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蔓蔓扔在窗臺下的包里響起了手機來電的音樂,林洛傾打開,來電顯示是“姐姐”,看了眼一旁昏迷的蔣蔓蔓,她劃開屏幕接起了電話。
“蔓蔓,你再幫姐姐借一萬好不好?姐姐真的沒有辦法了才找你的。蔓蔓姐姐會還的,你只要借出來就好了……”
“她自殺了?!绷致鍍A冷冷地說,語氣中帶著不滿,一個大三的學生就要承受不必要的壓力,這對她怎么會公平?
林洛傾聽過一個老師說過,不要在一個人正在強大的時候,將他刨削干凈,也許有一朝他成功的時候,他會是幫你一把的人。若是在他出發(fā)前,你就把他遠行的物資掠奪干凈,他就沒法走到他的目的地。
對方沉默了幾秒鐘后說:“她死了?”
“學姐……她被救下了,我也只能保證她今晚活著,保證不了以后?!?p> “同學,你能不能把電話給她。”
“她的手受傷了,我替她舉著,你說吧?!?p> 她同情地看了眼一旁昏迷的蔣蔓蔓。
“蔓蔓,姐姐不是想逼你,你知道的,姐姐做生意虧了,好不容易還了一些,小俊又是異地戶口,公立學校進不去,現(xiàn)在送了私立學校,一年好幾萬的書費,家里實在吃不消。姐姐知道你夠省了,但是爸爸媽媽去工作的話,家里沒人帶孩子,你就辛苦一些,若是真的沒有錢了,問姐姐要……”
她的眼角滲出透明的液體,睫毛被沾濕,不停閃動。
突然,她起身奪過林洛傾手里的手機,“你夠了!”
“你花錢送他上學,整日打游戲,你說那是周圍的同學都在玩,總要他與同學有共同的語言。我做事謹小慎微,唯恐惹了什么連累家里,我算什么!算什么!我滾遠了,你為什么不能放過我。每一次,都是到了銀行還款日你才心急,平時干嘛去了!而我,呵,你說沒辦法才求我的,你是吃定了我,也算定了爸媽心軟?!?p> 她抹了把累,“別人都是姐姐讓妹妹,只有我們家是妹妹要聽姐姐的話,妹妹要讓姐姐,妹妹要幫姐姐。為什么,我不求他們偏袒我,我只求能公平點?!彼穆曇魩е耷?,也越來越輕。
“蔓蔓,你幫幫姐姐,最后一次了。”
她身子從墻上滑落,原來她的歇斯底里,對方一句都沒聽進去。
她咬住顫抖的唇,“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放過我——”
對方沉默了,除了風聲,還有她的粗重的喘息聲,眼淚匯成小流不住往下滴落。
“最后一次,就一次,小俊要交學費了?!?p> “砰”,她將手里的手機用力往墻上砸。
傷自己的往往是最親的人。
“我以為我只要拒絕就好,但是我發(fā)現(xiàn)拒絕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p> 上一個暑假,她拒絕了幫姐姐借款,那日一整天,她都在忐忑當中。中午大家都去食堂吃飯,她一個人靠在辦公室的角落,不說話。
下了班,她不敢從兼職的公司里回去,但是她不得不回去。在菜市場轉了一圈,人群里有的是夫妻,有的是孩子和媽媽,或者老人帶著小輩……她想外婆外公了,但是卻不敢回去看看,他們年紀大了,她是最害怕他們看到自己不開心的樣子,也害怕他們談起生死。
她回了家,飯桌上尷尬的氣氛,她坐在角落里,低頭一個勁兒吃飯,偶爾忍不住從飯碗里抬起頭,偷偷看自己姐姐的臉色,冰冷的表情,她心里生出一絲愧疚,也一絲難受,也許還有其他。
第四天,周末休息,她點了兩人份的麻辣燙,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給大外甥的。
那天,從早上開始就下起了大雨,雨點敲打著窗戶也敲打著屋頂,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中午,蔣芊芊給大寶打了電話,問他中午吃什么,她給他點個外賣。電話開的是免提。
“媽媽,不用了,小姨已經點了外賣?!?p> 她的語氣冷冷的,“什么外賣?”
