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初動,白日隱沒,一身紅衣的男子旋身出現(xiàn)在眼前。
“何事?”他眉頭微皺。
“怎么,沒事我就不能翻你的牌子么?”清澄指了指小幾對面的坐席,自顧斟了一盞茶品起滋味來。
閻君看了看她那副怠慢的樣兒,自知沒可能等到她的伺候,也只得先坐下自己動手斟茶。
“小羅,你認識我多久了?”
閻君端茶的動作一滯,卻很快恢復如初:“怎么問起這個來?”
清澄端著細瓷竹綠鑲金底的茶杯慢慢站起身來:“初時,我總覺得過一日便是一日,今日同昨日沒有什么分別,明日同今日也不會有什么分別。如此恍恍惚惚,竟也過了三百年。”
“我總是從別人的嘴里,聽到關于自己的事情,整個神界我見得最多的,便是各種指指點點和閃躲的眼神?!?p> “我討厭神仙,討厭他們的道貌岸然和表里不一。他們明明厭惡我,卻又表面奉承;一面夸得我天上有地下無,一面用那種似乎我挖了他們祖墳一樣的眼神打量我。于是,我總是在打架?!?p> “我從來不明白師尊為什么要收我這樣一個頑劣不堪的凡人做徒弟,我想著我死了以后就會離開虛幻的云來山,回到原來的世界中去。日復一日,我竟然習慣了他的無奈和包容,發(fā)現(xiàn)就算這樣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作為一個凡人,我的運氣還不賴,不是么?”
閻君認真聽著,眼神微垂。
她說得事情,有些他知道,有些他并不知道。
“但是,在冥海……師尊最后和我說得話,卻是告訴我我的心缺了一半,埋藏在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如果我找不回來,便再也不能轉生了?!?p> 她忽然回過頭來看著閻君:“我從來不怕自己死去,但是現(xiàn)在我想活久一點,至少要等到他神魂歸聚?!?p> “怎么想起來和我說這些?”閻君的臉上,有些不好看:“你不會死的?!?p> 清澄走到他面前,彎下腰來:“我頭一回見你的時候,就以為你是認錯了人,如今想來,你是確實認識我的吧,而且我們還有一段不得不說的小故事?”
閻君的臉色有些鐵青,外帶著三分尷尬:“什么不得不說,我沒有什么可說的,是你戲弄了我!”
“嗯?這么說,是我對不起你么?”
“當然!”閻君狠狠瞪了一眼近在遲尺帶笑的臉。
“好吧,那我是劈腿了,還是紅杏出墻了?”清澄又問。
“你別問我,你自己想!”閻君真的生氣了。
雖已過了千年,自己卻從未釋懷,然而當初的真心實意竟然諸數(shù)喂了狗,她拋棄自己不說,還轉頭就忘了個干干凈凈。
“我若是想的起來,就不用問你了?!鼻宄沃逼鹕韥恚⑽@了口氣。
閻君的心中卻警鈴大作:“你叫我來,若是只為了套話,就算了吧。不該我說得,我一句都不會說?!?p> “為什么?”清澄不解。
“記憶是你自己封的,你若是不肯想起來,別人說了又有什么用?”
清澄思量了一下:“做神仙的,沒有幾個會莫名其妙封了自己的記憶吧?我當初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閻君卻閉口不言,清澄不死心地說:“總算是和我自己相關的事情吧?怎么我還問不得了?”
閻君搖了搖頭:“神界有禁令,關于當時的事情任何人不得提起妄議,否則自去跳北絕山?!?p> 這么狠?
北絕山乃是神界的盡頭之山,正面是高山流水芝蘭玉樹的桃花源,背面卻是高萬仞的青黑絕壁,山下就是混沌萬物的始源之地——冥海。
清澄點了點頭:“如此說來,當年確實發(fā)生了不得了的大事?!?p> “我說了,你別套我話,套我我也不會說的?!?p> “嗯?難得你嘴這么嚴實。”清澄慢悠悠地繞著他的座位轉了一小圈:“那么我就問你一個不怎么相關的事情好了,希望你能實話實說?!?p> “你先問,我看一下是不是我可以回答的?!笔裁唇谐砸粔q長一智,看看小羅這智商。
“魔界的十惡之首醉傾城,和我是什么關系?”
清澄說著就眼睛都不眨地死死盯著小羅的臉。
閻君的臉色變了好幾遍,最終只擠出了一句:“我不能說?!?p> “好了,你也不用說了,我差不多明白了。”清澄又嘆了口氣,忽然問道:“當年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讓天帝如此深惡痛絕,可是屠了神界還是打了他的重孫曾孫玄孫之類的?”
閻君一口茶嗆在嗓子眼,咳了半天才上來氣:“你就別猜了,等你找回記憶就什么都知道了?!?p> 清澄一手托腮,略有些憂愁地望著閻君:“你還真是半點縫隙都不留啊,都說前男友是最好搞定的,我這是遇到了一個金剛石奇葩前任么?”
閻君剛順過氣來,聽她這樣說就又嗆住了,順過氣之后,茶杯再也不敢碰了。
清澄在旁邊笑嘻嘻地看他出糗:“美人計是不是對你沒啥用了?”
閻君白了她一眼:“首先你得是個美人,現(xiàn)在這副丑樣給我提鞋我都嫌棄?!?p> 呿,還真夠刻薄的。
“說正事,我這里收容了不少鬼魂急需處理,但是卻被魔界的昆吾衍盯上了,要拿去煉化,你看能不能伸出友情的小手手,幫個小忙?”
“你說什么?昆吾衍?他怎么會在這里?”閻君的重點卻不在鬼魂。
“說來話長,總之就是有人和精靈簽了契約,契約的內容尚不清楚,但是精靈要履行的就是煉化九十九條游魂為她施行陰陽和合術。原本是有一個章魚怪在這里的,后來不知怎么就換成了這個叫昆吾衍的人?!?p> 閻君想了想十分嚴肅地說:“你離他遠一些,他雖然不會害你,但是魔界的人,總是很難說的?!?p> “這還用你說?問題是這些鬼魂怎么辦?我最近身體狀態(tài)一般,論法力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一想起他抬抬手就毀了自己精心布置的結界,就十分郁卒。
閻君翻了翻眼皮:“既然是鬼魂,你叫牛頭馬面來帶走就是了,有什么好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