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蝕魂夜(十)
蘇木對盧錫安的評價從來都沒變過——一個人,就是一片槍林彈雨。而盧錫安也從來都不愧對蘇木的評價。
安妮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人物。
那只是兩把手槍,而且其中一把小巧得過分。難以想象這個男人究竟是怎么做到這些的,尤其是在見到那可怕的電光匯成海洋的時候,安妮的嘴里大概能塞下一整個拳頭。
最后一只亡靈騎士也被盧錫安的圣光撕成了粉碎。
“他們怎么了?”
盧錫安順手把雙槍塞進槍套里,目光轉向躺在地上的蘇木,看上去就像剛從血池里撈出來一樣,凄慘得有些過分。
他皺著眉頭,又蹲下身去,把手指放在蘇木的鼻子下面。
“還活著?!?p> 這已經足夠了。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現(xiàn)在可不是閑聊的時候。
盧錫安轉頭看向更高處的芭茹神廟,慘綠的鬼火已經把它團團圍籠,黑霧也比其他地方更濃,像是深淵,或者黑洞,正嘗試著把那座胡子女士的神廟吞入腹中。能夠看見的地方,也就只有頂端的螺旋狀標志散發(fā)著迷蒙微光,艱難地驅散著黑暗。
亡靈騎士的怒吼里夾雜著人們恐慌的尖叫聲,還有亡靈戰(zhàn)馬的嘶鳴。
“我不知道俄洛伊那家伙在干什么,但他們很危險,咱們得去幫忙。你還能動嗎?”
盧錫安晃了晃腦袋,看上去有些痛苦。
安妮可不知道這家伙之前到底經歷了什么,又怎么會變成這幅模樣——黑色的皮風衣破破爛爛,浸滿了血跡,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shù),原本梳理整齊的辮子也散了下來,臉色蒼白,眼睛里充斥著血絲,看上去相當可怕。
之前在那間廢棄倉庫里見到的時候,她還以為這個男人是個性情冷漠的貴族。但現(xiàn)在,這家伙身上的貴族氣質已經完全不見了,變得像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一樣,而且是足夠強大的惡魔。
“很抱歉...”
安妮乖乖地開口,有些膽怯。
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這本來就在盧錫安的預料之中。
“你就在這兒待著,別亂跑,看好他們?!?p> 盧錫安略微低頭,稍稍猶豫了片刻,又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了一把銀錐,上面刻著很多古老的符號,帶著微弱的光芒,然后丟給安妮。
“拿著它,這東西可以驅散黑霧?!?p> 說完,盧錫安身形一矮,猛地彈了出去。
他腳下踩著那些錯落的大石,身形很快就出現(xiàn)在神廟的一側。電光再一次出現(xiàn),輕易地撕碎了那些慘綠的火焰,然后猛地沖了進去,帶起一陣慘烈的,來自亡靈的哀嚎。
安妮正呆呆地瞧著手里的銀錐。
上面微弱的光芒確實能夠驅散黑霧,拿在手里的時候有種暖洋洋的感覺,這比起黑霧的森寒要舒服得多,也讓她多了幾分站起來的力氣。
“提伯斯!”
安妮這才想起被那些亡靈騎士擊倒的提伯斯。
她連忙沖了出去,就在那片混亂的大石中間,安妮找到了身上再無半點火星的提伯斯。那巨大的身形正躺在里面,還活著,只是虛弱過頭罷了。
安妮跪在提伯斯旁邊,眼眶里閃著淚光。
“吼...”
