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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的綠流聲

第二十一章 鄉(xiāng)土難離

生命里的綠流聲 等待大雨放晴 4278 2019-05-13 10: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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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瀾與白樺雙雙離家的消息傳出,整個農場都炸開了鍋。

  “哎呀,這可是私奔?。 ?p>  “真想不到,安瀾會做出這種事。平時看她挺文靜的,書記家的教養(yǎng)一直也不錯的?!?p>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p>  “她也是沒辦法,縣長家公子老是糾纏?!?p>  “她這是自斷后路啊。要是和白樺以后沒成,或者那小子變心了,怎么辦?這種事,誰說得清,今天不知明天。”

  “你操那么多閑心干嘛,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

  月姣氣得直哆嗦,家里東西摔了一地,完了,又哭哭啼啼,邊哭邊罵:“從小就不省心,不是這事,就是那事,我們的臉都被丟盡了。這還不夠,還要來個釜底抽薪,玩起失蹤來了,她怎么就那么狠,完全不管我們的死活……”

  安振邦唉聲嘆氣,一旁安慰妻子:“事情也許沒你想象的那么糟。她也是逼得沒辦法了,才想出去闖蕩。有白樺在身邊,總比一個人好,那孩子老實,會照顧好她的?!?p>  “闖闖,闖闖,你聽到別人怎么說嗎,人家說他們——私奔!”

  “唉,別人怎么說,由他們去說吧。你又不能把人家的嘴堵上,只會給自己添堵。她又不是去做壞事,沒必要那么灰心。”

  “就是你一直慣著她,才會這么忤逆。整天工作工作,結果呢,都被別人擠得呆不下去了。人家錢也賺了,房也分了,子女的工作也安排了,就等著把你趕跑接你的位置了。你什么都沒得到,還在這振振有詞,跟我講大道理。嗚——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嗚——怎么這么倒霉……”

  安振邦皺著眉出去了。妻子的話雖是一時之氣,卻也可以理解。別說她,自己也是很不甘心,很想不通的。這些年他忙工作,無暇他顧,對安瀾,對這個家,確實虧欠太多。這些年的際遇,他也心灰意冷了許多,他希望他的后半生,能彌補親人,彌補這個家。

  在白樺家里,金枝呼天搶地,哭了整整幾天。她日防夜防,可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她千辛萬苦養(yǎng)大的兒子,死心塌地愛著仇人家的女兒——一個被糟踏、被退學,沒學歷沒前途的臨時工!金枝捂著胸口,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該死的孽障,簡直無法無天,我就不信治不了他。金枝氣火攻心,幾日水米不進,突然間病倒了。

  那時,白玉外出打工已有幾年,白樺上大學后,家里就只有白蘭一個孩子了。見媽媽病倒,白蘭一時六神無主,只得叫鄰居大媽過來。大媽覺得,白樺剛上大學,不可能又叫他回來,便瞞了他,只通知白玉。白玉回來后,與白蘭一起,共同照顧媽媽。白玉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她不斷地勸媽媽:“姻緣都是天注定,強扭不得,強求不來。我與安瀾從小玩到大,覺得她挺好,人漂亮又善良……”

  金枝一聽“安瀾”兩字,便氣極敗壞,一陣猛咳嗽。“你,你,居然幫她說法,氣死我了——”

  白玉見媽媽那么生氣,只得一邊順她的背,一邊寬慰:“現(xiàn)在也沒到不可逆轉的地步,以后會怎樣,很難講的。你盡管放寬心,船到橋頭自然直?!?p>  金枝還是恨恨地?!跋胱鑫业膬合眿D,除非我死了。白玉,你告訴白樺,他如果敢娶那人進門,那就等著給我收尸。只要我在世上一天,我就不會允許他們在一起?!?p>  金枝眼里閃現(xiàn)一種奇異的,令人膽顫的光。她是絕不會允許,她含辛茹苦培養(yǎng)的兒子,成為月姣的女婿的。白樺還有四年大學要讀,說不定四年后,他也想明白了。四年——變數(shù)太大了,時間是站在她這邊的。

  安瀾與白樺“私奔”,怎么少得了邱麗的戲碼呢。她每天手舞足蹈,狠不能拿個高音喇叭廣播?!奥犝f啊,凡與男人私奔的女人,前世都是狐貍精,這種女人,長得再好看,也是克夫命,男人娶了她,命不長的……”“你們看那安瀾,表面上文文靜靜,誰能想到她那么有本事,先是跟縣長公子有一腿,現(xiàn)在又跟大學生私奔,天生的下流胚……”

