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見遲遲沒有得到兵武府的召見,阿薩娜在庫特塞婭的請求下,答應(yīng)一同出洛川城到洛北駿山游玩散心。
就在姚平帶她們游玩歸來,即將走回洛川城的時候,一隊身披重甲明光閃耀的騎兵忽從城門飛馳而出。騎兵隊伍行動急,其中當(dāng)先帶頭的一個騎兵校尉險些因此而撞到躲閃不及的庫爾塞婭。幸得阿薩娜眼疾手快身手靈敏,將她拉扯至身旁,才躲過奔馳的馬匹。
姚平正要說這幫騎兵太過莽撞時,卻見那為首的騎兵校尉在奔出不遠后旋即勒停了馬匹,復(fù)而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又奔了回來。
那騎兵校尉坐在馬上,定眼看了看姚平,而后試探著問道:“你可是搖光州,晴甫人氏?”
姚平一愣,見此人口音十分耳熟,于是答道,“是,是晴甫人?!?p> 那校尉一聽姚平說是晴甫人,也立即下了馬匹,摘掉了頭上嚴實的頭盔。
姚平再仔細的瞧向眼前這名摘了頭盔的騎兵校尉,不禁突然驚喜的問道,“你是,卞來哥?”
“哈哈,平弟,真的是你。”卞來大笑著說著,他即激動的與姚平擁抱在了一起。
“我記得你隨著你家親戚去遙山關(guān)那邊做生意去了,現(xiàn)在這怎么到了洛川來了?”卞來興奮的扶著姚平的手臂向他問道。
“我這次是因事隨舅舅回洛川一趟?!币ζ叫χf道,“真巧,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卞來哥你?!?p> “真巧,真巧。”卞來笑著說道。
“卞來哥,我記得你是去了開陽州,到北方去打胡達人了,怎么現(xiàn)在也到洛川來了?”姚平問道。
“這不是隨姬遠將軍回帝都來匯報戰(zhàn)況來了嘛。”卞來笑著向姚平問道,“咱們哥倆得多少年沒見了?”
“得有五六年了吧,從你走了,咱就沒再見過面了?!币ζ较肓讼胝f道?!拔叶疾淮蟾艺J你了。”
“五六年了,也沒見你長肉啊?!北鍋泶妨舜芬ζ叫乜谡f道,“怎么覺得你比以前黑多了。”
“關(guān)外生活不比咱們這邊啊,荒漠里太陽也毒一些?!币ζ叫χf道,“卞來哥,我感覺你可是比以前還高還壯了?!?p> “哈哈,是嗎?可能是因為開陽的軍糧充足,還經(jīng)常有肉吃的緣故吧?!?p> 姚平看了看卞來身后跟隨的幾位騎兵說道:“卞來哥,你這都是你的兵吧?你做上騎兵將軍了???”
“什么將軍。你哥我只不過是殺了一個胡達頭子,上面給了個小騎射校尉當(dāng)當(dāng)罷了?!?p> “校尉啊,那應(yīng)該也是不小的官了?!?p> “嗨,不是什么大官?!北鍋硇Φ?,“姚平,現(xiàn)在我還有任務(wù),不能和你多聊了。今天傍晚,你到享樂坊的快意酒樓等我,我請你喝酒,咱哥倆到時再好好敘敘舊。”
姚平點了點頭,“好的,卞來哥,我等你?!?p> “剛才騎馬險些撞到的這位姑娘,你們認識?”卞來臨上馬之前,看到庫特塞婭一直站在姚平身后,于是問道。
“是的,認識?!币ζ秸f道。
“哦,替我給這位姑娘說聲抱歉,軍務(wù)緊急,先告辭了?!?p> 待卞來匆忙騎馬帶隊走遠后,阿薩娜向姚平說道:“姚平,我想要你幫我件事情,但你不要告訴你的舅舅,可以嗎?”
“什么事情,阿薩娜颯拉你盡管說,我向你保證不給我舅舅說就是了。”姚平說道。
阿薩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能帶我去找你們伊洛掌管建設(shè)和制造的官員嗎?”
