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心傷舊傷
楚王駕崩，宣稱被盜所殺，謚號為“聲”。
楚聲王有兩子：長子熊旻，次子熊疑。歷代王位之爭皆極其殘酷，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熊旻竟主動放棄。于是乎，熊疑在眾多貴族的擁護(hù)下成為新王，入主渚宮，登基大典于來年正月舉行。
新王確立后，孟勝多次進(jìn)宮，以墨家思想兼愛、尚賢、非攻、非樂、節(jié)用和節(jié)葬等勸之。然而楚王基本不予采納，卻愿以大司馬之位相待，孟勝拒不接受。
除此之外，孟勝也常常帶著陳平等三人出入各個貴族府邸，宣揚(yáng)墨家精義。
時(shí)光荏苒，轉(zhuǎn)瞬半個月已逝。
雪下了整整一夜，黎明時(shí)分才停，屋檐、地面各處都墊起厚厚一層。街上人影稀疏，倒是陽邸門前站了好些人。
“先生，何不留下輔佐子……大王？”陽常言辭懇切地勸道。
“大王既然不接受我們墨家思想，我等也無意留在楚國?！泵蟿賵?jiān)定地說道。
“大王不是不……”陽常辯解的話才開了個頭，便被孟勝出言打斷。
“公子常無需再說，我等去意已決?！?p> “既然先生執(zhí)意如此，子常便不再挽留?！标柍Ｍ锵У亻L嘆了一口氣，而后指著旁邊一個木箱，“此有百金，還請先生收下。”
“不必如此?！泵蟿僦苯泳芙^道。
“先生初到此處便遭受大難，后又不辭勞苦多次入宮出謀獻(xiàn)策?！标柍ｎD了下，看向陳平，“且陳少俠和聶少俠于家妹有救命之恩。此百金還請諸位莫要嫌棄。”
“更不必。鄙人觀公子常與楚王乃是刎頸之交，還請公子在身邊時(shí)時(shí)規(guī)勸：若能與蒼生兼相愛，交相利，行德政，便可不戰(zhàn)而勝，稱王天下?！泵蟿僬龤鈩C然地說道。
“先生教誨，子常銘記在心?！标柍９硪欢Y。
“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孟勝稍稍猶豫了下。
“先生請講。”
“為王者無朋無友?！泵蟿僖蛔忠活D地說道，經(jīng)過這些時(shí)日相處，他倒是看出來陽常古道熱腸、耿直俠義，此時(shí)忍不住提醒一二。
“多謝先生?！标柍Ｋ坪跤兴|動。
孟勝欣慰地點(diǎn)著頭。
片刻后，眾人依依惜別，孟勝幾人正欲離開，女子清脆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傳來。
“等等?！迸由锨靶卸Y，“見過諸位?！?p> “青青，你來此所謂何事？”陽常雖有些不悅，來人畢竟是妹妹新收的侍女，他倒也不好當(dāng)眾訓(xùn)斥，傷了妹妹的臉面。
“請公子常恕罪，婢子有事請教陳少俠?！鼻嗲噙B忙躬身行禮。
陽常臉色有些陰沉，他自是知道陽妍近些日子常去西廂尋陳平，尤其昨夜……想到此處，他的臉色越發(fā)難看。
青青也發(fā)現(xiàn)了陽常的表情變化，她捏了捏藏在袖里的小木盒，硬著頭皮說道：“陳少俠，能否借一步說話?！?p> 陳平遲疑了會，朝著一旁走了幾步，青青隨即跟了過去。
“陳少俠，這是公子妍讓我交給你的。”青青拿出小木盒，神色怪異地盯著陳平。這個小木盒只是一個普通粉盒，可陽妍卻對其尤為喜愛，不僅舍不得涂抹，更是不許他人觸碰，而且還時(shí)常盯著它發(fā)呆傻笑。
陳平嘆了口氣，伸手拿過粉盒，不由想起了昨夜。
……
風(fēng)月亭里，陳平和陽妍分坐在木案兩側(cè)，案上溫著一壺酒。
陽妍抿了一口酒，寒意驅(qū)散，整個人暖和不少，接著她又喝了一大口。
“慢些喝。”陳平提醒道。
陽妍聽話地放下酒樽：“你，你明日就要走了嗎？”語氣帶著濃濃的憂傷。
“嗯?！标惼近c(diǎn)著頭。
陽妍輕輕抽噎幾聲，聲若蚊蠅：“可不可以不要走？”
“已耽擱數(shù)日，不可再做拖延?！标惼酵裱曰卮稹?p> 似乎做了某種決斷，陽妍抬起頭，鼓起勇氣說道：“那我和你一起走?！彼穆曇舳溉婚g響亮了許多，神色也充滿堅(jiān)定。
陳平被陽妍希冀的目光戳中，竟不敢與之對視，忙亂地避開：“不行?！?p> 其實(shí)，陳平雖未曾與年紀(jì)相仿的女子相處過，卻在早幾日便察覺到陽妍的情誼。慌亂之后，他決定裝傻充愣，故意避開。
陽妍的眼淚頓時(shí)奪目而出：“為何？”
“公子妍與小民身份地位懸殊。”陳平額頭冒出細(xì)密的汗珠。
“騙人都不會。”陽妍擦干淚水，“你們墨家主張尚同，何來身份地位的差別？”
被當(dāng)場拆穿，陳平有些尷尬，他沒料到陽妍竟對墨家思想如此精通。
僵持片刻后，陽妍率先打破沉默，壯似平靜地問道：“你心中可曾有我？”
陳平的心口有些癢癢痛痛，他暗自猜測可能快要下雨了，兒時(shí)的傷患總能準(zhǔn)確預(yù)測出天氣變化。
“為何不回答？”陽妍情緒漸漸有些失控。
“不曾?！标惼接昧θ嗔巳嘈乜凇?p> “那你為何當(dāng)初要救我？為何又送我喜歡的粉盒？為何又常常陪我練劍？為何又故意躲著我？”陽妍泣不成聲。
陳平有些錯愕，隨后不知所措地望向一邊。
哭了一會兒，陽妍情緒稍緩，她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巧的粉盒，輕輕打開聞了聞。
“我記得那日所選的粉盒上有一處紋路雕錯了?！标栧e起粉盒，指著一處說道，“這是我從你房間偷拿的粉盒，你還要抵賴嗎？”
陳平?jīng)]想到找了幾日的粉盒，竟然在陽妍那里。而自己的無心之舉，令她有所誤會。
陳平想了想，決定還是說實(shí)話：“這個粉盒確實(shí)是當(dāng)時(shí)你選的那個，我看你喜歡，想著她定也會喜歡，所以……”
“你騙我?！标栧榫w再度崩潰。
“我從不說謊。”陳平覺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陽妍用盡全身力氣揮動手臂，卻最后關(guān)頭停了下來。她還是舍不得摔碎心愛的粉盒，小心翼翼放回懷中。
“我恨你?！标栧蚍司崎?，接著哭著離開。
突然，天空中飄起雪花。
……
突然，女子冷冽的聲音拉回了陳平的思緒。
“公子妍還有句話帶給你——愿等復(fù)來歸?！鼻嗲嗪莺莸闪岁惼揭谎?，帶著些憤憤不平。
陳平愣在原地，陽妍的勇敢和執(zhí)著讓他有一剎那的動容?？伤€有許多事情要做，無暇顧及兒女私情。
“不見?！标惼降卣f道。
青青不善地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陳平回到陽邸門前，此時(shí)氣氛有些詭異。孟勝帶著幾人再次拜別，便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