺不對勁,跟著撿起槍裝模作樣。
“命不想要了?”德利安喝問。
張浮魚捂著飆血的空腔,腦袋空白,好一會兒才回神破口大罵:“那你他媽倒是給我判個無期徒刑?。σ粋€死刑犯問這種話,神經(jīng)病吧!”
“如果能幫我們解決頭頂?shù)姆Q號,你就有機會?!?p> “唬誰?我?guī)湍銈兘鉀Q了稱號,你們就該解決我了!”
紋章不再往外噴樺樹皮了。
張浮魚右側(cè)的水泥地上,樹皮已經(jīng)鋪列了長達五米的“一”字,無形的手在每一張樺樹皮上寫滿密密麻麻的怪異文字。
還在空中飄舞的樺樹皮自行卷成柱形,落在“一”字兩旁,一個接一個,往上疊成五米高的樹皮柱。
最后,殘余的樺樹皮在柱上架了一個“一”。
看起來像個“口”字,又像一扇沒有門扉的大門。
“這是什么鬼東西?”德利安有些煩躁。
對于在這個巨大的垃圾場生活的人來說,任何看不懂的、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可能殺掉他們。巨顱信徒們統(tǒng)統(tǒng)是這副鳥樣,任何正常人都無法理解他們的行為,然后看著看著,就被他們弄瘋或弄死了。
“是……是、是他用來召喚巨顱的,快爆了他的頭!”紋章奄奄一息的開口。
“你沒死?”張浮魚驚愕。
“我死了我死了!”紋章連忙“啊”了一聲,像是個心臟中彈,抽了一根煙冷靜才反應過來倒地裝死的人。
張浮魚被紋章拙劣的表演氣的牙酸,果然!這些邪神和跟邪神沾邊的,統(tǒng)統(tǒng)是蓋世蟑螂精,你就是把它挫骨揚灰灑進大海,幾百年后它依舊能一身魚腥味兒的站你墳頭幫你除草。
與此同時,樺樹門中伸出了兩只手,抓住纖細的樹皮柱,悶雷般的聲音在大廳內(nèi)隆隆作響:“是誰,與如此恐怖、殘忍、乖戾的本魔,簽訂了契約?”
在場有心跳的心跳停了一拍,沒心跳的靈魂空白了一瞬,而自稱“本魔”的怪物,也走出了樺樹門。
它足有四米高,頂著巨無霸漢堡的頭,身子是裝了半瓶肥宅快樂水的可樂瓶,雙手是雞肉卷和十根巧克力棒,雙腳是編織成筒的拉面,足部是紅魚紋路的喜慶拉面碗,走起路來碗里湯水四濺。
怪物恐怖的大笑,上面的漢堡片一上一下的開合:“本魔,是神之原野的大魔王!萬千魔怪的造物主!本魔在這個世界上的信徒只有兩個,是哪個召喚了本魔?”
它睥睨四方,目光最后落在張浮魚身上:“居然是你這個又丑又老又沒頭發(fā)的信徒,為什么不是那個小女孩?”
“算了,也行吧?!比f千魔怪造物主嘆息一聲,聲音威嚴,“信徒,說出你的愿望……?。 ?p> 它慘叫,可樂瓶被德利安開槍打穿了,肥宅快樂水嘩嘩的外漏。
“你他媽又是個什么東西?”德利安說著又開了一槍,四個洞瘋狂往外流可樂。
“本魔……本魔是萬千魔怪的造物主……”造物主聲音虛弱,用巧克力棒堵住洞口,“你,你又是啥,為什么打本魔?”
一旁看著的張浮魚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什么玩意?。坎皇钦f好會召喚出來最恐怖的怪物么?你走錯門了吧!”
“本魔……感覺到信徒有危險?!痹煳镏鞔ⅲ半m然你是個又丑、又老、又不虔誠、還沒頭發(fā)的信徒,但本魔會保護你的?!?p> “誰是你的信徒啊,我什么時候信你了?”
“你,你跟一個小女孩,不是很想去神之原野見本魔嗎?”
張浮魚愣住了,記憶驟然倒流回那個在露天陽臺上互相依偎、看著星空閑聊的夜晚,還有一只巨大的螢火蟲發(fā)著溫柔的光。
他對安德拉說:神的原野上到處是行走的烤肉,河里流動的是蜜糖,樹上長著面包,最恐怖的怪物是四層樓高的巨無霸漢堡……
“保護他?你先保護好自己!”德利安完全沒法弄明白這狀況了,直接連射了一梭子彈。
四面八方皆是槍膛轟鳴的回聲與子彈破空的尖嘯。張浮魚被跳彈打中了大腿,看戲的亡靈也有幾個中了彈。造物主的身軀被射的千瘡百孔,張浮魚忍著疼,一瘸一拐的往角落走,亡靈們也罵罵咧咧躲在墻后。
但造物主沒有害怕,它竟然向德利安發(fā)起了沖鋒!這個漢堡頭怪物在為了他拼命!沖鋒途中可樂與面湯流的滿地都是。
張浮魚眼睛一酸,緊接著看見造物主沖到德利安面前,跪了下來:“大哥,這禿子要殺要宰你隨意,求求你放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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