“麻辣燙?!?p> “這種東西可以吃嗎?你不準吃!不準吃這種惡心的東西?!?p> “媽媽,我想吃,就吃一次。小姨點了兩份。”
“不準吃,你要是敢吃,就別再叫我媽媽!”
大寶嘟囔了幾句,聽著對方的斥責聲,他最后閉了口。
蔣蔓蔓問了他一句,確定不吃后,抱起一個西瓜,問他吃不吃。他低頭繼續(xù)打游戲,搖搖頭。
其實她并不愛吃麻辣燙。
那天中午,她一個人吃了半個西瓜,吃了兩人份的麻辣燙,一吃就是兩個小時,跟自己賭氣似的,一點點吃完了桌上的東西。
一個暑假兩個人沒有再說過話,對于蔣蔓蔓,比起辱罵和動手,冷暴力更加讓她難受。
良久,她從臂彎里抬起頭,對林洛傾露出一個笑,一個比哭還讓人難受的笑,凄涼無助。
“我是不是很絕情?”
林洛傾蹲下身子,挨著她的身子靠在墻壁上,“沒有。學姐,因為在乎,所以才被牽絆。不過優(yōu)柔寡斷害人也害己。人也因為退路太多,而肆無忌憚。人長大了總要斷奶,學會靠自己的雙手去生活。這世界誰都不容易,但不能因為自己的不容易去強求他人為自己做什么,你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p> “可是,親情與生俱來,怎么說放下就放下?!?p>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說不清,理不清,也許無奈也是生活中的一味,是酸,是澀,是苦。
有人和她說過,不是所有都是蘇明玉,現(xiàn)實生活中更多的是樊勝美,不滿不甘心,卻狠不下心割舍。
林洛傾陪她聊了一夜,滿腔的委屈終于說出來了,也許她只是需要一個人來理解她。
確定她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林洛傾送她回了寢室,而七只小鬼不放心,挪著小床去了蔣蔓蔓的陽臺。
洛熠打電話和蔣蔓蔓的母親聊了許久,手心手背都是肉,雖無法做一個抉擇,但是一胎和二胎誰都不是非要為對方而活的,兄友才弟恭。她的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是一個堅強的母親,只是在一個家庭中不哭不鬧的那一個往往容易被忽視,而可憐又無助的那一個又常常能得到更多的關注。
她母親會讓蔣芊芊自己出面向親戚借錢,還了銀行以及私人借貸?;畹氖欠窈茫挥凶约褐?,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為了在親戚面前的面子,硬撐著,也許那些人從沒想過笑話過你。
蔣蔓蔓知道這一鬧,她肯定與蔣芊芊是肯定回不到從前了。
這世上,太多的故事沒有結局,但至少畫上一個句號,即使后面還有無數(shù)文字在跟隨,有無數(shù)的逗號和句號。
未來的路還要走,蔣蔓蔓覺得自己很幸運,在奔潰后與死亡相遇,體會了擁抱死亡的恐懼后,還活著,活著便有希望,畢竟死亡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她也有錯,地上有一個圈,人家說不能出去就不出去,很少想過自己該怎么做,自己想要怎么做。她給懦弱找了太多借口,忍耐,忍耐,情緒總有一天會爆發(fā),如同一座沉眠的火山一樣。她得學會勇敢,去面對,去解決,去爭取。這世界很難做到感同身受,但是“理解”一詞從來都在生活的角角落落里。
只有活著才有未來!
洛熠從教室里出來,蔣蔓蔓沒來得及整理書本就追上去。
“蔣同學有事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洛老師,謝謝你。還有替我謝謝洛傾學妹。”
他低頭一笑,“好好生活,別讓關心你的人擔心?!?p> “嗯,會的。”她鄭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