姚平瞬間想起了裴夏在驛站給自己說的話。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小聲的對阿薩娜說道:“可以颯拉。既然你要去那里,我就應(yīng)該告訴你一件事情。你還記得當(dāng)初在驛站救我的那個皇庭使吧?”
阿薩娜點頭,“我記得?!?p> “他讓我在你要去找工造府的時候告訴你,直接去找一個叫邵紜的工造府官吏就好?!?p>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那個人怎么會知道我會想找工造府的人......”阿薩娜困惑的問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
“皇庭使啊,我給你說過了?!币ζ秸f道,“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并不認識他,說來,我覺得他這個人挺奇怪的。”
阿薩娜思考了一下繼而說道,“去找他說的那個人吧,等見到她,也許就明白了。”
“那好,我明天去打聽打聽她的住所,等我打聽好了,我就帶你去見她?!?p> “謝謝你姚平?!卑⑺_娜本想再說愿支付一點酬勞,卻聽姚平笑著說道,“舉手之勞而已,談什么感謝。”
夜幕降臨后的享樂坊燈火通明,五彩的燈籠與招牌懸掛在鱗次櫛比的門店門前。洛川城里,無論是達人權(quán)貴還是有些閑錢的市井小民,都喜歡在夜晚匯集于此,到各種檔次的酒樓歌樓中把酒言歡。
姚平在快意酒樓二樓的一個靠窗位置坐了下來。不多時,姚平便見一身便裝的卞來,走上了樓來。
卞來一到,便叫了上好的酒菜,姚平受寵若驚,主動給卞來斟滿了酒。
看著給自己斟酒的姚平,卞來問道:“平弟,你也有很多年沒回晴甫了吧?”
“哎,是啊卞來哥,從離開了那里再也沒有回去過了?!?p> “我都想死咱家海邊撈的黃魚了,這些年在塞北一次海里的魚都沒吃到過,真是讓我想念極了?!?p> “哈哈,卞來哥,我還不如你呢,那遙山關(guān)外就連河魚湖魚的影都少見的很呢?!币ζ秸f道。
“對了,今天遇到的和你在一起的那兩個外族人是誰?”卞來笑著問道,“是不是你從關(guān)外娶來的妻子???”
姚平羞愧的擺了擺手說道,“哪有,哪有,我可沒那福氣。她們其中一個人還是喀爾多部落的公主呢,我可高攀不上。這次回洛川啊,就是因為她的委托,我才來的。”
“哦?一個公主千里迢迢的來到我們帝都?”
姚平將自己在沙漠中被阿薩娜所救,以及辛瓦遭到了亞梭爾的襲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卞來。
“那她挺可憐的,一個人到我們伊洛求援來了?!北鍋碚f道,“你們找到兵武府的人怎么說?”
“哎,別提了,一連都半個多月過去了,除了那個門庭的小府吏,其他人連影都沒見到呢。”
“連人都沒見到嗎?”卞來說道,“看來兵武府似乎對遙山關(guān)外的事情不怎么關(guān)心啊。不過也難怪....這些年戰(zhàn)事就數(shù)塞北最緊?!?p> “對了,卞來哥,你講講你在塞北和胡達人打仗的事唄?”姚平好奇的問道。
“你小子又沒參過軍打過仗,問這么多干什么?”
“我是沒參過軍,但是我聽得懂打仗的事兒啊?!币ζ揭笄械恼f道,“卞來哥,你就給我說說唄?!?p> 卞來笑著說道:“好吧好吧,我就給你講講吧。記得剛當(dāng)兵那兩年,我們一直在開陽的北朔一帶據(jù)守要塞。當(dāng)時的邊關(guān)將軍說這樣的據(jù)守即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胡達人對我們的傷害,也能有效節(jié)制他們的深入侵擾,也確實如他所說,那兩年無非就是沿著城墻射射胡達人。但是,卻始終不能從根本上打敗他們。直到三年前,咱天子派來了姬遠將軍,姬將軍厲害啊,他一來就將原本用于構(gòu)筑城防要塞的資金都拿去了培養(yǎng)騎兵和制造弓弩了。在姬將軍帶領(lǐng)我們經(jīng)過了多年的訓(xùn)練和準(zhǔn)備,到去年年初的時候,我們開始了對胡達人的主動出擊?!?p> “我們主動出擊胡達人了?”姚平關(guān)切的問道,“怎么樣?打的胡達人是不是怕了?”