提伯斯的低吼毫無氣力,但它也知道暫時安全了,就眼睛一閉,伴隨著勉強升騰的火焰,重新回到了布熊娃娃的模樣,出現(xiàn)在安妮面前。
神廟里,這里面塞了至少兩百號人,原本寬闊的空間也因此變得有些擁擠。比爾吉沃特各式各樣的居民都有,原住民、海盜、貿易商...全是跑海的人。除此之外,還有些旅客模樣的家伙,或者應該叫他們蠢貨,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跑來比爾吉沃特游玩。
在所有人里,只有那位鐵塔一樣的女士顯得格外出眾。
她有著褐色的皮膚,身上披著織造極其復雜的重彩長袍,粗壯的手臂上畫著胡子女士教團獨有的刺青?;蛘哒f,那個刺青是這位女士獨有的,因為只有她才是胡子女士教團的真者,而真者,也有且只有這么一位。就目前來說是這樣的,除非她死了,才會有下一位真者出現(xiàn)。
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真正讓她顯得出眾的,還是那過分高大魁梧的身材。
看上去根本不像個女士,但她偏偏就是。
那是比最魁梧的北方人還要高大魁梧的身材。
她手里正拿著一尊金色的神像,尺寸比一只酒桶稍大,但重量卻超出很多倍。就是這樣一尊神像,這位魁梧的女士只用了一只手就拿了起來,然后擺在神廟中間的雕像上的一處凹陷,她和她的手下圍著那尊神像一邊拍手一邊走跳,拳頭有節(jié)奏地在腿上和胸口來回捶打,像是某種儀式。
胡子女士教團里的這些事,就連本地人都不清楚。
“這兒!那些霧靈沖進來了!”
厄運小姐尖叫的聲音要比其他人更響。
一群紅著眼睛的家伙,連實質的身體都沒有,它們正從墻壁上的破洞里涌進來,發(fā)出一陣陣的哀嚎和慘叫。
厄運小姐大步沖到霧靈之間,像是跳進了冰洞里一樣,忍不住激靈靈一個寒顫。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沒有取出火槍,而是抽出佩劍,接連斬碎了好幾只紅眼睛的霧靈。那把劍的裝飾相當奢華,而且劍身上刻著純銀的符號,悄然散發(fā)著迷蒙的微光。
如果蘇木在這里的話,他肯定認得出來——那把劍的劍柄上還鑲嵌著禁魔石。
是來自德瑪西亞的佩劍。
“一把不錯的劍,但你的劍法卻讓人不敢恭維?!?p> 一道刺眼的電光從墻壁上的破洞外涌入。
霧靈們嘶嘶怪叫著躲避,但光的速度絕不是它們能夠躲過去的,很快,那些霧靈們就全部變成了黑煙,又被電光再一次消滅凈化,分毫不留。
盧錫安從破洞里鉆了進來,然后把旁邊的櫥柜挪了過來,堵住了破洞。
“你的樣子看起來真慘。錘石呢?”
厄運小姐松了口氣,然后笑著看向這個意外的援兵。
“我還以為你會被他干掉?!?p>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把那個混蛋射穿了,他掉進了懸崖?!?p> 盧錫安的臉色僵硬冰冷。
“我不知道他死沒死,應該是死了,我希望他死了?!?p> 厄運小姐聳了下肩膀,把目光轉向別處。
整個神廟都已經搖搖欲墜,到處都是破爛的洞口,那些黑霧里生出的鬼怪,就是霧靈,它們正威脅著躲在神廟里的其他人。
他們當中有大部分人都沒辦法對抗這些霧靈。
“幫忙?!?p> 厄運小姐沒再多說其他的廢話,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揮舞著佩劍四處殺敵。
一個小孩尖叫起來,厄運小姐注意到的時候就看見霧氣正朝他涌去。她一劍斬碎了眼前的霧靈,奔到那個小孩身邊,一手抄起孩子抱在懷里,但霧靈冰凍的爪子抓傷了她的背,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像四肢里灌滿了冰水。
盧錫安的槍聲緊隨而至,接連兩聲,把那個霧靈轟成黑霧后又把它徹底湮滅。
一個躲在長椅背后的女人伸手接過了厄運小姐懷里的孩子,她勉強站起來,卻虛弱得幾乎摔倒在地。
“謝謝?!?p> 勉強站穩(wěn)了身子,厄運小姐向著盧錫安道謝,但后者卻根本沒有時間回應,這座神廟真的到了崩塌的邊緣,到處都是破洞,無數(shù)的霧靈正瘋狂地涌進來。
槍聲、刀劍聲、亡靈的嚎叫、活人的尖叫,神廟的每個角落里都充斥著混亂。
盧錫安也開始有些手忙腳亂了。
但在混亂的人群里,盧錫安聽到有人在呼喚厄運小姐真正的名字——莎拉。那是一個看上還算強壯的家伙,正和十幾個男人手挽著手用脊背抵住大門。盡管如此,但木門卻已經被頂?shù)冒剂诉M來,亡靈的利爪猛地穿透了門板,碎片四處橫飛。一個男人被抓住后心,絕望大叫著被扯進了門外的濃霧里。
另一個人伸出手去拉他,結果整條手臂被扯了下來。
之前大叫莎拉的那家伙還在用匕首去捅亡靈的手臂,但情況卻越來越糟,甚至有亡靈已經撕碎了滿布裂痕的木門,畸形的爪子抓進了那家伙的胸口。
“雷文!”
