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昕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恰好樓外傳來一陣擊鼓聲
這是籠中斗正式開始的標志
陸漸似乎是被這陣鼓聲影響到
所以沒有聽清楚唐昕的話
至少當唐昕問完這句話時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而唐昕也沒有選擇再問一次
有些話是不適合再說一遍的
有些勇氣用完了就是用完了
也許緣分亦是如此。
“師兄師姐,籠中斗已經(jīng)開始,我們也該出發(fā)了?!睒窍聜鱽頃x語的提醒。
陸漸看了看唐昕,后者淡淡道:“走罷?!?p> ***
三人從籠中雀出來,各牽一馬尋了條小路悄無聲息的離開。
陸唐二人各有心事,一路無語。緊隨其后的晉語雖然覺得三年一期的籠中斗不看上一眼有些可惜,但卻也沒有提出異議。
她知道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該閉嘴
要不然也不會被選中加入十六庭中的情報部——莫言庭
要不然也不會叫“禁語”。
約行了兩個時辰,晌午時分,陸漸見不遠處有一酒肆,便提議休憩片刻。
三人落座,小二上前招呼,點完茶水,瞥了一眼陸漸,卻是啊呀一聲叫出聲來。
“這位客官莫不是七日前在陳家酒肆吃過茶的陸公子?”小二朝陸漸問道。
陸漸微微一愣,茫然看了看小二。
見陸漸許久沒搭腔,小二以為自己眼花認錯人,便悻悻告了聲歉走開。
酒菜上到一半,只聽陸漸往懷里一摸,“啊”一聲驚道:“師妹,前幾日來時路上向朋友借了件東西,答應(yīng)今日還她,方才走的匆忙竟給忘了!”
陸漸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對著唐昕揮了揮,正是溫紅衣給他的那本名冊。
“煩勞師妹在此等候,我快馬加鞭去去就回!”說罷,陸漸頭也不回的從長凳上躍起,快步走出酒肆上馬即奔,片刻間沒了人影。
一旁晉語愣住,扭頭朝唐昕望去,卻見唐昕自顧自的喝茶,頭也未抬一眼。
晉語眼珠微微一轉(zhuǎn),回頭把小二招呼道跟前,問道:“你說認識方才這位公子姓陸?”
小二怔道:“沒......沒錯!實在是太像了!”
晉語又看了看唐昕神色,后者依然沒有動容。
“你把其中經(jīng)過細細說來,不可漏了一個字!”晉語厲聲吩咐道。
***
三炷香之后,小二收口道:“那日我躲入后屋才得幸免,但那些人的對話卻是一句沒落下都聽到了耳朵里,后來我怕騎兵團回過頭來殺人滅口,才辭了那家生活投奔至此,沒想到又碰到了那陸公子,真真是......”
晉語揮了揮手示意小二退下,然后靜靜的等待唐昕反應(yīng)。
半晌,唐昕放下茶杯,問道:“今日五師兄見到你時有沒有說什么?”
晉語略一思索,道:“師兄就說了一句話,但語氣冷淡的很,他問我莫言庭難道就剩下女人了嗎?”
唐昕放在桌上的右手忽然一抖,又往酒肆外看了一眼,輕嘆道:“任性?!?p> ***
等陸漸回到籠中雀時場前決斗已經(jīng)進入了尾聲,
他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最后決斗的雙方和場上各派選手的神情,
基本與他看了名冊以后判斷的差不多,
可能是他本身就不太關(guān)注比賽進程
所以他又額外看到了兩件奇怪的事情
有一老一少兩人自始至終盯著梵音山的代表楊靖,哪怕是楊靖輪空休息的時候也是目不轉(zhuǎn)睛。
而這一老一少正是七日前陸漸在酒肆遇到后來又半路逃脫的二人。
另外一個人同樣吸引了陸漸的注意,
其實陸漸本不會注意到
但是這人恰好坐在溫紅衣身旁
陸漸眼光掃到溫紅衣時停頓了片刻
然后他就注意到溫紅衣身旁的這個紫衣女子目光的焦點不在場中,亦不在人群中
而是在看著籠中雀那座樓
陸漸發(fā)現(xiàn)她每過半柱香時間目光都會有意無意的瞥向籠中雀,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但沒有人比陸漸更清楚此時樓中早已空無一人
陸漸是個怕麻煩的人,所以雖然他看到了,但他選擇什么都不做
因為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經(jīng)夠麻煩了
***
酒肆中,晉語對唐昕說出的“任性”二字不知所以,問道:“師姐,是否需要做什么?”
