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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夢:綰鬇夫人

胭脂香吻

  戚夫人看了一眼端坐在上的老夫人,又掃一眼跪在地上的兒子,她既懼憚又心疼,可是老爺已經(jīng)做了決定,她說什么都無用。只是可恨因?yàn)橐粋€(gè)那樣的女子,自己的兒子就要受此奇恥大辱,讓一個(gè)庶子奪了他的權(quán)利,還要被父親所嫌棄。

  老夫人向來不喜歡飛揚(yáng)跋扈的戚彥,可是也并不見得她有多喜歡戚懷和戚楚,因?yàn)檫@些都是隔一輩的孩子,孝順不孝順,各自心里都有數(shù),不過小的時(shí)候討人喜歡罷了,又能有多真心孝順呢?為了平衡各個(gè)公子的力量,老夫人向來就要多疼戚懷一些,對戚楚則更多是一種憐愛,常常對下人嘆道:“沒有母親的孩子,怪可憐的,還是叫人好好待他,畢竟是戚氏骨血,不要讓外人知道了笑話?!?p>  戚彥這次算是受了重創(chuàng),討了老爺?shù)南?,老夫人也算是給戚夫人臉色給夠了,差不多就該收收:“扶你們太太回去歇著吧,她向來身子不好,在這里看著也生氣?!?p>  老太太發(fā)話,一個(gè)小丫頭上前來攙戚夫人,她站起身來,回頭看看戚彥,向服侍戚彥的人說道:“把彥兒先攙回去?!彼恼Z調(diào)任何人都聽得出來怨懟之氣,本來老太太與太太就不登對,不然也不會把老夫人遷離戚府正堂,可是表面的和氣也因?yàn)槠輳┑氖虑榭煲蚱啤?p>  “也好,我也不能替你管教兒子,彥兒回去也好,你看著辦吧?!崩戏蛉诵煨煺f道。

  戚夫人一揮手示意他們快些將戚彥拉走,戚彥嘴里咕咕隆隆的響著,大概還借酒發(fā)著牢騷,看上去一副頗不成器的模樣。

  戚夫人見狀嘆氣道,口氣軟和下來:“老太太也看見了,彥兒也受了好重的傷,還是容我?guī)厝ィ郧岸际俏沂栌诠芙?,今后我一定不再縱著他,只是今日天都快亮了,老太太也還是快些回房歇息吧,不要熬壞了身子?!崩戏蛉丝此⑽⑶分?,說話也還溫順,不好再發(fā)作,便道:“罷了,都散了吧?!闭f罷由著艾葉和紫蘇扶著,慢慢地離開了。

  戚夫人立在原地不動,老夫人一走,她那雙犀利的眼睛就迅速落到了一旁的辛四姨娘身上,辛四姨娘也發(fā)覺了,可是并不覺出有畏懼之意,她大大方方地回望戚夫人——今夜若照實(shí)說,她的兒子搶了本屬于嫡子的東西,她是勝利者,自然不必卑躬屈膝,可是辛四姨娘并不是愚蠢之輩,眼下她們得到的只是一時(shí)之利,戚懷有幾斤幾兩眾人還是都知道的,戚彥不過是犯了錯才受到懲罰,等到這陣風(fēng)聲一過,也許老爺仍舊偏疼他一些也未可知。所以盡管辛四姨娘心里得意,也知道戚夫人眼中不忿,她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還是欠身說道:“院內(nèi)燭火已暗,夫人也請?jiān)缧┗厝バ?。?p>  “是啊,你還得留下來跟懷兒說些私房話是不是?”戚夫人盯著她的臉——辛氏算什么東西,原先不過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一個(gè)洗腳丫鬟罷了,她年輕時(shí)候那一張小臉現(xiàn)在微微有些松弛,顯現(xiàn)出來的中年婦人的倦態(tài)——若不是還有她那一個(gè)兒子,老爺才不會上她那里去一次,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我也不留了,懷兒還有一堆事務(wù)要處理,阮兒姑娘也要他多一份心看顧,我還是隨太太一塊兒回去吧?!?p>  “他若是肯多花一點(diǎn)兒心思,想來那個(gè)阮兒也不至于撞得頭破血流?!逼莘蛉擞行┎恢v道理了。

  “是,也怪他疏忽,竟使得阮兒姑娘遭罪,我想他也不忍心的?!毙了囊棠镅韵轮?,戚懷只不過是疏忽,戚彥才是罪魁禍?zhǔn)?,戚夫人最好不要再提這件事,不然總是得不償失。

  戚夫人微微歪過頭盯著辛四姨娘打量,她一點(diǎn)兒都不像當(dāng)年那個(gè)人,那個(gè)女人即使得到全部的愛寵,至少從來不對她說一句頂撞的話,雖然冷冷淡淡,可是好對付得多。這個(gè)女人,當(dāng)時(shí)看著輕浮,身份又卑微至極,所以不曾留心,誰想她現(xiàn)在竟是這樣一副嘴臉,不光是她,還有她那個(gè)不省心的兒子。