厄運小姐尖叫著,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佩劍猛地斬斷了亡靈的臂膀,再一揮劍,讓它徹底消散。
那個叫雷文的家伙眼看是活不成了。
“該死的亡靈!”
盧錫安狠狠啐了一口,他從來都見不得接下來將會發(fā)生的那種感人的畫面,盡管厄運小姐和那個叫雷文的家伙只是要好的朋友,但那在盧錫安看來根本沒差多少。
電光四射,盧錫安一次開始了圣槍對亡靈的洗禮。
然而,神廟頂上的玻璃卻在一陣清脆的聲響中徹底碎裂,包括那閃爍著微光的標志,也掉進了神廟。大團的黑霧汩汩涌了進來,里面全是尖牙利爪和急待殺戮的血紅的眼睛。
尖叫聲的混亂程度又上了一個檔次。
“喂,俄洛伊,你到底在干什么?!”
盧錫安一槍崩了一只亡靈,轉頭看向俄洛伊。
那個鐵塔一樣的女人和她的手下仍在圍著雕像轉圈,兀自進行著拍打的儀式。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任何事情將會發(fā)生的跡象,那座奇怪的雕像也完全無動于衷。
“你這家伙,是打算讓那尊神像活過來把他們都趕走嗎?!”
盧錫安狠狠地咬著牙齒,他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就像厄運小姐莎拉先前說過的那樣,盧錫安在來這兒之前才剛和一個名叫錘石的家伙戰(zhàn)斗過,所以落得傷痕累累,體力也幾乎用盡。隨后,他救了安妮和蘇木他們,又跑進神廟來支援,已經過去了大半夜,只是在趕來的路上勉強恢復的些許體力根本不足以支撐他這樣繼續(xù)下去。
但俄洛伊始終沒理他。
死亡,混亂,尖叫和恐慌,像瘟疫一樣地蔓延著。
作為主要戰(zhàn)力的盧錫安和厄運小姐莎拉也漸漸無力。
大門終于支持不住向內炸開,木板在亡靈的碰觸下變得干朽,恐怖的狩獵號角聲響徹大殿。
那個騎士和戰(zhàn)馬合二為一的亡靈邁進神廟,身后跟進來大群的亡靈騎士,他們踏倒了頂門的男人們。一個個靈魂被收進了燃火的刀鋒,陰寒的火焰隨即高漲,映得神廟內一片瘟疫般的慘綠。屋里的亡靈見到那般的威勢,都不禁退伏到一邊。
厄運小姐也無力為繼,終于倒在地上。
只剩下盧錫安還堅持著站在那兒,他一步步地來到那個亡靈騎士面前,舉起了手里的雙槍。
神廟外,崔斯特和格雷福斯終于蘇醒過來,他們捂著腦袋,坐在地上,又抬頭看向被亡靈團團包圍的神廟,本就蒼白的臉色越顯蒼白。
蘇木也一臉渾渾噩噩的樣子爬了起來。
“嘿,老伙計,現(xiàn)在怎么說?我覺得咱們應該還沒醒,天亮的時候再醒吧,等蝕魂夜過去,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