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因為什么吵起來的。你避而不談,也解決不了任何事。”
清澄低眉斂首,沉默了一會兒,就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下。
“所以呢?”閻君挑眉問道。
“所以什么?”清澄有些沒明白。
“所以你為什么生氣?是因為他沒有盡早和你袒露身份,還是因為覺得他是虛情假意?”
清澄搖了搖頭:“他騙了我。”
閻君卻哂笑一聲。
“你笑什么?”清澄拿大眼睛瞟了他一下。
“小醉,你動心了?!遍惥ρ?。
“胡說八道?!鼻宄瘟ⅠR否決。
“如果是我胡說,你為何會輕易答應他的求婚,又為何要因為一個凡人的欺騙而這樣憂傷?”閻君一針見血。
“那是因為他的身上曾經有師尊的魂魄碎片……”清澄的聲氣明顯矮了許多。
“你何必強詞奪理,說他欺騙了你,此時你又何嘗不是在自我欺騙?!遍惥穆曇衾镉行┰S寂寥。
“不,不可能的?!鼻宄螕u了搖頭:“我豈會這樣隨意喜歡別人?!?p> “你當然不會,可是天道如此,如同凡人常說的命運?!遍惥f著站了起來。
流火亭的風徐徐,她看不見他的臉,只聽到他的聲音:“三界九州,萬般變幻,你的心里眼里從來只有他,動不動心都是遲早的事情?!?p> 清澄有些聽不懂他的話,她和那個小白臉也不過是初相識,三百年間只有這一次的因緣際會,又哪里來的什么天道,什么命運。
“我覺得我沒有喜歡燕行?!彼龍?zhí)著的說道,盡管語氣里有些許的不確定。
“我沒有說過他是燕行。”閻君依舊沒有回頭。
清澄聞言卻刷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只容你說這一次,日后你若是敢再說,別怪我不客氣?!彼Z氣冷然。
閻君卻毫不在意的輕笑出聲。
“果然一提到他,你就急了。”
“你若沒有動心,何必天上地下的為他尋找魂魄,若只是尊為師傅,有必要拿了性命去受破神鞭的懲處只為了換——”
“你住口!”
他話未說完,清澄已經怒氣勃發(fā)的沖了過來,就著他的姿勢將他撲倒于地下,左手扼住他的咽喉。
“你原本就喜歡他,如今承認又有什么難?!遍惥裏o所畏懼的望著她。
“我叫你別說了!”她手下用力,閻君一張潤白的臉慢慢漲紅,卻依舊淡然的直望著她。
——叫她心驚肉也跳。
“你以為是個人都能擁有他的魂魄么?你自己不肯戳破這層窗戶紙罷了。那叫燕行的凡間男子,本就是他一魂的轉世?!?p> “這世間的神鬼魔靈千千萬,凡人更是累述,怎么不見父神去旁人那里放一塊保命的珞珈七重落魂鎖,卻唯獨他有?!?p> 閻君說著一把抓住她勒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叫自己和旁人都為難?!?p> 清澄的身體不自覺得戰(zhàn)栗起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怎么會喜歡自己的師傅呢?!
“小醉,你只說他騙了你,可是幾百年了,你幾時給過他機會解釋?連問都不問就定了罪,神仙的日子是長,可你曾想過你墮入六道的這些年他是怎么過得么?”
清澄搖了搖頭。
她聽不懂閻君的話,卻又無來由的心痛。
難道自己錯了么?
真的做過什么過分的事卻全然不記得?
她松開顫抖的手指,搖搖晃晃得站了起來。
她活了三百多歲了,大部分時間都和師尊在一起。
吃飯,采藥,練功,降妖,事事都有師尊的陪伴。
打架,惹事,坑蒙拐騙,也都是師尊替她收場。
三百年間,她活得縱情恣意,也總是無緣無故地惹是生非要惹師尊生氣。
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
難道自己真的——?
不,不會的。
“你若是不信,便去陰陽泉里照一照你的心,好叫自己安心認命——”
閻君有些惡意的輕笑出聲,驚得清澄愣愣的看著他。
繼而縱身一躍,便離開了第五殿。
她沒有勇氣面對陰陽泉。
人已經走了許久,閻君依舊一動不動地在地上躺著,直到白三爺來了。
“我的爺,你怎么還躺在地下了,快起來吧?!?p> 白三爺伸手去拉他,閻君卻有些苦澀的說:“老白,我似乎做了件蠢事?!?p> 白三爺一愣,瞬間明白了。
“殿主,做都做過了,就由它去吧,誰讓你有不得不這么做的道理呢?!?p> 閻君聽了,轉過頭來看了白三一眼。
“沒看出來,老白你還有當哲學家的潛質呢?!?p> “殿主過獎,且起來吧。夜帝叫人傳話來了,正拉著臉在前廳候著呢?!?p> 清澄離了閻羅殿,就是一頓風馳電掣,直跑到一處鳥獸不及,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中方才停歇。
她祭出青劍毫無章法的連揮帶砍,橫削縱劈。
將好好的一座山頭造得是山石崩裂,樹木摧折。
衰然力竭才頹然地仰面倒下。
然而身體上的疲累并不能阻止腦子里的紛紛亂亂。
似乎幾百年來,她都沒有像今天考慮地這么多,心里也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亂。
她喃喃地說道:
我,竟然喜歡自己的師傅?!
這幾乎讓人無法直視的結論,就這樣硬生生地橫在了她的眼前。
她記起了從前的自己。
不管怎么頑劣,夢里她總是對師尊有著說不盡的依戀。
上一回的夢里,她還跟師傅說過喜歡他。
難道這不是單純的師徒情誼,而是男……女之情?
自己只之所以討厭琬琰三公主,是因為害怕她會搶走師尊?
自己當日拿走七彩琉璃塔之后,因為對琬琰的厭恨所說的那些話,正是后來害死師尊的妒咒來源……
她不由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為什么這么愚蠢!
與其說無法接受自己喜歡師尊的事實,讓她更加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在如此愚鈍的狀態(tài)下,因為那點忌恨害死了自己喜歡的人……
至少在她所知的“真相”面前,事實就是如此。
當然,被禁錮在琰陽殿的琬琰可并不這么想,她所惱恨的是清澄沒死,卻害云澈死了。
這些卻都是后話了……
只說清澄在這山中蹉跎數(shù)日,依舊剪不斷理還亂,卻也不知道該作何打算之時。
一臉疲累的白三爺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