“何止是怕了啊,簡直要了他們老命了?!北鍋砀袊@道:“第一次出擊,我們便直搗了胡達風(fēng)火雷雨四大汗帳之一的火部汗帳,一舉將其擊潰,還斬殺胡達火部敵軍兩萬余人,俘獲牛羊十幾萬頭。不過那場仗打的也是十分慘烈,我的一位好兄弟,便是被胡達人削去了手臂?!?p> “殺了那么多敵人啊,卞來哥,你沒受傷吧?”
“你哥我沒事,胡達的刀劍豈能傷的了我。你難道忘了以前的時候我們在沙灘上打架,最后就剩我自個站著了,你們都趴那沙灘上不敢起身?!?p> 姚平笑道:“是了,咱們幾個一起玩大的都打不過你,都怕你。”
“哎,當(dāng)時覺得長大了出去打仗會很好玩,現(xiàn)在才知道,打仗真是慘啊?!?p> “卞來哥,說說你殺的胡達頭子唄?!?p> “好,給你說說?!北鍋砼e起酒杯與姚平同飲而下后講道,“當(dāng)時你哥我還只是個弩兵,我記得當(dāng)時是梅花正開的時候,我們大軍從北朔出征,一路隨著姬遠將軍深入到塞北草原,最后在一個叫什么旦旦河的地方,我們遭遇了胡達火部汗帳的主力。姬將軍帶主力在一處山坡扎下營帳,他不下令讓精銳的騎兵匡滅營進行迂回敵后,卻令我們步弩兵為主的挽風(fēng)營進行迂回敵后的作戰(zhàn)。我們挽風(fēng)營接到軍令后雖然也困惑,但軍令如山,軍命必達。在半夜的時候我們準(zhǔn)時全部輕騎出發(fā),抹黑在天亮前到達了指定的伏擊位置。就是那個旦旦河的一個平緩的淺灘區(qū)。在那里我們稍稍休息了一番,就開始了戰(zhàn)斗準(zhǔn)備,一開始我還納悶,怎么設(shè)置的障礙是朝著河對岸的自己人那邊啊。你猜怎么著?”
姚平迫不及待的問道,“怎么著?”
“姬遠將軍真是料事如神啊,當(dāng)天兩軍就在姬將軍大營外開戰(zhàn)了,我們伊洛軍仗著強弓勁弩據(jù)守陣地,那胡達人的騎弓射程可沒有我們的伏遠弩和擘張弩遠,甚至都沒角弓弩遠,也就跟單張弩的射程差不多。我們大弩一射住他們的先鋒,使他們根本不敢硬沖,而他們在遠處呢,又實在討不著什么便宜。他們呀,是打又打不著,沖又不敢沖,于是便想迂回我們身后的大營。就在他們重新整備隊形,準(zhǔn)備分兵向后方迂回我們的這個關(guān)鍵時候,姬遠將軍下令讓匡滅營的騎兵迅速從陣里撲了上去。然后步兵也隨之快速跟進,這突然的進擊直逼得胡達人一時亂了陣腳,開始了迅速后撤。說實話,這胡達人本若是要逃跑,我們也難能追上他們,但他們這卻正是朝著我們挽風(fēng)營設(shè)伏的這里逃來的。你可知道,當(dāng)他們跑到我們埋伏的這里的時候,天色都有些暗淡了,我看著那么多胡達騎兵過來也是很害怕。但是當(dāng)我們營旗令一揮,唰一陣箭雨齊齊射出去之后,我心里就有底多了。他們的馬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奔跑早就乏了,沖不起來了。而且他們那種后撤簡直就是亂跑,根本沒有什么軍紀(jì),跑的快的在前,跑的慢的在后,陣型稀稀拉拉,一點都不規(guī)整,這點可就給了我們充足的重新開弩搭箭的時間。那殺的可叫一個痛快啊?!?p> 姚平:“那卞來哥你豈不是射殺了很多敵人?”
“是殺了不少,但那都不算數(shù),那么多人,那么多箭,誰知道誰放誰殺的呀。軍功最后還不都給記挽風(fēng)將軍頭上了?!?p> “那胡達頭子又是怎么算作到哥哥你身上的?”
