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馬,聽說新任的楊太守到了,不知在何處?”最右側的大漢瞪大了眼睛張望了一陣,最終向魏暢拱手問道,聲如晨鐘暮鼓,十分洪亮。
“不就在你眼前嗎?”魏暢笑了笑指著身旁的楊景回道。
“哈?魏司馬你莫要跟俺開玩笑,就這么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下頜連胡須都沒有,咋可能是太守大人呢?”那漢子瞥了眼楊景,不忿道。
楊景此時穿的便服,雖然俊俏,卻無法直接辨明身份。
楊景他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啥叫“毛都沒長齊?”,我十六了早開始發(fā)育了,胡子也會有的,摸著都咯手,這漢子也太直率了。
“噗嗤”,王盛沒忍住笑出了聲,楊景的年齡他早想吐槽一番,現在有人實現了他的“夙愿”,心里樂極。
但楊景一個冷冽的眼神掃了過來,王盛心里一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忙捂嘴低下了頭。
中間那漢子眼神敏銳,看出不對勁,用手肘輕輕頂了頂右側黑臉漢子的腰間。
同時,楊景黑著個臉朗聲道“我就是新任丹陽太守,楊景。”說完楊景刻意補充道“那個毛沒長齊的少年。”
黑臉漢子再直率遲鈍,這下也明白了,感情這年輕人還真是太守啊,當下?lián)狭藫项^憨笑道“那個,太守大人,我一時嘴快,你別介意啊?!?p> “嘴快?合著你還真把我當小孩?。俊睏罹安粩嗥綇托那?,勉強擠出個“善意”的笑容道“不打緊,不打緊……”
“不打皮就緊,初次見面就算了,后面有機會一定得好好拾掇你?!睏罹霸谛牡子浵拢齺砣展珗笏匠?。
“容我為楊太守介紹,右側這位是周軍侯,名為周莽字長直,中間這位是韓震韓靈華,這位是……”
魏暢略做停頓,視線轉向對楊景,目光意味深長道“張博郡丞的公子,張旭字彥東?!?p> “今日大軍操練,故此沒能來迎接楊太守,還望太守大人海涵?!惫俅笠患墘核廊?,韓震是個明白人,抱拳致歉。
魏暢在介紹時,張旭那廝正漫不經心,目光迷離,不知在思睹何物。
“哦,不必在意。”,楊景微微一笑,在心里記下了幾人的相貌和名字。
中間的韓震蹙了蹙眉,不經意間拉了下張旭的衣袖,提醒他場合。
張旭身子一僵,雙眼恢復了神采,這時才看向楊景,語氣不耐道“楊太守見也見過了,下官能否回去了呢?”
“回去?回哪去?”楊景如沐春風般問道。
“自然是回營帳啊?!睆埿癫幻骶屠铮幌脍s緊打發(fā)了了事。
“是嗎?我看張軍候笑魘如花,莫不是今日命犯桃花?”楊景似笑非笑,心中有所推測。
張旭心里不淡定了,他生性風流,今日興起斗膽將侍女帶到了軍帳中,卻不想新任太守到了,早知如此,剛才語氣就不該橫。
張旭眼珠一轉,正色道“哪有的事,太守大人就莫要調笑我了,讓家父知道可不好啊。”
漢代觀念開放,婦女還未有守貞潔一說,男子三妻四妾實屬正常。
再者,這種事楊景估計他也沒少干,家里怎么可能不察覺,“所謂家父的意思,應該是提點自己他父親是張博?”楊景也不懂,也不想問,但他的隊伍不需要蛀蟲。
“恩,楊驍你去張軍侯帳上看看吧,記得若有事莫要驚擾了他人?!睏罹疤匾鈱⑺藘蓚€字咬的很重,指的就是金屋藏嬌。
張旭此時神色僵硬,帶女人如軍營可是敗壞風紀的重罪,他張嘴欲再辯解,卻被測過身的楊景冷冷一瞥,便不敢再言。
張旭心中暗恨,“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燒我頭上了?”。
很快楊驍又趕了回來,在楊景耳邊低語,楊景點了點頭,喝道“張軍侯你私帶女人入軍營,擾亂軍紀,乃是重罪,按律當罰你四十大板?!?p> 古代軍中的板子,那都是厚厚的一塊,有半根拇指厚,由大力的軍士下手。像張旭這樣的體格,被活活打死都極有可能。
張旭登時臉色煞白,忙道“楊太守,這……”。
楊景打斷他的話,直視道“不過本官今日初任,便予以重罰,實在不吉利,這板子暫且記下,待你日后待罪立功或罪加一等?!?p> 張旭生性懶散,本來是靠著父親張博的舉薦和支持,來軍中混個資歷,看以后能否升遷,誰曾想今日……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張軍侯記得待會將人家送回去,以后莫要再犯?!睏罹鞍逯樀溃昙o輕輕卻裝作老成,一副上級對下級的樣子訓斥道。
張旭恨得牙根癢癢,今日時運不濟啊。
“走吧?!睏罹柏撌窒茸吡顺鋈?,邊道,典韋等紛紛跟隨。
張旭走在最后,心中憋了股悶氣,郁郁不樂。
這么一鬧,又浪費了些許時間,耀陽與西山更近了一步。
三軍將士在營內集結,楊景幾人來到了高臺上,臺下郡兵整齊排列,劃分為三個方陣。
人數與楊景中學時期在領獎時登上主席臺上時下方的學生相當。
不同的是,下方是一排排一列列,穿戴兵甲,手中的將士,整齊而散漫,有人甚至還在聊天。
一桿桿大旗迎風飄揚,盔甲與刀戈泛著冷冽的寒光,一張張各色的面龐映入楊景的眼簾。
站在這臺上,楊景將一切收入眼中,發(fā)現自己高估了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他該如何面對他們?如何自處?
