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州城在進入九月前,下了兩場大雨。北方一旦進入秋天,就是一場秋雨一場涼,接連兩場大雨,讓波鈺奇大營內(nèi)的燥熱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氣驟涼,再加上軍營內(nèi)的生活條件較比王府還是要差上不少,身體一向虛弱的長珊染上了風寒,臥床不起。墨軒外出前將軍權(quán)交由她與嘉澈協(xié)商裁定,長珊一病,全部的職責就壓到了嘉澈的身上。不過幸好十五日后的戰(zhàn)期未到,所需要處理的不過是一些日雜事務(wù),再加上各統(tǒng)帥盡心盡責,還有奪晨在旁幫助,嘉澈代主帥的工作雖然繁雜了一些,倒也沒出什么紕漏。
長珊患病,長義自然焦急,雖然這個王府出身的公子并不會照顧人,但他仍待在長珊床邊,一刻也不肯離開。
豪月堇桐依照墨軒的請求,整頓出天衛(wèi)城的一萬人馬增援至此,正巧剛上墨軒攜青竹劍剛剛回營。此時,距離與御楓約定決戰(zhàn)的日子,還剩三天。
墨軒的主帥帳內(nèi),各路將領(lǐng)齊聚,為三日后的決戰(zhàn)商議。
“藍導王府大小姐風寒微痊愈,命我向?qū)④姼婕??!敝駥m長珊的一名仆從帶著她的口信趕到,告知墨軒。
“知道了,請大小姐好好養(yǎng)病。”墨軒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來者退下。
“長義也不來么?”堇桐問道,雖然她是二將軍,位階比墨軒高,但由于這只軍隊一直是墨軒率領(lǐng)的,再加上堇桐所長一直不是帶兵打仗而是單人作戰(zhàn),所以也就沒有計較位置的問題,只是坐在次位。
“他不會來的。”沒等墨軒開口,嘉澈就搶先回答了堇桐:“現(xiàn)在對他來說,長珊是最重要的人?!?p> 堇桐雖然一向冰冷,不與任何人親近,但由于看著他們長大,縱然不是十分清楚,卻也能大概猜到了長義對嘉澈的心思。今日見嘉澈如此回應(yīng),當即覺得有故事,她用余光瞄向墨軒,見他除了滿面的倦容再無其他,便開口追問:“那藍羽軍的調(diào)派怎么辦?”
“奪晨在,大將軍在戰(zhàn)死前將藍羽軍暫時交給他代管?!?p> 嘉澈的話音剛落,位列末席的奪晨就主動站了起來,向堇桐抱拳行禮道:“奪晨拜見二將軍?!?p> “你就是那個敗給寧蘆劍的狄族人?”堇桐有些訝異,百年來一直忠心歸屬于藍導王府的藍羽軍此時竟由這個如此出身的年輕人統(tǒng)領(lǐng),堇桐不由得開始仔細打量這個年輕人。
“奪晨臨危受命,保住了近萬名藍羽軍軍士與我部配合,有這樣的功績在,出身什么的并不重要?!绷邢囊幻麑㈩I(lǐng)說道。
堇桐將自己陰冷的目光投射到說話者的身上,讓那個將領(lǐng)不寒而栗:“我問你了么?”
“決議會傳報給長珊和長義的,十有八九他們不會反對?!蹦幰姞?,趕忙將話引了回來?!岸④?,三日后與狄隆國的決戰(zhàn),我擬定的戰(zhàn)略你有什么意見么?”
“沒看,也不想看,你擬定的戰(zhàn)略,肯定是強于我數(shù)倍的,”堇桐冰冷的目光直至那個插嘴的將領(lǐng)默默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移開,“我只有一個問題,狄隆軍為什么會放棄固守堅若磐石的麗州城,而要同我軍在平原上決一死戰(zhàn)呢?”
墨軒沒有料到堇桐會問這個問題,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是有很多...很多原因的...”
“因為他想殺我!”嘉澈響亮的聲音蓋過了墨軒,將營帳內(nèi)的所有注意力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殺你?”堇桐同其他人一樣,對于嘉澈的話并不理解。
“準確點說他想殺的是我的祖先,初代圣薇王古越廣玫?!奔纬豪^續(xù)回答。
墨軒清了清嗓子,掐準了時候插話進來:“諸位將領(lǐng)今日請回吧!”
“是!”諸位將領(lǐng)見墨軒發(fā)話,便依序走出了帥帳。
確定帥帳內(nèi)已無旁人了,墨軒沖著嘉澈說道:“圣薇王府的事情是不能為外人知道的!你明白么?”
