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藍知道,顧元身為顧國人,對于蘇國蘇氏涉及皇位繼承的正統(tǒng)與否——這等機密之事,他就算是知道些內(nèi)情,也定不會告訴她的——就算遲早需要讓她知道,也決不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
所以,洛藍眼下最合適的做法,是換種詢問方式。不必直接知道真相,也不必知道與真相直接有關(guān)之事,只需讓顧元幫她調(diào)對了思考的方向即可。
“該不會……是為了方便偷龍轉(zhuǎn)鳳吧?”洛藍眨巴著“天真”的眼眸,一派理所當(dāng)然地自圓其說起來:
“照你的說法,那只要還沒成年,那換誰都不是真面目示人不是。既如此,那只要是年紀(jì)相仿的,就算不是本人,就算成年后面容會與之前截然不同,也完全可以自圓其說啦?
“不過,我和蘇蓉的年歲差了那么多,待她成年,我都還未滿十歲呢。就算有人真想拿我‘替’了她,這似乎也不太合適吧?”
令洛藍意外的是,哪怕她這樣的胡說八道,顧元也完全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語氣平和地反問道:“你覺得可能嗎?”
原來,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那,那又是為何???既然,種下此蠱并非是為了隱藏面容;面容被‘改’,不過是種蠱后的副作用,那此蠱究竟有何用處?還非得種在‘初代’的嫡脈女身后人的體內(nèi)?
“再有,我與蘇蓉并非親姐妹,為何我和她又都種有此蠱?難道這蠱不認(rèn)血的?可若不認(rèn)血,‘初代’又何必定此規(guī)矩?
“你可別告訴我,這規(guī)矩不是‘初代’定的。就算不是‘初代’定的,但能被用于專供其嫡脈后人使用的,還特別指明是‘女子’的,這總該有什么特別的目的吧?”
洛藍倒是無所謂什么蠱毒之類的,她參考的,不過是人性中最普通的“分別心”而已。
尤其是手握重權(quán)、需要靠“正統(tǒng)”來維持長久秩序的皇族,就更得滿足了這樣的非同一般的“分別心”。
若這里的人真能培育出一種蠱蟲,且只給本族嫡脈的女子種下的話,那多半就是為了維持嫡脈血統(tǒng)的純凈吧。若真是出于這樣的目的,那這樣的蠱蟲,就該是認(rèn)血的才對。
這就像是一種粗糙的“親子鑒定”一般:能種得活的,就是親骨肉;種不活的,就是沒有半點血緣關(guān)系的外人。
只是,就算能用這樣的手段來檢驗是否是自己的親骨血,但,為何只是種在女嬰的體內(nèi)呢?
這里不是普遍重男輕女嗎?皇權(quán)不是掌握在男子的手里嗎?那更緊要的、需要去證明是否“親生”的,不該是男嬰嗎?怎么反而是女嬰呢?
“難道,是我假設(shè)錯了?”在得到顧元的任何可能的反饋之前,洛藍不能排除了對自己可能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前提”的懷疑。
**
顧元倒是沒想到,洛藍即便失憶了,腦子卻還能這么活絡(luò)。
洛藍也沒想到,她不過隨便想的,竟就這么巧的就給蒙到了點子上。
顧元雖然沒說什么,但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洛藍就仿佛已與他有了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同類”間的默契:哪怕只是細(xì)微的眼神變化,也能告訴她太多他的真實。
如此,洛藍也就不難再進一步地想到:
既然,蘇影確非三王爺之女,卻又能與專種于他們初代蘇皇的嫡脈的女身后人體內(nèi)的蠱蟲相容?
那也就是說,不管蘇蓉是否也是‘初代’的嫡脈之后,蘇影肯定是。她并非是三王爺?shù)难},但又被自小養(yǎng)在了三王爺身邊,背負(fù)著“私生女”的污名長大。
“我不明白?!彼悸吩俅慰?,無法繼續(xù)下去,洛藍就繼續(xù)追問道:
“若‘我’同樣也是‘初代’嫡脈的后人,那為何他們要如此待‘我’?為何又要用‘我’來報復(fù)‘我’的至親?難道說,‘我’的至親背叛了他們?還是說……其實是他們背叛了‘我’的至親?
“還有,就算他們要利用‘我’來要挾‘我’的至親,令他不敢輕舉妄動了。但是,為何這任蘇皇卻是直到一年前,才將‘我’接進宮的?而在那之前,卻幾乎少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他們這是與‘我’的至親間發(fā)生了什么?這才從過去持續(xù)了將近七年的低調(diào)應(yīng)對,一下變成了恨不能令天下皆知了‘我’這個‘私生女’的對‘我’至親的高調(diào)威脅?
“還有,你們顧氏一族和‘我’至親又有何關(guān)系?你說你只是奉命行事。那,你又是奉了誰的命?又奉了怎樣的命令?
“你是要將我?guī)ツ銈冾檱?,還是另有目的?還是說,你的目的,其實與那蘇蓉有關(guān)?”
洛藍是篤定了顧元一定會回答,才這樣問的。他既然自己主動以真面目示人了,那便是沒打算隱瞞她了?!呐拢@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果然,顧元看著洛藍那十分認(rèn)真的目光,終還是有了明顯的反應(yīng):他先是俯下身,將洛藍因點了穴而無法動彈的身子扶起,讓她倚靠在床頭,然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這樣,兩人的視線,就基本能平視著彼此了。
顧元目光清澈地看著洛藍,娓娓說道:“我們顧氏一族,原本世代都與你們蘇氏一族有著姻親往來。但,只限嫡脈?!?p> “世代通婚?那豈不是血親很近?”——“近親通婚”四個字,立刻就浮現(xiàn)于洛藍的腦中。她不免又上下打量著身邊的顧元。
“那你呢?你是嫡出,還是庶出?”洛藍打斷了顧元的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馈?p> 洛藍已從小竹那兒知道了,五公主蘇蓉是蘇國嫡出的小公主,也是這任蘇皇唯一的嫡出公主。
“我是嫡出的次子?!?p> “那不就行了?!钡玫搅俗约合胍拇鸢福逅{即刻就再次打斷了顧元未說完的話。但,不同于之前有更想知道的、才故意打斷他的,這回,洛藍卻是不想再知道下文,這才故意如此的。
只因,顧元道出自己的嫡出身份時,洛藍突然就想起了昨日見過的他與蘇蓉之間的那種相互提防;再又與他現(xiàn)在對自己的這種非敵非友的朦朧態(tài)度做了對比……瞬即,就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yù)感。
她懷疑:顧元之所以會特地跟她提及此事,必定是與她有關(guān)。而且,還是她不希望的是真的的那種“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