唐昕搖了搖頭。
少頃,似乎覺得晉語受了冷落,便道:“這些日子你將我的起居照顧的很好,我替無極宮多謝你,等回到不老峰我定當親自登門向?qū)O庭長道謝?!?p> 晉語愣道:“不過三個月的時間,比起師姐在樓中一待就是三年實在不足掛齒?!?p> 唐昕莞爾,忽問道:“你認識江蘭么?”
晉語肅然道:“聽得庭長說江師姐是我庭近十年來最好的弟子。”
唐昕道:“她確實很好,在你來頂替她之前是她一直照顧我,做的菜飯尤其合我胃口。”
晉語道:“庭長說有個任務(wù)必須江師姐去做,故才派我前來接替?!?p> 唐昕望著桌上茶杯淡淡一笑,道:“不,她不是去執(zhí)行任務(wù),她是失蹤了?!?p> ***
金烏掛江,晚霞臨水,是夜將至。
籠中斗已經(jīng)決出第一名
此人將在朝廷見證下進入籠中雀
如果沒有意外世人再見他將是三年以后
此時周烈終于可以松一口氣
今日他帶了五百兵馬將擊浪崖團團圍住
事關(guān)前途,他需要確保沒有意外發(fā)生
偶爾有幾個喝醉了的江湖豪客胡言亂語幾句也都被他轟了出去
這些畢竟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所以總體而言他對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還是滿意的
他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飛黃騰達的日子在不遠處向他招手了。
只要明日子時一到
優(yōu)勝者進入了二樓藏書閣
藏書閣神仙也破不開的陣法封印將會再次自行啟動
那時便是萬事大吉。
***
籠中雀的正門被緩緩?fù)崎_
走進來的是一名年輕男子
他令隨行人員在外等候,決定獨自一人進來
因為他想要享受屬于優(yōu)勝者獨有的待遇
一個人擁有一座樓
一座天下聞名的樓
這感覺無疑很好
他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
自他降生的那天起,他便是全天下最受矚目的幾個人之一,但同樣因為這個原因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自己能夠相信的人很少
所以他此刻依然帶著兵器
這是一根比他人還高幾寸的長棍,大約兩指寬
江湖上用長棍作為兵器的出名人物不多
畢竟行走江湖講究方便
你拿著一根這么長的棍子實在是方便不起來
但有些人本身就能讓人過目不忘
所以就更醒目一點也沒什么關(guān)系
更何況他手里拿的是天底下最有名的棍子
或者說是最有名的兵器
天下三神兵之一——梵音山的“青犀伏魔棍”
如假包換
假一罰十
***
“失蹤?!”晉語吃驚道。
唐昕點頭道:“那日我從藏書閣中出來,未看到江蘭,屋內(nèi)整潔如舊,沒有留下任何書信?!?p> “我等了兩日,然后差北雁將此事稟告了無極宮?!碧脐康溃骸暗髞砭蜎]有消息了,直到你來,無極宮對于此事都沒有給出任何回音?!?p> 晉語驚訝道:“那江蘭師姐到底去了哪里?”
唐昕搖了搖頭道:“她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p> 晉語略一思忖,道:“七師姐你此時提起......難道此事與五師兄有關(guān)?”
“你可知陸師兄他天地不怕唯怕麻煩?!碧脐康溃骸八运呷罩皶谀情g酒肆逗留三日并參與到一樁火并之中去,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風格?!?p> 唐昕又道:“加上方才你說今日陸師兄見到你時很冷淡的說了那的句話......一切就都說的通了......難怪這次原本是大師兄來卻又臨時換成了他......”