  總有好事者把這些話傳到月姣耳里,月姣真恨不得把邱麗的嘴巴撕爛。安振邦一再囑咐她,反正要走了,就別再惹事了,就當她是瘋狗亂咬人吧。月姣氣得一個勁地抹淚,每天盼望著早點離開這事非窩。

  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安振邦的調令下來了。

  安振邦調到市農委,保留了正縣級,但卻是閑職。月姣調到農委下屬事業(yè)單位,夫妻倆在一個系統(tǒng),好在可相互照應。

  場長以為會取代安振邦的位置,卻愿望落空。也許是市局考慮場長取代安振邦,痕跡太明顯,于是從市局委派一人,接任安振邦。場長明顯有些失落。

  農場的人很震驚。安振邦離開農場,似乎毫無征兆,他們紛紛猜測,可能是被場長擠兌。書記與場長不和,眾所周知,書記清廉,場長貪婪,也是心知肚明。這些年,安振邦為農場的改革,轉型,勞心費力,正緊鑼密鼓,為何要突然離開呢。而且又不是直接調市農墾局,又不是領導職務。這太可疑了。其中必有原因。

  農場一些老干部,老職工,紛紛到安家來,與安振邦話別。他們拉著安振邦的手,七一嘴八一舌:“這些年,你嘔心瀝血,任勞任怨,我們都看在眼里。你是個好領導,我們舍不得你啊。”“為什么一定要走呢,你走了,農場可怎么辦,這么重的擔子,新來的書記能不能挑得起哦?!薄拔覀冎滥阈睦镂?,不能再堅持一段嗎,說不定改革成功了,農場就會好起來……”“你走了,我們感覺沒了主心骨,越發(fā)沒信心了。農場還不知有沒有救……”

  安振邦很感動,可不知怎么跟他們解釋。他是農二代,他在農場出生,農場長大,他一直以為將在這里終老。他也舍不得。人到中年,卻要舉家遷徙,去一個毫無根基的地方,他內心也非常痛苦啊。

  “你們放心,新來的書記以及盧副場長他們,一定會把農場建設好,我一有時間就會回來,我不會因為自己調走了,就對這里的事充耳不聞,放手不管的?!彼荒苓@樣安慰。

  第二天一大早,安振邦就來了田間地頭。他想在農場各處走走。那是1996年,城市化的大幕已經拉開,無以數(shù)計的工程項目在各大小城市上馬,到處都是工地,到處都是工棚。城市如同吸鐵石般,從農村源源不斷地吸納青壯勞力,農村便日漸荒涼、凋敝了。

  新星農場也不例外。放眼望去,那寬厚的、多情的黑土地,不知何時,像被抽干了血液,到處是觸目驚心的裂縫。農田,菜地,長滿了雜草。有零零星星的農人在地里勞作,卻都是老人、婦女。安振邦哀傷地看著這一切,臉上的法令紋像土地上的溝壑一樣滄桑。這是父輩們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創(chuàng)造的家園,是生他養(yǎng)他,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是寄托了他的青春、事業(yè)、夢想的地方。他窮盡一生的努力,就是希望這片土地重獲生機,永葆生機??墒乾F(xiàn)在,他不得不離開這里。他最不喜歡做事情半途而廢,就這樣離開,他怎么能甘心。

  這是片美麗富饒卻又命遠多舛的土地。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它一天天破敗下去。離上任還有段時間,安振邦加緊了報告的寫作。報告厚厚地,有幾十頁,分幾個部分——現(xiàn)狀、發(fā)展脈絡、問題分析、改革情況,應對的措施建議等。報告后面,還有他多年搜集的各種資料、證據(jù)等。安振邦奮筆疾書,通宵達旦地工作,他要在離開這里之前,形成一份完整、翔實的資料,交到省領導手里。他相信,領導們會正視這份報告的。因為這不僅是農場的問題,也關乎到農墾、農業(yè),是國家改革中重要的一個部分。