“那可不一樣,你聽我說,當(dāng)時我們雖然守住有利地形,但是畢竟敵人太多,他們源源不斷的沖擊過來。尤其是我說的那個胡達頭子,他是個什么火部汗帳的火烈將軍,穿著一身紅皮襖,還帶著一隊精騎,就是他最后組織胡達兵沖破了我們陣線的側(cè)翼。他當(dāng)時沖破側(cè)翼后也不再戰(zhàn),就開始逃跑。我當(dāng)時也不知聽誰喊了一聲不能讓他跑了,以為是軍令呢,于是便沒多想,抓住身邊一匹馬就騎上去追他了。這一追不要緊,人沒追上不說,天還變得黑了起來,最操蛋的是,我一回頭,整個挽風(fēng)營就他媽我一個人追出來了。這可把我給嚇壞了,原本我想著得趕緊回去,但是又怕遇見后面來的胡達兵,于是我就找了個山坡想藏一藏,等過去這陣再回營。誰知道,就是這么巧,等我到山坡后面的時候,我猛地看見了幾個下馬的胡達人。啥也不說,我抄起背上的大弩就往當(dāng)中那人身上給了一箭。也不知射中沒射中人,我害怕他們追我,我就趕緊騎馬跑了。跑了好一陣子,等我折騰半天在馬上再裝好弩矢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根本就沒人來追我。于是我這又慢慢悠悠的折回去了。等回到原來山坡后邊那地,我發(fā)現(xiàn)那幾個胡達人都不見了,只有地上還躺著一人。我走近一看,一枝箭不偏不倚的正插進在這個死人腦門上。等我拔箭的時候才看清,著家伙就是那個將軍。哈哈,當(dāng)時我還尋思呢,是不是這家伙的官也不算大啊,怎么身邊的衛(wèi)兵都撂下他跑了呢。過了一會兒,匡滅營的幾個兄弟到了,那我才悶過彎來,那些衛(wèi)兵都被嚇跑了。不過我可把匡滅營的這幾個兄弟給氣壞了,他們下馬一看我殺的正是火烈將軍,都說我一箭搶走了他們飛黃騰達的機會。哈哈哈。”
姚平也放聲笑著端起酒杯說道:“卞來哥哥真是藝高人膽大,一個人敢追別人一隊,而且還殺了敵人將軍,真是太令小弟我佩服了?!?p> 卞來興奮的與姚平碰杯,一飲而下后說道:“平弟,如果你想?yún)④?,就來找哥哥我好了。我?guī)阋黄鹕硤鰵?,建立軍功如何??p> 姚平笑著說道:“謝謝哥哥的一片好意。我雖也有心為國,可是殺伐戰(zhàn)斗我覺得我著實有些做不來?!?p> “你呀,還是以前那樣子,膽小怕事的。”卞來夾起一塊牛肉放到姚平碟中說道,“無論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多吃些肉,多長點勁兒總是沒錯。別受了人欺負?!?p> 酒酣腦熱之后,姚平與卞來相扶一同離席。在走下樓梯的同時,他忽然從一個俯視的角度發(fā)現(xiàn),在一樓的一個隔間里竟坐著自己的舅舅公西旸,他翹首向內(nèi)張望,一旁還有庫特塞婭和阿薩娜,以及兩位皇庭的官吏。
看到這一幕,舅舅曾經(jīng)說過的話,在他腦?;仨懫?。難道庫特塞婭真的就是一件阿薩娜向伊洛借兵的贈禮品?姚平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這一路走來,他覺得阿薩娜待庫特塞婭也完全不像對待一個女奴婢,兩人更像是姐妹一般??裳巯?,看到兩位官員面露色相的看著庫特塞婭,不禁覺得心里一緊。
“走了,平弟,你看什么呢?”卞來有些醉意的將手臂搭在姚平肩膀上,看著他看得方向問道。
“沒什么,卞來哥,我們走吧?!币ζ阶焐线@么說著,可突然覺得自己眼眶中有淚似要涌出。
“走了走了,我還要回營。下次見你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咯。”
姚平抹了抹眼角,“是啊,卞來哥,今日一別真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再能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