楊景喉嚨哽咽,腦中茫然,準備好的一些說辭全部蕩然無存。
莎莎莎,那是秋葉在隨風舞動,飄旋在半空。
場面一度寧靜,半晌,楊景沙啞開口道“想必你們也知道了,我就是新任丹陽太守楊景?!?p> “老實說,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見到麾下一支軍隊,我現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此言一處,下面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著。
魏暢頗有威嚴厲喝道“肅靜”,下方頓時鴉雀無聲。
“現在,全軍聽令,負甲在一刻內跑到那個山頭再跑回來?!睏罹笆种钢锿獾馈?p> 下面又是一陣亂動,其中不乏抱怨和不滿,這可是急行軍的標準了,平日訓練都沒這么狠。
“肅靜”魏暢又是一陣大喝,可以看的出來,這支軍隊的紀律性不足。
“我會和你們一起跑。”楊景最后一句話,在下面炸開了鍋。
眾人皆是愕然,典韋三人想的是有必要如此嗎?
張旭則在心里竊喜,“你以為你是誰呢?真是自大啊,呵呵,我就等著看你出丑?!碑吘怪粡耐獗砜矗麩o法發(fā)現楊景的強悍。
“太守大人,這不妥吧?!蔽簳掣械綖殡y。
“無妨”楊景擺了擺手,這不算事。
魏暢又看向了典韋三人,典韋他們自然沒有異議,并表示也要跟隨,楊景也未拒絕,韓震兩個漢子也表示跟從。
魏暢一嘆,他一個文人是沒法跟隨的,張旭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坐等看戲。
一陣喧囂,縱然萬分不情愿,長官的命令他們也不敢不從,何況人家高高在上的太守(柔弱)都要跑,自己這些普通士兵哪能多言。在五長、十長等一個個基層軍官命令下,大軍開拔了。
浩浩蕩蕩的隊伍迅速出發(fā),如蛇出洞般奔襲遠方,楊景等隨在一側,消失在了地平線。
一刻后,日暮西山
楊景跑在最前,之后典韋三人,再后面是浩蕩的大軍,一個個揮汗如雨,在落日的余暉下奮勇當先,回到了營地。
劇烈的行軍,讓大軍陣型散亂,又花了些時間才整備完畢。
楊景彎腰扶著雙膝,大喊道“清點人數?!?p> 很快,一個個軍官往上匯報,最后由喘著粗氣的韓震總道“丹陽郡一部三曲共三千一百四十二人,實到三千零七十六人?!?p> 又過了接近一刻,剩下的六十六人才陸續(xù)到達。
楊景將他們聚到一起,斥責道“看看你們,像什么樣?聽不清我的命令嗎?還是說他們是爺們你們不是?”
有人羞愧也有人不以為然,楊景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冷聲道“你們被開除了?!?p> “什么?”有人立刻驚呼?!疤卮笕?,我不服,就一次長跑不能說明什么?!币灿腥私星?。
“沒有什么不服?!睏罹袄事暣蠛?,目光森然?!霸谖疫@,最重要的就是紀律。今天我就是要給你們上一課,改一改你們的惰性?!?p> 沒有人敢于面對楊景的目光,他們紛紛低下了頭。
楊景轉過身來面對大部,喊道“我知道,你們里面有老兵油子,也有沒得出路投軍的農戶,還有各種原因來到這只軍隊的人?!?p> 楊景眼神一沉,繼續(xù)說道“無論如何,你們到了這,就得服從紀律服從我的規(guī)矩,你們可以把今天的事看做立威。”
“但你們也可以相信,跟著我,一定會有出路,而絕不是每天渾渾噩噩,勉強度日,你們會擁有更好的明天?!?p> 全場寂靜,楊景的話語鏗鏘有力,回響在他們腦中,刺入了他們心海。
新的不一樣的太守大人,這既是他的要求,也是他的許諾,是否能為每一個軍士帶來不一樣的未來?
“愿為大人效死!”總有人先反應過來,帶頭吼道。
“愿為大人效死!”三千人扯開嗓子,話語響徹云霄,震動了每一個在場的人。
楊景欣慰一笑,沒在意耳膜鼓蕩,感覺今天還算不錯。
張旭全程目瞪口呆,至于魏暢則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