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們回家?!蹦蚂诩泵Ψ鲎∷?,她看上去脆弱極了。
“等檢查結果出來了,我們會通知你的。”警察看了他們一眼,說道。
“好的,謝謝警官。”穆熠說道,他擔心的望著懷里的林晏生,“那我先送她回去?!?p> “回去吧。”警察一揮手,轉身離開了他們。
穆熠攙扶著林晏生朝醫(yī)院大門外走去,好在車就停在不遠處,他把她扶上后車座,她似乎都坐不穩(wěn),朝后癱倒在了椅背上,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了下來。她覺得很屈辱,覺得自己的尊嚴在剛剛的詢問和檢查中都消失無蹤了。
穆熠空著急擔心,卻也沒辦法,開著車飛快的在路上行駛著,好容易到了家,他把她扶上樓,讓她在床上躺好來。望著她蒼白的臉色和空洞的眼睛,穆熠心疼極了。
“晏生?!彼诖策呑讼聛?,輕聲喊到。
林晏生別過頭,閉上了眼睛,似乎不想說話。
穆熠嘆了口氣,沉默了幾秒鐘,說道:“你先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一切就都過去了?!彼焓窒胛兆∷氖?,可是她馬上就把自己的手抽開了,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說道,“要是你覺得怕,就喊我,我就在外面。”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的回應,再次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出去之前,他回頭望了她幾眼,見她一動不動,好像已經睡過去了。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林晏生才睜開眼睛來。
窗外的陽光明媚,雖然薄薄的窗簾遮住了窗外的景色,但依然能依稀辨出外面搖曳著的樹枝。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她卻像一灘臭泥一樣癱倒在床上。剛剛經歷的一切好像是在夢里,但她依舊能感受到它們的存在以及它們給她帶來的影響。從這一刻起,她才真正覺得有些東西回不去了,她徹底的失去了它們。她沒辦法變得再像以前那般驕傲了,因為她已經沒有了驕傲的資本。
為什么這種事會發(fā)生在我身上呢?她像很多跟她一樣經歷的人自憐自哀起來,她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在今天之前,她都覺得這種遭遇的主人公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她只是一個看客罷了。但是在今天之后,她還能這樣想嗎?林晏生搖了搖頭,痛苦的神色從她的臉上表露出來,她不自覺的抓緊了床單,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抵御著痛苦的侵襲,可是那是一場魔法進攻,僅憑她的物理反抗是抵抗不過的。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一動也不動。太陽很快就掛在了西邊的天上,樹上的鳥兒唧唧喳喳的叫著,讓人莫名覺得煩躁。她正在出神,忽的聽到門外有人敲門,她被嚇了一大跳,那飄的很遠的神思被猛地扯了回來。她重新閉上了眼睛,把頭埋進被子里,躲進了黑暗中。
外面的人敲了幾下門,見里面沒人應聲,便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腳步輕而快,是女人的腳步聲,它停留在了她的床前,然后林晏生聽到了有人坐在椅子上的聲音。
“晏生啊?!庇髑巽龅穆曇魝髁诉^來,這聲音有某種魔力,讓林晏生想要坐起來像以前一樣得體的朝它做出回應,但她的身體抵抗著,她現(xiàn)在并不想那樣做。
喻琴泠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難受,阿姨也難受,但你這樣悶著不說話不行,會憋壞的。”她隔著被子把手放在林晏生的肩膀上,“你要是覺得心里實在憋屈,你就哭就鬧,要么阿姨帶你去看心理醫(yī)生?醫(yī)生總有辦法,會讓你心里舒服一點的。”
林晏生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黑暗,沒說話。
“起來吃點東西吧?!庇髑巽鲇终f道,“從昨天到現(xiàn)在,你什么也沒吃,餓壞了可怎么辦?你要是身體上再出些什么問題,我可怎么跟你爸媽交代......”
