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藤知凌睜開眼,緩緩坐起,腦中頭疼欲裂。
他扶著自己的頭,低哼一聲,酒果然不是好東西。
身為國君,他一向不喜飲碰酒,就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啊,真該死。
“皇上,您起來了?”
身旁嬌滴滴的女聲打斷他的思緒,他看向躺在床的另一側(cè),披頭散發(fā),身上不著寸縷的女人,此刻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漸漸回憶起昨夜的風(fēng)花雪月,他皺起劍眉,不再看她。
“滾出去?!?p> 安嬪本有些迷糊的意識頓時清醒過來,她握緊了手,尖細(xì)的指甲嵌入掌心。
眼中含淚,看著已起身,命人沐浴更衣的帝王,完全沒有要繼續(xù)理會她的意思。
不敢說什么,只得狼狽地穿上肚兜和里衣,掩著淚跑了出去。
殿內(nèi)巨大的浴池中,霧氣升騰,藤知凌黑發(fā)散亂地垂下,幾縷青絲沾著清水,貼著他如刀削的臉龐,他嘆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
“卞狄,現(xiàn)在是幾時了?”
一夜未開口的有些沙啞的男聲悠悠響起。
一抹黑色身影從殿內(nèi)某處極速飛來,旋身落在池中男人的面前,抱拳,答道,“辰時?!?p> 藤知凌不語,半晌,開口道,“朕不喝酒,以后記住了?!?p> “是,屬下失職?!?p> “昨夜誰在乾司殿當(dāng)值?”
“是屬下和妤影二人。”
藤知凌臉上微微一怔,嘴角不自覺扯開一個輕微的弧度,卻只是一瞬。
寵幸妃嬪是常事,其他皇帝如此,他也不例外,她又怎會不知?
頓了頓聲,又開口道:“她人呢?”
卞狄猶豫了一會,眸中有些不確定,卻還是斂聲道:“昨晚有刺客潛入宮中,今早眼線來報說,妤影和那人交戰(zhàn)了一番,最后似乎是被擄去了。”
卞狄抬眼看向藤知凌,眸光復(fù)雜。
藤知凌睜開眼,眼中些許霧氣,令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神。
“刺客?擄去?”
他挑眉,定定看向空無一人的前方,臉上表情如常,眼中卻頗有幽光。
卞狄站在一旁等候著主子的吩咐,而池中人卻只是面色如常,隨意舀起一勺清水,向肩上灑去。
似乎從這位痕門門主第一次見到眼前的少年開始,藤知凌便總是有超乎常人的冷靜。
因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即便中間會有些小波折,到最后藤知凌也有本事扭轉(zhuǎn)局面,讓事情按計劃進(jìn)行。
這便是藤知凌的為人,享受把一切掌控在手里的感覺。
卞狄隨弟弟妹妹一起追隨他多年,不光是為了報答當(dāng)年的恩情,更是因為看出他的不一般,那種命中注定,會睥睨眾生的非同尋常。
“卞狄,朕,是不是要看見先帝拼死也不愿透露下落的七清草了?”
卞狄看向突然發(fā)問的帝王,沉默不語。
妤影好似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面容白皙,五官精雕細(xì)琢。
不過是七八歲的模樣,身著皇子袍,小小的眉宇間,透露著超越年齡的城府與霸氣。
偌大的深宮中,他從未真心信過任何人。
母親夜夜教他習(xí)武,明明是氣門還未全開,卻讓他屢次強(qiáng)行沖破氣門,以快速提高功力。
每每這時,男孩總是被體內(nèi)相互抗衡的真氣,傷得痛不欲生。
女子看著武功又長進(jìn)一段的男孩,站在一旁,仿若事不關(guān)己地發(fā)笑。
而在男孩閉上那恨毒她的雙眼,昏倒過去時,她玉手緊握,笑聲驟停,神情復(fù)雜,嘴里喃喃道:“凌兒,我的凌兒……”
又突然場景轉(zhuǎn)換,中年帝王藤煒微服出巡,在市集上遇到一位讓他沉淪一生的女子。
妤影看清那女子的面容,竟是自己的母親!