  “走吧?!逼莘蛉宿D(zhuǎn)身就走,辛四姨娘跟在服侍她的人后面走著,前面后面各有兩個(gè)小丫頭提著明角燈籠。

  啊,想來都有十幾年了,那個(gè)女人的音容笑貌還殘留在戚夫人的腦海中,她不能完全忘卻,當(dāng)年若不是除掉了她,現(xiàn)在不知道可還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戚典當(dāng)年是真心憐愛,整個(gè)戚府誰也比不上她,那樣的一個(gè)女子——戚夫人暗想,才會令自己恐慌,哪怕出身煙花之地,身上那種高貴脫俗的氣息仍舊令男女心怡。

  為什么想到了她呢?不完全是因?yàn)樾潦希嗄昵巴瑯拥闹星镆寡?,那個(gè)女人跌到院內(nèi)的水池當(dāng)中,沒有誰知道她是怎么在燈火通明的夜晚獨(dú)自一人回到獨(dú)居的院落,撈起來的時(shí)候,戚典就像是發(fā)了瘋……戚夫人看見一具蒙著白布的尸體抬出來,她心里暗喜,派出去的人沒有回來復(fù)命,她也不在意了——心腹大患既已除掉,又何必在意是誰動的手呢?也許除了她,還有恨她妒她的別的女人,戚夫人還曾經(jīng)懷疑過辛四姨娘,可是后來這件事也就被遺忘了,眾人皆知這是犯老爺忌諱的事情,也都絕口不提。

  “福爾,”到了西北的院落,戚夫人回頭,發(fā)現(xiàn)辛四姨娘早鉆回自己屋子去了,她撇撇嘴,停在前庭,對身旁的福爾說道:“彥兒受了傷,天一亮叫大夫好好瞧瞧?!?p>  “是?!?p>  “還叫平日給我看脈的大夫?!?p>  “是。”

  “我恍惚聽見說,是老三打的,是不是?”戚夫人突然問道。

  “奴婢打聽過,是三哥兒?!备柕吐曊f道。

  “老三還小的很,我看那頭上好大一處傷,不像是十四五歲的孩子動的手。”戚夫人猶疑道。

  “三哥兒院里伺候的人被老太太給換掉了,可是奴婢聽送飯去的婆子說,看見三哥兒耍刀弄棒,三哥兒人雖小,力氣可不小?!?p>  戚夫人眉頭皺得更緊:“從沒聽人說起過,府里的公子都是以文才出仕,他縱是習(xí)武,也不能沒有師傅教???”

  “聽說三哥兒時(shí)常出府,大概外面請了師傅?!备柕囊馑季褪抢蠣斨肋@件事,而且戚楚習(xí)武也是老爺支持了的。戚夫人感到異樣,自他母親去世以后,戚典不大管他,難道……

  “這個(gè)戚楚有些不對勁兒,你替我盯著些他。”戚夫人囑咐道。

  又見屋里出來一個(gè)丫鬟,回道:“夫人,小姐在里面?!?p>  “舜華?她來干什么?這時(shí)候不該早就睡覺去了嗎?”戚夫人想想,自從戚彥的事情出了,她就沒注意過舜華的行蹤,她一直沒在身畔,那么想來是不清楚戚彥的事情的,那她現(xiàn)在跑來干什么?戚夫人雖然疼女兒,卻因?yàn)楦上档阶约涸诟械匚坏膬鹤邮芰肆P而心神紊亂,戚舜華雖然嬌俏可愛,有時(shí)候卻也傻氣,這種時(shí)候尤其惹人厭煩。戚夫人搖搖頭,預(yù)備往東邊廂房睡覺去:“讓她回去吧,我現(xiàn)在只想歇著了?!?p>  “母親是真想歇著了,還是不想看見女兒呢?”戚舜華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她穿得格外的嬌艷,好像中秋夜宴上獻(xiàn)舞的美人。

  “你這是——昨夜家宴你不就是穿的這身衣裳嗎?”戚夫人盯著她問道,她應(yīng)該在自己屋子里睡覺,可是卻穿著過夜的衣裳出現(xiàn)在這里,戚夫人有些疑惑。

  “是——是這身?!?p>  “你到哪里去了?”

  “女兒一直呆在屋里啊。不然怎會連衣裳都沒換?”舜華眨眨眼,“倒是母親,打著燈籠帶這么多人,到哪里去了?”

  “你一直等在這里的?還是打聽到我回來再過來的?”

  “自然是一直等在這里了,母親,怎么這樣破曉時(shí)分你才回來呢?叫我好等!”