林晏生聽她說到自己的父母,眼淚早就涌了出來。她隱忍的哭泣著,不想讓喻琴泠聽出來。喻琴泠絮絮叨叨的又說了幾句,見林晏生仍舊沒回應,便嘆了口氣,說道:“晏生,你要是暫時不想說話,那你就好好休息,別想那么多,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們去做。等會兒我讓賀阿姨把飯菜熱一熱,端上來。你要是餓了,就吃點東西,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才是勝利的前提?!彼玖似饋?,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林晏生早已泣不成聲,她閉著眼睛,大滴大滴的淚珠掉在床單上,很快就打濕了一大片。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平靜了下來,賀阿姨已經把飯菜放在了床頭柜上,隔著被子她能聞到飯菜的香味,都是她平時愛吃的,可是她現(xiàn)在卻只有反胃的感覺。
“喻阿姨說得對,要是把身體餓壞了,爸媽會擔心的?!绷株躺南耄葧哼€要跟他們視頻,如果他們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不知道會有多么擔心。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房間的門緊閉著,聽不到外面的一絲聲響。她下床,在浴室里簡單的洗漱了一下,瞧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她抿了抿嘴,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可是那笑容看上去難看極了。
回到房間里,她端起碗吃了兩口飯,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望著窗外接著發(fā)呆,這兩天她的時間似乎一直是以這種狀態(tài)度過的,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在發(fā)呆時候想些什么,大多數(shù)時候是任由著思緒飄蕩,飄到哪里算哪里,這種不去費力氣控制思緒的行為帶給了她些許的輕松感。
傍晚的時候,父母的視頻發(fā)過來了。她的手機屏幕依舊四分五裂,只能勉強看清父母的臉。她做出努力的微笑,傾聽他們說話,回答他們的問題,她的偽裝一向出色完美,加上隔著屏幕,父母沒有覺察出來她情緒上的變化。但她的這種偽裝似乎是瞞不過林晏桓的,他懷疑的望著她,在趁著父母不在時,問道:“你還好吧?”
“挺好的?!绷株躺耘f努力的笑著。
“你確定?”他又問。
“嗯。”林晏生淡淡的看著他,對于他質疑的目光毫不逃避。
“那就好?!绷株袒缚瓷先ナ遣幌嘈诺?,但也沒有再問下去。姐弟兩個又心不在焉的聊了幾句,就掛掉了視頻。林晏生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失魂落魄的望著碎裂的手機屏幕,心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難受感覺。
她還沒來得及把手機關掉,屏幕忽然亮了起來,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從來沒見過。但她馬上就猜出來了是誰打來的,她并不想接,就由著它響,它響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腦子里幾乎都是手機鈴聲。后來,它終于不響了,她卻呆呆的,還沒從那音樂中回過神來。
忽的,手機叮鈴一下,屏幕上顯示出一條短信,“晏生,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但我除了跟你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你要是恨我,你就打我罵我,你讓我怎么償還你都可以,但求你原諒我。我真的很愧疚,我現(xiàn)在好像生活在地獄里一樣,我快要過不下去了,求你了......”
林晏生冷冷的看著手機屏幕,她沒有把那條短信打開,就把手機關掉了。
之后的兩天,她沒有再出門,案件到底調查的怎么樣,她也不清楚。只看著穆熠在外面奔波忙碌,只在晚上回來的時候陪她一會兒??墒撬痪湓挾疾幌胝f,只想靜靜呆著。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對不住穆熠,可是她再沒有心力去想些別的,她要讓自己恢復,就首先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在自己身上,她沒有精力再去關注別人的感受。在她的心里,現(xiàn)在此刻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無助可憐的人,畢竟她承受了她沒有想過的痛苦跟難受。穆熠經常說要帶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許會好點,但她沒作出什么反應。那樣真的會好一點嗎?她心里想,她就是因為出去了才受到了傷害,也許待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這樣的想法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影響,她的話漸漸的少了,總是沉默的一個人坐著望著窗外的樹。兩天后的夜晚,穆熠又是很晚才回來。他站在門口,先敲了幾下門,才推開門走了進來。屋子里沒開燈,黑洞洞的,林晏生坐在床邊,面對著窗外,一動也不動。