嘉澈像是個闖禍的小女孩似得,眼睛垂下,悄聲應(yīng)了一句:“是!”
堇桐并沒有理會嘉澈,也沒有理會并未隨眾人出賬的奪晨,自己徑直問向墨軒:“到底什么原因,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墨軒點頭,將那日在麗州城外與御楓的短暫交手告訴了堇桐。
“如此說來,三日后的決戰(zhàn),重中之重是保護你了!”堇桐將目光鎖定在嘉澈身上,盡管已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但嘉澈仍像是個犯錯的小姑娘一樣,靜靜地站在那里,不吭一聲。
“不全是,要想勝利,必須想辦法擊敗御楓,否則盡管我們有四萬大軍,但仍然不會是馭痕的對手?!蹦幰娂纬翰徽f話,便替他答道。
“所以你取回了青竹劍。”會議一開始,習慣于觀察身邊情況的堇桐就發(fā)現(xiàn)墨軒的身邊多了這柄寶劍,四年前得勝歸來后,就再也沒有見青竹劍在墨軒的身邊出現(xiàn)過。
“是,”墨軒點了點頭,“不過僅憑我一人之力恐怕無法勝他,所以...”
堇桐沒等墨軒說完便接道:“所以你放著云浪、鐮華那兩個會統(tǒng)兵打仗的人不用,非得請我來助陣?!?p> “是!”墨軒又點了點頭,“這件事涉及圣薇王府的先人,所以不能在信函里直言,還請二將軍海涵。”
堇桐并沒有回話,獨自想了一下才說道:“但是嘉澈又不得不保護?!?p> “我來保護嘉澈!”一直在旁不吭一聲的奪晨突然說道:“我會拼盡全力去保護她的?!?p> “你?”堇桐似乎是對奪晨并不放心,或者說她根本沒想到奪晨竟會在此時發(fā)言,冰冷的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幾遍,見少年沒有一絲異樣,才幽聲說道:“只憑你恐怕還不夠?!?p> “我們營內(nèi)還有個高手,不過只怕他...”說到這里,墨軒又停住了,嘴角露出了苦笑,輕輕搖頭,“只怕以他現(xiàn)在的心境,難保他會不會聽命令?!?p> “竹宮長義!”堇桐立刻想到了那個藍導王府的二公子,說來也奇了,自己到這里快兩天的時間,竟然連長義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墨軒輕輕嘆了口氣:“是啊,以一己之力攻下落日谷的竹宮長義,那孩子也算是遭了大的變故,性情大改?!?p> “二將軍,四將軍,”奪晨適時走上前,行禮言道:“我現(xiàn)在還屬藍羽軍,我去找二公子聊聊吧!”
“不,還是我去吧!”嘉澈抬起頭,輕聲說道。
三日后,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狄隆國身處北方苦寒之地,一年之中有多半的時間北風呼嘯,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造成狄隆國的臣民各個身形高大威猛,皮膚黝黑。狄隆國的軍士鎧甲多為深灰色,手中兵刃以板斧、大刀、鐵鞭和狼牙棒為主,雖然沒有什么復雜的陣法,但是各個作戰(zhàn)勇猛,殺傷力強。與之相比波鈺奇國的軍士皮膚則較為白皙,身形雖然健碩但與之相比不顯高大,鎧甲雖多為黑色但光澤明晰,不顯黯淡,手上的兵刃以苗刀和長槍居多,作戰(zhàn)時以十人為一小陣,百人為一大陣,以陣型配合為主進行戰(zhàn)斗,雖然不及狄隆國軍士的那份蠻勇,但也各個驍勇善戰(zhàn),奮勇當先。
此時若是能尋一處高地俯視的話,定能看到如此場景:狄隆國黑壓壓的大軍似一柄長矛切入波鈺奇國的陣列之中,兩軍無論普通士卒還是將領(lǐng)均互相以命相搏,絕不退讓。戰(zhàn)鼓轟鳴,與喊殺聲,哀嚎聲一起震徹云霄。麗州城外的郊野本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良田,但此時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血染的焦土。
這場被后世稱為第一次狄隆之亂的戰(zhàn)役自當天辰時開戰(zhàn),直到申時才結(jié)束,波鈺奇軍以一倍于狄隆軍的人數(shù)優(yōu)勢獲得了勝利,狄隆軍死傷過半,剩余軍士全部向北逃竄。波鈺奇軍傷亡更為慘重,約有兩萬軍士葬身于麗州城外殺場之上,此外還有一萬多傷員。但無論如何,麗州城在淪陷了三個多月之后,終于又重新回到了波鈺奇國的版圖之中。