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失娘親
“娘……娘……”跑到家門口，小二月已是哭喊出聲。
剛剛在趙家小二月屬實(shí)受驚不小，早就眼里含著淚，只是強(qiáng)撐著不哭，還能懂事地幫大人分憂。這會(huì)兒娘親就在近前了，小二月還沒能意識到鈴兒急著叫她回來的用意，卻是本能地生出依賴松懈下來。
步入西廂院中，卻見皮襄氏和皮李氏緊皺著眉頭候在正房門口。正房門大開，歡兒進(jìn)進(jìn)出出，每次出來手里都端著一盆污濁的血水。這角度高小二月看不到，卻能看到些盆上搭著塊手巾，那手巾滿布褐紅。最可怖的是，屋內(nèi)一時(shí)傳出皮曲氏驚天痛呼，一時(shí)又安靜得瘆人，忽而又傳出痛呼……
小二月瞧著這陣仗已經(jīng)停止了哭喊，睜大著雙眼愣愣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門口去。剛要踏進(jìn)門去，被皮襄氏一把拉住，再不讓進(jìn)。
“奶奶？”小二月張皇地回頭仰望皮襄氏。
皮襄氏也是強(qiáng)擠出一絲笑臉，對小二月道：“二月乖，你娘親沒事的，和奶奶站在門口等哈，別進(jìn)去?！?p> “娘親……怎么了？”小二月仿若受驚的小鹿，那一雙大眼瞠得渾圓滿目驚恐，眼底漸漸又涌出淚水，模樣是分外可憐。
皮襄氏看了不忍，無法解釋，只能是強(qiáng)拉著二月，不讓她掙扎進(jìn)了門去。
片刻后，隔壁張大娘領(lǐng)著王婆子趕來。
王婆子一到院中，還滿臉堆笑向著皮襄氏恭維：“皮老夫人安好呀，聽說皮公子去了京城……”
“還不快進(jìn)去？”皮襄氏沒好氣地打斷王婆子喝道。
王婆子一扭頭悄悄撇了撇嘴，再回過頭來臉上又掛著笑臉，連連道：“是，是?！边@才不緊不慢地進(jìn)了屋去。
可是王婆子沒進(jìn)去多久，這嘴里就罵罵咧咧地又退了出來。小二月隱隱聽到些，“臟死了……臭死了……真晦氣……”什么的。
皮襄氏還想迎上去問。王婆子只斜了皮襄氏一眼，大聲道：“你們找我來也沒用，這活兒我接不了?！闭f罷，王婆子便是自顧自地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這嘴里還在碎碎念，“七活八不活……人都快沒氣兒了……生出來也是個(gè)死胎……白跑一趟……還要占了晦氣……呸！呸！呸！”王婆子腳剛踏出大門，便是連吐幾口唾沫。
“你怎的就叫了這不頂事兒的王婆子來？”皮襄氏忍不住沖著張大娘抱怨道。
本是好心幫忙的張大娘一時(shí)有些尷尬。她也是看從前皮家都是叫王婆子來給接生，還特意大老遠(yuǎn)多跑了幾步到村子頂南頭去叫的王婆子。村里人都知道王婆子技術(shù)好，就是得把紅包給包得大點(diǎn)、再大點(diǎn)，漸漸地村里有半數(shù)人都自覺請不起王婆子。張大娘自己兒媳婦就都是請的別個(gè)產(chǎn)婆子，并不知道王婆子空有技術(shù)，這德行卻差了許多。
這會(huì)兒屋里已是安靜了許久，再不聞痛呼，估摸著再去請別個(gè)產(chǎn)婆子定是來不及。張大娘沒介意皮襄氏同她抱怨，又好意道：“不如我進(jìn)去幫襯著張大夫吧，從前我媳婦生產(chǎn)都是我?guī)鸵r著，也常幫家里牲畜接生，該當(dāng)能幫上點(diǎn)忙?！?p> 聽了這話，皮襄氏先是皺眉咬了咬牙。那給牲畜接生過，能跟人一樣嗎？但眼下張大夫在里頭忙活著，都是沒了忌諱，張大娘愿意幫忙也只能是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了。