  “你還不知道——罷了,那既然如此,不知道你哥哥的大事,你呆在屋子里就好,半夜過來又是為了什么?”戚夫人感到疲乏,慢慢踱進(jìn)屋里,由人點(diǎn)了燈,等著福爾送茶上來。

  “哥哥的事情無論什么都是大事,母親私自決定了女兒的大事,女兒還不能問一問了?”舜華坐到榻上,她滿臉埋怨的神色。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戚夫人兩只手按在太陽穴上慢慢地揉著。

  “母親!”舜華帶著撒嬌撒癡的語氣抓住她的一只手,“我已經(jīng)聽說了!您定了沈家那位,要女兒半年內(nèi)就嫁過去,是不是?是不是?你只瞞著我,殊不知我早就聽說了呢!”

  戚夫人松開太陽穴,略有些驚訝地瞥了她一眼:“你從何處聽來?”“母親可別管我從何處聽得的,反正女兒不答應(yīng)就是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縱你許久也不見你有如意的,你還要我怎樣?”“家宴多次,而我連那沈家二郎是什么樣子都沒記住呢,可見并非風(fēng)姿出眾之人,母親不能隨意定了女兒的終身大事!”

  兒子不省心,女兒也不懂事——戚夫人不禁感到一瞬間的失望,要是沒有她這個(gè)做母親的從頭到尾的籌謀,他們哪里守得住尊榮?還一天天地胡鬧和挑剔,真是令她苦惱之極。

  “母親為你挑的人自然是為你好,將來不會虧待你的,你還是年紀(jì)輕,不懂得為人婦為人妻,都是不容易的,沈家同咱們家是世交,你嫁過去,不會吃虧的?!逼莘蛉苏Z重心長地勸女兒,“舜華,你哥哥剛剛闖了禍,你又來吵得母親不得安寧,這又是干什么呢?”

  戚舜華面上一怔,好像才知道哥哥闖禍的消息,不過她一向與長兄不睦,也不大在意這樣的事,在她的眼里,戚彥總是在闖禍,只不過這一次也許被父親給逮著罷了。于是她很快地又恢復(fù)了刁蠻的樣子,扭著戚夫人的衣袖道:“可是我聽說,沈家公子好賭如命,在外面胡鬧還不夠,在府里開了個(gè)賭坊,天天一伙人聚眾豪賭,鬧個(gè)不可開交!”

  “這是誰說的?”戚夫人警覺起來,雖然相較于男人儀容,她更看重家世與財(cái)富,可是一旦觸及女兒的真實(shí)利益,她又不會置之不理,“我從沒聽過這樣的胡話?!?p>  “都瞞著母親呢!”戚舜華都起嘴抱怨,“聽說在府內(nèi)聚賭就是沈家二太太的意思,怕外面曉得她兒子的壞習(xí)性,好人家姑娘不愿意嫁去……”

  “真有這事?你又是如何得知?”戚夫人盯著她,她突然發(fā)覺舜華的白皙的頸項(xiàng)上好大一塊紅暈,她又低頭湊近看看,看得發(fā)糊涂,“你這脖子——這是哪里蹭上了胭脂膏子了?”舜華一下子坐直,用手捂住脖子,難掩慌亂的神色:“哦,大概是夜里沒看清刮上了——”“福爾!”戚夫人提高聲音叫她,她出去盯著燒茶到現(xiàn)在都沒進(jìn)來伺候,“來人倒些熱水給小姐洗一洗?!庇醒诀呗劼暢鋈チ?。

  這邊舜華一面說著“不用”,一面道:“我聽可靠的人說的,反正那個(gè)什么人——母親可得查仔細(xì)了,您不能把女兒坑進(jìn)去,再說了,”舜華笑嘻嘻地說:“我還想在母親身邊多呆幾年,不著急婚事,母親又何必緊緊催逼呢?”

  “我倒是不急,可你不知道,過些時(shí)候京使一來,又忙亂得不得了,就顧不上你的事,所以我和你父親想的還是早早定下來,至于下聘迎娶,那就并不著急,你也還是能在閨里多孝敬我一年半載的?!?p>  “那怎么夠呢……”戚舜華話還沒有說完,福爾捧著茶盤走進(jìn)來,頻頻往回看,戚夫人見她舉止奇怪便問她:“做什么呢?叫你半日都不應(yīng)?”

  “夫人不知道,幸而小姐在這里呢,我聽說剛剛有人在小姐院兒里恍惚看見個(gè)男人的蹤影,真真是嚇了一跳,去看時(shí),又沒有了——咱府里算是嚴(yán)備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婆子看差了,我還叮囑丫鬟們查一查小姐的首飾什么的丟沒丟,若是……”

  “那既然這樣,舜華,你還是歇在我這邊吧,今夜不要回去了?!逼莘蛉诵纳喜恢罏槭裁赐煌坏奶?,她看向女兒,柔聲囑咐她,舜華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一頭秀發(fā)搭在身后,她的兩只手在裙子上捏成拳頭,臉不知道為什么竟有些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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