時年是先帝十一年,先帝藤煒,還未登基之時,便是最優(yōu)秀的皇子。
文韜武略,又頗得計謀,不動聲色地除掉異己,名正言順以太子之名登上帝位。
即位后,勤政愛民,登基第二年,迎娶了當(dāng)時的大丞相之女閔雪斯。
藤煒宣稱不僅是愛美人之貌,更慕美人之才。
但任由誰都能看出,這無非是新王登基,為了拉攏當(dāng)朝丞相而特意給的后位。
當(dāng)時十六歲的閔雪斯,被京城百姓稱譽(yù)的第一美人,卻真真切切地對帝王動了情。
可惜造化弄人,閔雪斯為先帝誕下一子后,藤煒卻對那個民間女子--她的母親一見傾心,而當(dāng)時妤影已經(jīng)出世。
“娘---”妤影猛地睜開眼,額上冷汗點點。
她急忙坐起身,被擊中的肩膀還泛著疼痛。
皺了皺眉,一只手覆上疼痛的肩膀運送真氣,另一邊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個冰涼堅硬的石床上,上面隨意鋪放了一層薄薄的干枯的稻草。
周圍是黑色的石壁,她覆手觸上那石壁,暗中蓄力。
可這石壁卻是堅硬無比,像是江湖中專為困住武功不俗之人而用的玄黯壁。
“我勸你別白費力氣,憑你的內(nèi)力,是無法打破這兒出去的?!?p> 她轉(zhuǎn)過身,循聲望去。
一個白發(fā)白須的老人,一身素衣,從石壁的一處暗門中慢慢走出。
身后跟著一位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那男子戒備地看著她,不發(fā)一言。
她仔細(xì)辨認(rèn)那老者的面容,只覺似曾見過,卻又無法與印象中的面容重疊。
“姑娘可還記得,剛來皖詡國時住下的客棧?”
她眼中恢復(fù)清明,“你便是那個掌柜?”
妤影微瞇美眸,看向他說道:“你先是故意讓卞狄知曉我的下落,讓他夜里闖入我的房中。現(xiàn)在又是將我擄來這不見天日的密室,怎么,本姑娘如此榮幸,能幫上你什么忙?”
她臉帶戲謔的問道,只是笑意不曾到達(dá)眼底。
老人并不答話,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明亮幾分,隨即側(cè)過身去,不再看她。
“你怎么不說話?”
她看向那老人,又瞥向一直站在一旁,不發(fā)一語的男子。
從他剛剛走出來的時候她便認(rèn)出,那便是潛入宮中將她帶來的刺客,只是從未見他說過話,難道是個啞巴么?
“罷了,有些賬欠下的,也該還了?!?p> 老人看著冰冷的石壁,又好似想起很久的從前。
那時他剛到中年,野心正盛,私情也盛,難免會對女子動心,卻到底是否到頭來,愛錯了人?
妤影看著他一瞬間變得蒼老的眼神。這也是她為何露出破綻,讓他能夠把她擄來的目的。
剛剛的問話,不過是在等眼前之人告訴她什么,或者帶來些什么。
“隨我來吧?!?p> 語畢,老人轉(zhuǎn)頭向黑衣男子示意一聲,男子點頭,觸動墻上一處隱蔽的開關(guān),墻體移動,一處暗道顯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妤影隨兩人走了進(jìn)去。
不過是一條普通的密道,狹窄昏暗。
妤影舉著黑衣男子給的火折子,不停地觸著周圍的墻體,卻沒有意料中地發(fā)現(xiàn)有安插機(jī)關(guān)的之象。
她心下有些疑惑,心底卻是異常篤定著要繼續(xù)往前走。
她總覺得,自打入宮以來她一直尋找之物,疑惑之處。冥冥之中,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指引告訴她,在這條密道的盡頭,會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