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得福
“那還真是奇怪了?難不成,只是一個誤會?”燕雪梅笑著說。
“不應(yīng)該啊,那個時候都說是快死的人了,怎么救得回來?我有個姑奶奶就是得了一場風(fēng)寒沒了的?!崩钍鐙蓳u搖頭,顯然并不贊成大姑姐的說法。
李大娘不知從哪里拿了兩個大柚子出來,一邊示意燕語拿小刀出來剝柚子,一邊說道:“老頭子,你就別吊大家的胃口了,趕緊說說是怎么回事吧?”
燕大爺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得福哥是遺腹子,他上頭還有個姐姐,嫁到了縣城里,我也是有一次無意中聽他姐夫說起才知道他重病的事。畢竟,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真的,也不可能亂說。再說,我也看到他娘在祠堂前一直抹眼淚,連路都快走不動了,可見是悲傷到了極點。但是,我親眼見到的得福卻能跑能跳,甚至比一般人還快,這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并且,宗祠一般情況下根本不開的,那天竟然破例開了大門,里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又讓大家速速離去,這是第二個不合理的地方。最三個不合常理的地方……”
他往嘴里塞了片柚子,含糊不清地說道:“當(dāng)天夜里,我們吃飽喝足了剛準備睡下,就看見祠堂的后門外火光沖天,嚇得我差點尿褲子。還好我爹膽子大,死死抓住我沒讓我露丑。到了第二天清晨,得福他娘換了那件藍色的大衫,一身素白跪在祠堂前,被幾個婦人拖走了。數(shù)年后,他們這一家子就徹底在燕家口銷聲匿跡了,連外嫁的姐姐、姐夫也不知搬到何處,再無蹤跡。”
燕大爺?shù)墓适轮v完了,屋里卻一片靜默。
半晌,燕雪梅才干巴巴開口:“爸,那葉小雯雖然癡癡傻傻了十來年,但身體卻是正常的,只是腦子不太好使?,F(xiàn)在變好了,算…算不上什么不同尋常的事吧?”
“姑姑,你多慮了,小雯姐是小時候受到了驚嚇,一時之間氣血淤堵才造成的,可得福爺爺是將死之人,突然之間大好了,那是違背常理的?!?dāng)然,像我這樣重生的也是不科學(xué)的?!弊詈笠痪?,燕語默默吞下肚里。
聞言,燕雪梅點點頭,心里頭暗暗松了口氣。實在是老爸這個故事講得有點唬人,讓她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小雯的事情。
“你呀,就是愛胡思亂想,沒得把孩子也帶偏了?,F(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了,他們家一直都很舍得花錢給女兒看病,可以說,整個家底都掏空了,終于治好了!”陳忠睦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又拍了拍女兒的腦袋,“聽到?jīng)],可千萬別學(xué)你媽這個樣子?!?p> 陳思媛嘻嘻笑著,“我媽這是關(guān)心表姐呢!”
“爸,你說的這個,確實有點那個,那個有點怪哈。不過,都幾十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是新社會,不信那些了?!毖嘟ㄈA站起來打了個呵欠。
“爸,你還說不信鬼神,你這個故事就是編的,以后可不準給添添講這些,媽你說對吧?”李淑嬌也是出生在新社會的大好青年,對這些鄉(xiāng)間傳聞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
李大娘連忙答應(yīng)下來,并保證不會給小孫兒“灌輸這些封建糟粕”,才讓兒子媳婦滿意地回了岳家(娘家)。
經(jīng)過了上次分家的事之后,雖然燕語暫時還沒有搬出去,但她買了把鎖,直接把小閣樓給鎖上了,氣得李大娘指桑罵槐了好幾天,也沒能讓她把鎖給卸下來。
不過,兩個老人壓根忘記了當(dāng)初是怎么迫于精神上的壓力才妥協(xié)的,燕語不想把關(guān)系搞得太僵,這兩年還得住在一個屋檐下,只是模糊了他們的一小段記憶而已。
現(xiàn)在,屋子里只剩下了老兩口及女兒一家,還有坐在角落里的孫女,火爐里的煤炭燒得通紅,扔一小塊柚子皮下去,不一會兒就漫上來一陣清香。
燕大爺出神地望著眼前的火紅,漸漸模糊了雙眼……
“得福是被燒死的,就在祠堂的后門外,他被五花大綁著,全身上下澆滿了油。那時候,得福他娘也跑來了,可是沒人理會她,不管她怎么哀求,堂叔和叔祖都不肯松口?!?p> 燕語幽幽說道:“你心里,也是希望得福死的吧?”
“不,那不是得福,那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得福是早產(chǎn)兒,從小身體弱得很,整個燕家的人都曉得的……那么弱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健步如飛?被綁成那樣了,還力大如牛,五六個后生都差點被掀翻。那根本不可能是得福??!”
說到這里,燕大爺咳嗽了幾聲,“火是叔祖老人家親自點的,先讓后生們用鐵棍鉗制住人,再點著了火,轟的一下就燃了起來。那東西大概十分怕火,嗷嗷地嚎著,像山中的野獸,又像人,總之說不出的難聽,不一會兒就不動彈了?!?p> 燕語嘆道:“竟然是怕火?”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現(xiàn)在總算是知道那東西最大的弱點了。
“是啊,怕火。山里的動物植物都怕火,山間的精怪同樣也怕火,哪怕他們借著人身行走世間,終究逃不過最原始的本能?!?p> 燕大爺也是幾十年后才慢慢想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的,只是,時過境遷,追究起來又有什么意義呢?何況,他也只是燕家旁支,還沒有說話的這個權(quán)力,還是置身事外方為上策。
燕語又朝爐中扔了塊柚子皮,遇到火便噼里啪啦響了幾下,不一會兒越燒越黑,最終縮成一個小小的黑點,不見了。
“那時候我雖然很怕很怕,可還是悄悄的從指縫里看見堂叔從骨灰里扒拉出一個黑色的石頭,封在了壇子里……可是,得福的骨灰,也沒人管了,就那樣風(fēng)一吹,啥也沒了?!?p> 黑色的石頭、不知名的精怪、善于附身,這就對上號了!
這世間,成精的山怪實屬鳳毛麟角,怎么可能遇見一個又一個?
從現(xiàn)有的口述來看,最早被發(fā)現(xiàn)的是得福、接著應(yīng)該就是大山爹、之后才是大山娘,但愿今后這東西不要再害人了!若是繼續(xù)作惡,哼,就別怪她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