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這小女子昂頭挺胸,端立堂中,眉間凜然正氣,眼中皆是肅殺,發(fā)無風(fēng)自動,衣隨步伐翩飛。
竟如那廟里的大士,叫人平添敬重,不敢造次。
“姑娘就別賣關(guān)子了,有話直說了吧!”閻九催促道。
眾人心下驚嘆,大當(dāng)家的何時發(fā)了善心,若是平時有誰這么頂撞他,早就拖出去打死三回了。
“你們這一兩個月里可曾搶過不干凈的東西?”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沒有啊,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買賣?!?p> “那黑貓到寨子里來,總歸有四五十天了吧?”
“這個倒是有了,雖然不??匆娝?,但是但凡來了就臥在三哥的門前,不叫旁人近身?!?p> 清澄轉(zhuǎn)身望著燕行:“那你就還是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你再仔細(xì)想想。”
“真沒有了。”燕行見她態(tài)度好轉(zhuǎn),眼下為了自己的性命考慮,也好聲好氣了許多。
清澄瞥了他一眼。
“不過,大哥曾送過我一件寶貝——大嘴,你去我房里取來,就在門口架子最頂上。”
大嘴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就回來了,將一個烏黑的物件放在了清澄旁邊的桌子上。
呵,竟是一尊變幻佛的法像,用近乎濃黑的血玉所雕刻。
表面看是一個十分少見的六頭十二臂佛像,清澄卻一眼就看出,這佛像是雕刻的兩個法身,各自三頭六臂。
“這東西從哪里來的?”
她嫌棄的用一根木棍杵了杵它。
“前一陣?yán)狭亓艘换镄猩?,得了不少寶貝,回來我便給兄弟們分了分。老三素來喜歡稀奇玩意兒,我看這個佛像十分有趣兒,就送給了他?!遍惥艑⑹虑楹唵沃v了一下。
清澄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們倒是膽子大,什么樣的行商,敢在這亂世帶著一堆死人東西在外頭晃?!?p> 鬼才信他們只是隨便劫了一個行商這樣的鬼話。
“死人東西?”
“嗯,說白了即便你們不劫了回來,它遲早還是要送上門,這是它和你們?nèi)?dāng)家的緣分?!?p> “哎,你別亂說昂!”
“我沒亂說呀?!鼻宄尾[眼一笑:“那黑貓陪了你四十九天,臨走送你四十九刀,你就沒想過這是為什么?”
燕行臉色一變:“為什么?”
“自然是為他主子的寄宿體做準(zhǔn)備呀?!鼻宄卧谒麑γ嫱骸柏埗救塍w,最多七個時辰。不光是你,凡是今夜出來看貓的,都有份同登極樂?!?p> 那豈不是要舉寨滅亡?
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紛紛想起那份傻B的契約。
難道大當(dāng)家的做了什么對不起花茗姑娘的事?
面對兄弟們質(zhì)疑的目光,閻九有些尷尬。
他連忙擺手說道:“兄弟們,不要慌,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花茗姑娘,契約不會有事的,我們也不會有事,既然花茗姑娘在這里,肯定會幫我們的,對不對?”
喲,很會拍馬屁呀,可惜——
“誰說我要救你們?”少女歪著腦袋問道,坐在高凳上兩條懸空的腿,輕快地蕩來蕩去。
閻九:……
眾匪:……
沒有別的辦法了。
“老三,你就和花茗姑娘說說好話?!边@是慈祥的閻九。
“就是,老三說句好話不會少塊肉的?!边@是元莫。
“三哥,你就行行好吧,我們不想死啊?!边@是被貓抓了的眾匪。
燕行:……
他抬頭看向?qū)γ?,清澄面色平靜的回望著她。
算了,為了兄弟們,拼了。
他雙眼一閉:
“花茗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和兄弟們吧!”
呼,總算說出來了。
烏龍寨眾匪也跟著松了口氣。
“跪下?!?p> “什么?”燕行以為自己聽錯了。
“跪下。”明艷的少女滿臉古井無波地重復(fù)了一遍。
尼瑪!
士可殺不可辱!
誰愿意跪誰跪,小爺不伺候了!
燕行呼一下站起身,就準(zhǔn)備破口大罵然后奪門而去。
然而流了一夜的血,又加上體力透支,他剛站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個腿軟,就那么順理成章地跪了下來。
三當(dāng)家的跪下了!?。?p> 烏龍寨眾匪,都流下了感動的淚水:“三哥,謝謝你,為了大義,如此不拘小節(jié)!從此兄弟唯你馬首是瞻!肝腦涂地!”
連閻九也擦了擦濕潤的眼眶,和旁邊的軍師鄭青說:“老三受苦了,等熬過這一關(guān),我一定給他記頭功!”
“必須記頭功!”
我們的燕小爺,一臉懵逼的跪在地下,對著近在咫尺的繡花鞋眼神有些愣怔,難以聚焦。
與此同時,義堂門口探進(jìn)來一顆小腦袋。
清澄看也沒看就喊了一句:“花昀,護(hù)法陣?!?p> 人已經(jīng)飄然而起,同時長劍出鞘,插入地下的瞬間,金光將地板掀起隨著口訣向四外飛散。
無數(shù)梵文如同游動的小魚順著地下和穹頂,不斷游走。
清澄一手按住燕行的發(fā)頂,不忘扔出鎮(zhèn)魂塔罩住那尊詭異的變換佛。
眾土匪哪見過這陣勢,早就一個個呆若木雞立在當(dāng)下。
華英只得挨個過去拿腿踢:“坐下,坐下,盤腿、閉眼、打坐,屏除雜念!”
頭頂上一只柔軟溫?zé)岬氖终?,暈暈乎乎的燕行,竟朦朦朧朧地有了些睡意。
遙遙的望見一片桃花林,清風(fēng)徐徐,那散落的粉色桃瓣總要飄搖許久,才落在地下。
過一會兒,又輕輕慢慢地飄回了樹上。
順著空靈悅耳的琴聲,他轉(zhuǎn)過一片繁花看見了彈琴的人。
那是怎樣美得一個背影。
發(fā)髻如云,逶迤在桃瓣的粉色與絨絨青草間,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一襲素色衣裙,盈盈束在纖腰。
廣袖輕擺,襯得指如蔥根,腕如皓月。
兩枚白珠,在修長的脖頸邊靈動依偎。
他看著這個背影,竟不由得微笑起來,心里有些害怕她轉(zhuǎn)過身來。
“你來了。”彈琴的人似乎聽見了他的腳步,要轉(zhuǎn)過臉來。
“小醉。”
他聽見自己十分溫柔的叫了她的名字,心情愉悅的走了過去。
這樣美麗的仙人,竟是我認(rèn)識的么?
那我豈不是已經(jīng)死了?
……
“三哥,三哥,快醒醒!”
誰,誰在喊我?
眼皮被強(qiáng)行翻開,好難受。
“按理說,應(yīng)該醒了啊。”是游鹽那游移不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