皮襄氏忙道：“那就麻煩你了?！?p> “嗨呀，都是好鄰居，本就該互相幫襯著，不麻煩的?！睆埓竽镎f著已是疾步進(jìn)了屋去。
留下三人在院中又是一番好等。中間小二月時(shí)不時(shí)左右看看皮襄氏和皮李氏。皮襄氏始終緊皺著眉頭，臉上只見擔(dān)憂急切。而皮李氏，雖然這面上也一副焦急樣，天真孩童的小二月卻能一眼看透皮李氏的本質(zhì)，那眼中竟藏著笑！
小二月蒙了，大娘為何在笑？
這時(shí)，歡兒再度端著盆出來。皮襄氏攔住歡兒問了一句：“里頭怎么樣了？”
歡兒顏色暗淡地回道：“張大夫和張大娘在盡力了。”說罷又急著去廚房換水。
只有小二月留意到，歡兒打皮李氏身旁過，那二人對視一眼，眼里嘴角都是得意一笑。小二月看著就更是蒙，為何歡兒上一刻同奶奶講話一副凄楚狀，下一刻卻和大娘都在偷偷地笑？
這次不等歡兒再燒了水回來。張大夫和張大娘已是一身狼狽地出來。二人都低著頭，不忍去看三人，卻正是因?yàn)榈椭^，不巧先后都跟小二月對上了眼。二人都忙是瞥開了頭，只能硬著頭皮去看皮襄氏。
皮襄氏看二人表情已是明白，腳下一個(gè)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
“唉……”果聽張大夫一聲嘆息，終對皮襄氏道：“老夫人節(jié)哀?！?p> 皮襄氏已是眼前發(fā)黑，強(qiáng)撐著問道：“孩子呢？是男孩兒女孩兒？”
張大夫嘆道：“是個(gè)男孩兒，卻……唉……可惜了，可惜了啊……”
聞言，皮襄氏再撐不住，當(dāng)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奶……奶？”
“娘！”
“老夫人！”
“皮老太！”
三個(gè)大人忙是合力架起皮襄氏，先就近將皮襄氏送入了西廂院側(cè)身廂房，那本是小二月的房間。正巧歡兒端著盆回來，就也忙到廂房去幫襯著照看皮襄氏。留下小二月一人愣在院中。
廂房不大，四個(gè)大人圍在床邊，小二月就不好再擠進(jìn)去。小二月望著正房依然大開的房門，那門里頭顯得黑洞洞的，叫小二月看著就害怕，但還是一步步挪了進(jìn)去。
“娘……”距離床邊還有幾步路，小二月輕聲呼喚著皮曲氏。
皮曲氏卻早已沒了聲響。一張薄被掩蓋著皮曲氏的身子，中間頂起有些怪異。
“娘……”小二月再次呼喚，提起勇氣又湊近了那幾步，看清了床上光景。
皮曲氏閉著眼睛，乍一看仿佛只是睡著了，但那滿臉的淚痕卻叫小二月看了心下疼痛又慌張。
“娘……”小二月探手摸上皮曲氏的臉頰，想要為皮曲氏拭去臉上淚痕。觸手，皮曲氏的臉頰還溫?zé)嶂菧囟仍谛《碌牟粩嗖潦孟聟s漸漸冷卻，直至冰涼。
“嗚……娘，你醒醒啊，娘?！鄙洗纹で闲‘a(chǎn)，滑脫的嬰兒已經(jīng)具備了人的模樣，便是叫小二月懵懂地知道了，人沒了溫度便是死了。說是意識到了皮曲氏的死亡，小二月嗚咽出聲，卻仍然搖晃著皮曲氏的手臂，呼喚著，希望皮曲氏能夠醒來。
皮曲氏又哪里還會(huì)再醒來。小二月的哭喊聲便是漸大，“娘你醒來啊……嗚……娘你別睡了……哇啊啊……”這手下?lián)u晃的力度也是越來越大。
最終皮曲氏沒能被小二月喚醒，但她身上蓋著的薄被卻滑脫了下來。淚眼朦朧的小二月下意識順著滑脫的薄被往皮曲氏的下身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