“七師姐你到底再說什么?”晉語急道。
唐昕冷笑道:“要知道我在說什么,你就要先知道江蘭是誰。”
“她是誰?”晉語疑惑道。
“江蘭自小沉默寡言,性格孤僻,有些懦弱,但是心腸非常好,很容易相信別人?!碧脐亢鋈煌nD了一下,問晉語道:“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我對你們莫言庭的一個弟子這么熟悉?”
隨即她自答道:“因為她雖不是無極宮嫡傳弟子,但卻同我們七個師兄妹在一起讀書整整十年,她除了是你們莫言庭的優(yōu)秀弟子之外,還是韜略庭庭長江行舟的孫女?!?p> “啊?”晉語驚訝道:“師姐你的意思是說五師兄也與你一樣,從小就認識江師姐?”
唐昕點點頭。
她應(yīng)該也是喜歡陸漸的吧,唐昕想
因為每次她在江行舟講課時偷看陸漸,總會發(fā)現(xiàn)另外也有一雙小眼睛在注視著他
這么看來陸漸自小就容易招蜂引蝶呢
但好像他又誰都不喜歡,唐昕苦笑
從思緒中脫離出來,唐昕接著道:“她自小仰慕陸師兄,常偷偷把考試內(nèi)容提前告訴他,那個笨蛋又會偷偷把內(nèi)容告訴我們,結(jié)果測驗人人都是滿分,江先生一查,把江蘭打個半死?!?p> “北雁傳書說江蘭無故失蹤之后江先生便一病不起,先生同陸師兄以前雖然一直吵架但我們都知道那是因為他倆都是認定了一個道理十匹馬都拉不回來的臭脾氣......現(xiàn)在想來師兄他應(yīng)該很內(nèi)疚吧......”
你總是這樣,雖然嘴上不說,但別人對你的好都一點不落的記在心里,江蘭對你來說這么重要嗎,那我呢?
唐昕再次陷入沉默。
***
有資格進樓的自然是今日籠中斗的優(yōu)勝者
但當他登上二樓時卻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優(yōu)勝者也能進來
確實如此
因為籠中雀內(nèi)的陣法只是保護藏書閣一間房
樓中的其余地方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只是江湖規(guī)矩
江湖規(guī)矩說穿了就是四個字
全憑自覺
但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不太自覺
比如此刻坐在二樓窗口的那個男人
他正悠閑的喝著茶
窗外月光皎潔如漣
照在他身前的桌子上
下一刻年輕人看清了桌子上有兩把武器
一把是短刀
另一把也是短刀
***
雖然李卓童最后連輸了兩場,但宋投和周婉都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要怪就怪洛棠太狡猾以及楊靖太厲害
好在都是年輕人
年輕的好處就在于什么事情都可以很快就忘記
所以此刻齊云門三人可以很自然的和洛棠坐在同一架馬車里
周婉嫌馬車里脂粉氣太重
但寄人籬下總要給三分薄面不是
李卓童手里捧著洛棠遞過來的一塊糕點,小心翼翼的舔食著
洛棠看著此情此景托腮感慨道:“你說這小孩看上去人畜無害怎么劍法已經(jīng)跟三年前的你不相上下了呢?”
宋投嘿道:“洛棠兄你要相信世上真有天賦血脈這回事情?!?p> “哦,怎么說?”洛棠好奇道。
宋投道:“比如說你洛棠兄,三年前便練就了三成功力的離神大法,可謂曠古絕今,世上所有人都猜你能在二十歲前超過令姐......你能說這其中沒有你洛家白狐血脈的作用?”
洛棠揮揮手道:“送人頭你什么時候開始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兒了?”
宋投又道:“李師弟三歲學步即能拿劍,因為他是大唐第二龍李天將的嫡孫?!?p> 洛棠一怔,嘀咕一聲原來如此。
宋投莞爾一笑,道:“現(xiàn)在你知道為何那楊靖厲害到你的離神大法都敵不過了么?”
***
籠中雀二樓
陸漸轉(zhuǎn)頭望向走上樓來的楊靖
微笑道:“我該如何稱呼你呢?是梵音山的俗家弟子,還是‘青犀伏魔棍’當代的掌兵人?”
他舉起桌上茶杯仰頭一飲而盡,接著冷冷道:
“亦或是前朝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