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皎,皓月高懸,孤冷的清寂籠罩著夜里的岐王府。
藤知凌坐在王府大堂的高位,閉著眼,抬起手輕揉眉心,說道:“岐王的情況如何?”
齊殤答道:“王爺體內(nèi)的毒,比我原先預(yù)想的,還要兇猛上許多;照如今的情形看,毒素愈加滲入血液,不久就要侵入骨髓,到時,我也無能為力了?!?p> 藤知凌的身子微顫,疲憊地睜開眼,看著面前的齊殤,說道:“無論如何,要保住知昀的命。”
齊殤點了點頭,猶豫了一會,說道:“皇上放心,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拼上半條命也要請我出關(guān),就算您不說,我也定會竭盡全力幫助王爺。只是,當(dāng)初和您提過的解藥,皇上考慮清楚了嗎?”
“只有那一種方法么?”
“此法最為有效,否則,便要以生母之血為王爺換血。”
一直轉(zhuǎn)動著指上玉戒的左手停下動作,藤知凌嘆了一口氣,“今日你我的談話,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p> 齊殤恭敬地朝前鞠了一躬,答道:“皇上放心?!?p> 此時,緊閉的門口處,傳來卞狄的聲音,“皇上,方才府內(nèi)家仆來報,王爺已經(jīng)醒了?!?p> “好,”藤知凌站起身,向門口走去,“齊殤同朕前去?!?p> 藤知昀睜開眼的時候,身上尖銳的疼痛已沒有那么強烈,大概又是齊殤給他的藥暫時壓制了毒性,讓他不至于那么痛苦。
這毒在他身上十幾年了,頑固得很;這些年,他早已習(xí)慣了身體隨時隨地毒發(fā)的狀況,在近幾年,每一日能見到天明的日子,他都當(dāng)作是在世的最后一天來過了。
對這毒發(fā)他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只是劉管家總見不得他受這般苦;一如現(xiàn)在,在看到他醒來后,劉管家便激動地顫抖著聲音說道:“王爺醒了,快去稟告皇上!”說完,老淚縱橫。
藤知昀虛弱地笑了笑,說道:“老劉,我這是睡了多久?”
“今早王爺?shù)亩景l(fā)作后,便有消息傳到宮里,皇上聽到后便趕來了,現(xiàn)在在府內(nèi)大堂。王爺,您睡了一天了。”
藤知昀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屋頂,悠悠開口道:“呵,竟然有一天了,我睡得越來越久了。老劉,我是不是快死了?”
劉管家急忙說道:“王爺可別說這樣的胡話,千萬別被皇上聽了去,王爺不會死的!”
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被換成就寢時的素衣,他問道:“老劉,我的衣服……”
“啊,王爺是不是在找這個,”劉管家從懷里掏出淺綠玉佩,雙手遞了上去,“方才家仆來幫王爺更衣時,這玉佩掉在了地上,但老奴認(rèn)得,這是王爺從小到大的貼身之物,怕王爺醒后找不到而心急,便撿了起來?!?p> 藤知昀接過玉佩,握在手中,喃喃道:“心急么?”今早遇到的奇怪女人,那在看到他的玉佩后,眼中流露的心痛,他看到了。
此刻,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悲傷,卻也只能無奈地笑笑。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響亮的傳報,身著龍袍的男子踏入了王府臥室;藤知昀并沒有像其他人般連忙行禮,只是靜靜地望著前方。
遣退其他人后,藤知凌緩緩走到床邊,看著自己的弟弟。
藤知昀將剛剛放在身側(cè)的玉佩拿出,看向藤知凌說道:“九哥,我曾經(jīng)問過你,這個,是不是你給我的。你一直沒有回答,現(xiàn)在能告訴我答案嗎?”
藤知凌淡淡地掃了一眼那塊玉,臉上并無過多表情,答了句:“這重要么?”
躺在床上的男子啞然失笑,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想知道?!?p> 藤知凌看著他,良久,說了句:“不是?!?p> “這樣啊,”藤知昀露出微笑,不再去多看自己手上那塊玉一眼,翻了個身,背對著藤知凌說道:“九哥,我又想睡了?!?p> “那朕回去了,你好好保重,有事吩咐劉管家和齊殤?!?p> 藤知凌站起身,走至門口,看了一眼床上男子消瘦的背影,眼里劃過一絲難受,隨即拉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涼風(fēng)陣陣,屋內(nèi)卻溫暖如春。藤知昀現(xiàn)在越來越怕冷了,因而他的臥房總會放上一樽暖爐,火苗迸濺的聲音成為寢居里唯一的交響。
他將身子翻過來,將手里的玉佩扔進正在燃燒的火爐。
皖詡的街頭巷尾近日都在盛傳一則消息:皖詡的地形圖丟了,原尚書云祿為了錢,把地形圖交給了昶茗國,連帶著還有一批武器。眾人在辱罵國賊的同時,也紛紛擔(dān)憂眼下的局勢。
昶茗來攻,似乎已成定局,只待時機;如今京城內(nèi)的百姓人人自危,只怕哪一天自己醒來,面前是提刀持槍的昶茗士兵。
妤影此刻正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一大早在酒驛便聽到有幾人在議論此事,她在一旁細細聽著,沒想到藤知凌還是晚了一步。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迅疾晃過眼前,下一刻,柳腰被人攬住,整個人被帶進一個無人的街角。
她看著眼前那副熟悉的白色面具,瞬間便知曉了來人的身份;沒有問候,沒有曖昧,她眼神向下移動,示意他將捂著自己的嘴的手拿開。
藤知凌沒有更多的動作,聽話地將自己的手拿開了。
她看著他被面具遮住大半的臉,輕笑一聲:“一國之君在自己的都城中還得戴著面具,你這皇帝做得挺不容易啊?!?p> 藤知凌也回以一個微笑,說道:“沒辦法,身份特殊,不容高調(diào)?!?p> 一語落下,他湊近她,問道:“影兒此番來京城所為何事,難道是因為思念朕,苦念成疾……”
她沒好氣地推開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說道:“我來這兒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只是正巧聽聞皇上有一批心愛之物被別人拿了去,心中倒覺著頗為有趣?!?p> 藤知凌微笑不改,答道:“朕哪有什么心愛之物,若是有,那不是影兒你么?怎么,一段時日不見,你要嫁人不成?”
看著他雖是和她貧著嘴,卻是眼神飄忽,心緒不寧的樣子,妤影心中知曉他今日出宮,必是有其他事。
“我倒不知,這京城如今表面看來一派祥和的模樣,會有什么事能讓皇上您親自出宮不可?”她看向藤知凌,眼中帶著一絲探尋。
藤知凌笑容幅度更大,回望向她的眼神中帶著一些贊賞,果然還是被她看出來了;他轉(zhuǎn)過身,看向遠處的城門。
那里被距離拉長得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全副武裝的官兵分列城門兩側(cè),仔細盤查著入城的人、車輛和物件;就在那排列得彎彎曲曲、冗長的等待入城的隊伍中,藤知凌還是不費功夫便找到了欲要找尋的目標(biāo)。
他側(cè)過頭,對來到身后的女子開口道:“影兒,你可有看見那位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