穆熠打開了臺燈,昏黃的燈光瞬間傾滿了整間屋子,給人帶來溫暖的感覺。穆熠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望著她的背影,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的時候。那時候他悄悄地暗戀著她,經常就這么坐著看著她看書。只不過那時候她是美好的、單純的,眼睛里沒有一絲雜質,絲毫沒有只有在這個世界的角落里存在的那些陰暗的東西。他突然無比懷念那時候,如果可能,他寧愿一輩子只呆在那一刻。
“晏生?!弊艘粫海p輕叫了一聲。
林晏生的身體微微一動,應了一聲,聲音細不可聞。
“你要知道嗎?”穆熠問道,他知道她明白自己在說什么,如果她不想知道這兩天事情的進展,他是不會告訴她的。
林晏生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穆熠失落的望著她的背影,低低嘆了口氣。這兩天他如坐針氈,晚上基本沒有好好地睡過一次覺。好在父親的身體好了些,能讓他不怎么操心公司的事情,專心為林晏生的事情奔波。這兩天,警察也傳喚了彭仗跟陶綺芮,對他們進行了調查詢問。經過初步的調查判斷,認定彭仗有犯罪事實,他自己也親口承認了。對于摻雜在這件事里的陶綺芮,穆熠一開始是震驚的,他絕對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那天在警局看到她的時候,穆熠一時呆愣的說不出話,見她畏畏縮縮、滿臉驚懼,看到自己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那天他去酒店找林晏生,陶綺芮也跟在他后面,他依稀記得她著急忙慌的樣子,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這件事是她做的。穆熠想不到別的地方去,他覺得疑惑跟氣憤,想不通她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當警察告訴他事情原委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太過于激動了,從某種意義上看來,陶綺芮也是受害者,對這件事,她畢竟不知情。而且如果當時不是她拉扯著自己,說不定自己會把彭仗打的更嚴重,那么這件事情的后果也就會更嚴重。
那時候他一直坐在椅子上,等著陶綺芮從詢問室里出來。他緊皺著眉頭,眸子里再也沒有燦爛的星光,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負擔跟壓力。陶綺芮出來的時候,一直抱著僥幸的心態(tài),希望他已經走了,但當看到把額頭撐在拳頭上的穆熠的時候,她愣住了,心狠狠地痛了起來,幾乎站立不住。
穆熠聽到聲音,抬起頭來。陶綺芮的額頭上還貼著紗布,分明是上次的傷還沒好。他心里不禁感到一陣愧疚,站了起來朝她走去。陶綺芮又是害怕又是畏怯,不敢抬頭看他一眼,后退著,直到背貼在了墻上才停住了腳步。如果換做以前,她肯定為他們的再次相見而感到羞怯和高興,但現(xiàn)在,她不敢見他,她恨不得地板上馬上出現(xiàn)一個裂縫,能讓自己鉆進去有個躲避的地方。
“你的傷,沒事吧?”穆熠問道,低頭看著她。
陶綺芮一愣,她本以為自己即將面對的是迎面而來的憤怒的暴風雨,卻沒想到是穆熠對自己的關心。她抬頭看著穆熠,見他愧疚的望著她,想起剛剛警察對自己的詢問內容,八成是彭仗已經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摘出去了。想到這里,她心里松了一口氣,但愧疚跟害怕仍舊圍繞著她,驅之不去。
“沒,沒什么大礙了?!碧站_芮說道,又低下了頭。
穆熠嘆了口氣,說道:“我之前錯怪你了,對不起。”
“沒什么。”陶綺芮的頭垂的更低了,罪惡感幾乎要把她的心燒出一個洞來。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謝謝你過來為我們作證。”穆熠說道,轉身要走。
“穆熠!”陶綺芮急忙叫住他,見他回頭望著自己,她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她才問道,“晏生,晏生沒事吧?”
穆熠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苦笑,說道:“謝謝你的關心?!彼^續(xù)朝前走去,不想說什么,到了這一步,說什么生活也不會完整的回到從前了。
同時,對于彭仗的同步訊問也結束了,警方對他正在進行進一步的調查。雖然確實檢測出了安眠藥物的成分,但身體檢查表示,林晏生還是完整的,也并沒有發(fā)現(xiàn)嫌疑人侵入的痕跡。這點讓穆熠感到意外跟驚喜,這是這幾天來唯一讓他感到高興的事。但接下來事情走向怎么樣,他心里卻沒底了,警方說這屬于未遂的情節(jié),而且影響不是很嚴重,最平和的方法是調解一下。在訊問中,對方說可以進行賠償,多少金額都可以,私下里解決,總比鬧到法庭上讓眾人皆知的好。穆熠剛開始是氣憤的,但后來經過警察的勸說,他卻也平靜下來,覺得警察說的有些道理。按照林晏生的性格,她肯定是不想讓更多人知道的,但事情就這么解決了,他卻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