  搬家那天,盧副場長等一行人送安振邦一家到場部大門。安振邦緊緊握著盧副場長的手,嘆息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盧副場長不勝感慨?!胺判模诠谒?,我都不會旁觀坐視。不要忘了,我也是農二代,我倆的目標一致,愿望一致。只是,老安啊,聽我一句勸,你個性太剛,不善變通,以后要稍微改改。你這種個性,適合做學問,不適合在官場。不過,你也不必沮喪,這同時也是一個優(yōu)點,你看,同事,部下,是多么擁戴你嘛。換一個環(huán)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安振邦慚愧地低下頭,“老盧啊,按理說,在這關鍵時候,我不應該摞擔子走人的。農場現(xiàn)在很難,新來的書記可能還得有段時間適應,你千萬要把好關,再不能讓人鉆空子,農場都快被蛀成渣了。如果農場搞好了,大家的日子都會好起來,何必那么猴急猴急地往自己嘴里扒,吃相也太難看了。還有,你就算是幫我,你也把改革堅持下去,至少要挺到省里正式下文,大刀闊斧地徹底地改?!?p>  “好的。一定?!北R副場長鄭重其事,末了,又想讓離別的氣氛輕松,笑道:“我會盡力,直到無能為力?!?p>  兩人揮手告別,安振邦夫婦準備上車。這時,只見金枝朝這邊匆匆趕來。夫妻倆一愣,還以為她有什么事。沒想到金枝氣勢洶洶地罵道:“林月姣,也請你管好你的女兒,別讓她老纏著我的兒子?!?p>  金枝是在報復!月姣曾憤怒地喝斥她,要她管好她的兒子,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風水輪流轉,現(xiàn)在她的兒子的大學生,月姣的女兒卻落得個被學校開除,丑聲遠播,她怎么能放過一個絕佳的報復的機會。安家要搬走了,她最討厭的人家要搬走了,以后眼不見心不煩,她可落得個清靜??伤麄兗业呐畠哼€在兒子身邊,這塊心病不除,她怎能安心!她必須趕在他們家搬走之前,給予警告,不論結果如何,她都要表明她的態(tài)度。

  月姣先怔了怔,但很快反應過來,便突然間心急肉跳,耳紅脖子粗。安振邦當然了解妻子的脾氣,攔住正要發(fā)作的月姣,扯著她鉆上了車。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不想再起爭端,他只想平靜地離開。

  金枝見夫妻倆不理睬她,很不解氣,還想上前理論,被盧副場長攔下了:“廖金枝同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書記家哪里得罪你了,離開家園本來已很傷感了,你還要往人家心口撒一把鹽?說到搬家,我還記得,書記家?guī)瓦^你們呀,當然發(fā)洪水,你忘了?”

  “幫?”金枝哼了一聲,“害還差不多。要不是他,我們家老倌也不會掉河里淹死?!?p>  “這,這——”盧副場長驚詫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第一次聽到這種奇怪的言論?!斑@跟書記有什么關系?當年,你老倌出事,是個意外啊。沒有人強迫他出湖打漁啊,如果說,是因為漁業(yè)隊精簡下崗,那他也可以在家種地啊,顧大叔不就把田地侍弄得挺好的嘛。再說了,書記也不知道,漁業(yè)隊隊長不要你們家老倌啊……你不要胡思亂想,把莫須有的仇怨強加到下一代身上,安瀾是個好姑娘……”

  金枝根本不想聽他理論,忿忿地走了。

  盧副場長看著金枝離去的背影,搖頭嘆息。他知道這個女人很苦,很不容易,但苦難的歲月沒有讓她的心胸變得開闊豁達,反而愈發(fā)偏執(zhí)狹隘了。這樣看來,安瀾與白樺以后有得苦吃了。

  月姣被金枝這番羞辱,恨得咬牙切齒地。她壓抑住哭聲,任淚水靜靜地流淌。都是安瀾這個混賬惹出來的禍!自從她跟白樺要好,家里人跟著她就沒過一天安生日子。那些污言穢語,不把人淹死,也差點把人氣死?,F(xiàn)在倒好,一個窮得兩眼發(fā)黑的漁民的寡婦,都敢騎到自己頭上來拉屎拉尿。天下的男人死絕了,也不能讓安瀾嫁進他們家。這口氣,是一定要爭的。

  安振邦眼眶發(fā)紅,悲傷的樣子使得他看上去蒼老了許多。本來,他對白樺沒有不好的看法,也沒想過要干涉安瀾的愛情。他沒想到白樺的母親,對安瀾,有那么深的成見,甚至偏見。白樺即使再怎么愛安瀾,得不到母親的善意與祝福,他們是不會幸福的。作為父親的他,是絕不能看著女兒受委屈,被羞辱的??磥恚仨氉柚古畠旱膼矍榱?。

  沒想到,揮別家園時會如此傷感,如此難過。安振邦別過臉去,看著窗外,一顆淚珠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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